群山峻嶺,鬱鬱蔥蔥。


    “停車,休息!”騎士舉著如紅綢帶的旗幟在道邊奔走。


    這支隊伍中有天啟一半的精華——除去戰場上的那一半。毫無疑問,這一半更重要,這些人才是天啟的根基。


    根據鄭晟的安排,為了確保路上的安全,他們分成兩批將從經贛州進入徽州府,然後進入江南地界。丁才和王文才等人同行走在前麵,於鳳聰和王中坤同行走在後麵。


    一路上都是山,翻過山對麵還是山。如果途徑南昌,他們不必走到如此艱難,鄭晟下令他們不能走經過陳友諒控製的南昌。


    鄭晟不確定陳友諒和天完朝廷對天啟的看法,但他不敢冒險,也無需冒險。天啟重兵集結江南,湖廣隻有本地府兵,東遷的隊伍幾乎帶走了廣州城所有的財富和一大半人才,萬萬不能出岔子。


    傳令休整後,斥候在外布置崗哨,一路走來與行軍打仗一般無二。


    騎兵在道路中來迴穿梭不停,大聲的傳達各種號令。山林中三三兩兩升起寥寥炊煙。路上一切從簡,兵士們埋鍋做飯,天啟中尊卑觀念不明顯,許多貴人也要與兵士們吃同樣的食物。


    當然,真正的貴人是不會吃那些粗食的。


    一片向陽的平坦草地上停著二三十輛裝飾華麗的馬車,走到近處便能看出來車廂外的木欄上都刻著一個圓形的“於”字。守衛這裏的侍衛沒有穿天啟軍隊的號服,而且裝備看上去也更精良些。大人物都有自己的私兵,這些都是於家的私產。


    被圍在當中的那輛馬車有六七尺寬,木欄杆上雕著祥雲,由一隊女兵守衛。


    兩個身穿錦袍的中年人被女兵隔在外圍,正在往當中最華麗的馬車那裏張望。


    兩個身披鎧甲的女人掀開馬車的門簾,於鳳聰的身影顯現出來。


    她走下馬車,往四周掃視了一圈。


    她往中年人的方向走去:“叔叔!”他們丟掉了許多奴仆,但在整個隊伍中仍然顯得特立獨行。


    她簡樸的著裝與豪華的馬車格格不入。她的兩個叔叔也穿的如她一般樸素,他們平日裏可不是這樣,但他們都畏懼這個侄女,“夫人!”


    曾經差點為家產拚的你死我活的幾個人現在已是最親近的盟友,因為他們血脈相連。如果不是於鳳聰親自迴到廣州,兩個叔叔絕對舍不得放棄在廣州置辦的龐大家業和色目商人的關係網遷徙往江南。


    於鳳聰甚至沒有看低頭在麵前行禮的兩個叔叔,“還有五天就可以到金陵了。”她看上去心情很不好,臉色冷的讓兩位叔叔大氣都不敢出。


    她坐在馬車裏可知天下事,右弼衛是天啟傳遞消息最快捷的組織,金陵發生的事情已經傳到了這裏,但隻是寥寥數人知曉。


    五六百步外的小草坡升起了三四股炊煙,一隊紮著紅頭巾的兵士正在生火做飯,那裏是彌勒教人的營地。兩個年輕人給簇擁在當中,他們彎腰動手點火,臉上被火光照的紅彤彤的。


    於鳳聰冰冷的眼神投向被圍在正中間的兩個年輕人:“卑賤之人,竟然算計到宗主頭上!”


    女人的冰冷的目光如一柄有形的匕首,項甲最先感受到異常。


    “大哥,她在看我們!”


    周順低著頭輕輕的煽火,火苗兒舔著鐵鍋,他沒有抬頭,也沒有說話。


    在大牢裏被關了快兩年,他被放出來後變得喜怒不形於色。


    項甲心虛的收迴眼神:“她在看我們。”


    周順把一個樹枝扔進旺盛的火苗裏,神情有些發呆。


    項甲看著他的側臉,若說身世坎坷,天啟中再也沒有人能比得上周順了。從彌勒教帝君周子旺的兒子,到變成鄭晟的義子,他見慣了朝爭的風風雨雨。


    項甲低下頭湊在周順耳邊小聲道:”沒有義父的命令,她不會放了我們的。“


    “嗯!”周順輕聲答應道。


    一切在金陵城裏見分曉。他們都是宗主的義子,但宗主遲早有自己的兒子。


    草坡底部忽然傳來一陣喧嘩。


    項甲起身往下麵看,”王統領來了!“


    周順抬起頭,一對騎士正順著草坡底部的路緩緩行走來。為首的馬上是個矮胖子,眼睛似乎都快被上下的肉擠沒有了,正是王中坤。他在羅霄山裏磨練幾年瘦下去的肉現在都漲迴來了,而且看上去比從前更甚。


    周順站起來往山下走去迎接。


    不遠處的於鳳聰好像忽然消失了,應該是又迴到了馬車裏。


    “公子,”兩隊人相距二三十步時,王中坤下馬快步上前,先是瞥了一眼不遠處於家的營地,給周順行禮後壓低聲音道:”我要走了,不能隨公子前往金陵了。“


    站在一邊的項甲聽得清楚,急問:”長老要去哪裏?”


    “宗主有令,命我出使武昌覲見陛下,商議朝廷下一步戰略,”王中坤頗為無奈的苦笑一聲,“還有宗主想要朝廷的封賞。”如今天啟占據了天下最富庶的地盤,控製的疆域有三個天完朝廷那麽大,宗主竟然去討徐壽輝的封賞,這一趟出使的差事不好辦。但王中坤明白鄭晟的意圖,此行出使也是對他的考驗。


    周順蹙了蹙眉頭:”你不跟我們去金陵了嗎?“沒有王中坤,他心裏發起虛來。他不怕戰場上的蒙古人,但幾百步外的那個女人讓他如芒在背。


    王中坤的肥臉咧開:“我不去了,但沒關係,是宗主親自下令放你出來,而且金陵城裏有許多你的朋友。“


    “哦,許久沒見義父了!“周順想起鄭晟。恍惚中他忽然覺得與義父的關係生疏了許多。他不再是那個身患天花奄奄一息的少年,義父也早就不是神醫。他長大了,鄭晟


    這幾年,天啟的變化真是天翻地覆啊。


    “早日到金陵,宗主想念公子了,大概不會讓公子上戰場了,“王中坤看了一眼站在一邊的項甲,話鋒一轉笑道:“但我看三公子的劍已經急不可耐了。”


    鄭晟收了三個義子,周順是老大,丁才是老二,項甲是老三。


    項甲拍了拍掛在腰間的刀鞘,道:”還是王長老懂我,聽說彭大將軍攻取金陵的消息後,我好幾個夜晚沒睡好覺。“他率父親舊部殺到南昌一直閑置至今,聽說張世策被招降後心急如焚,血海深仇怕再也無法報了。但這些心裏話再也不能說了,義父不能說,義兄不能說,對王中坤也不能說。


    王中坤忽然收起笑臉,彎腰以隻能讓三個人聽見的聲音對周順道:“公子,夫人雖然關了你兩年,但那是教眾犯下的錯。你切不可嫉恨夫人。”


    兩人目光對視,周順輕輕點頭,淡然道:”孩兒怎麽會記恨父母。“


    王中坤滿意的一笑:”好,張將軍為人和善,我一直仰慕他的風采,許久沒見了,煩勞公子到了金陵,給我給張將軍問好。“


    說完這些話,他忽然轉身走向於家車隊方向,背朝周順和項甲邊走邊朗聲說:“與兩位公子道別了,也要去夫人那邊辭別,此去武昌,定不會讓宗主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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