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五天裏,天啟在江南各地的領軍將軍陸陸續續到達金陵城。


    天啟對外宣稱的是宗主列宴慶祝大軍攻陷金陵城,蕩平江南的賊寇,實際是各路將軍心裏都清楚的很,他們來金陵不僅僅是慶功,也是前來聆聽宗主下一步打算。


    金陵被攻克後,江南的元軍幾乎被蕩平了,中原的百萬官兵在短短半個月間消失的幹幹淨淨,看上去百年來漢人驅除韃虜的夙願終於快要實現了。但有遠見的人還是能看見元廷在北方的勢力還是很強大,而漢人看上去雖然很強大,但不是鐵板一塊。想讓天完、天啟中原的大宋和張士誠以及浙東的方元珍坐在一起,隻怕比登天還難。


    金陵城的宵禁已經解除了,天啟中大人物的陸陸續續的到來讓這裏逐漸熱鬧起來。


    江南最繁榮的城市充滿了茁壯的活力。此刻,快到亥時,仍然有幾片地方閃著明亮的燈火。天啟大軍攻破金陵的恐慌過去後,城裏幸存下來的人很快恢複了往昔的日子。


    在煙雨蒙蒙的季節很難找到這麽美妙的夜晚。


    前幾日下了幾場雨,秦淮河的水位上漲了些,聽說長江水道中大浪洶湧,這幾日來往的船隻都斷了。


    河邊南岸鄰近一個小山坡腳下有一片樓閣,煙雨中的幾點燈火,隱約有圓潤悅耳的絲竹聲傳出來,仿佛天上樓宇。


    人生一世,口中美食,懷擁美女,權傾天下,一個男人畢生的追求莫過如此。


    而在這個地方,隻要有足夠的錢,可以得到這三樣東西中的兩樣。秦淮河畔此刻還沒有後世傳說中那般美妙,但已足以當得起江南勝地在金陵,金陵勝地在秦淮。


    這裏有江南最誘人的姑娘,能像這蒙蒙春雨讓男人沉醉在她們柔軟的懷抱裏不能自拔。這裏還有江南最奢華的酒樓,能品嚐天下各地的美食。


    天啟軍席卷江南,短暫的蕭條後,這裏以最快的速度恢複了往昔的狀態。


    酒樓的屋簷下掛著一排通紅的燈籠,一樓燈光昏暗,二樓明亮,絲竹聲就是從二樓虛掩的窗戶中傳出來的。


    這酒樓二樓被劃分成十個雅間,當中是一個台子,此刻上麵正有四個身形小巧的歌女正在全神貫注的吹拉彈唱。每個雅間的各有一扇窗戶對著台子,這酒樓的主人想的甚為周到,客人推開窗戶可以聽曲,閉上窗戶便可以做談論隱秘的事情。


    此刻十個雅間裏有八個雅間有客人,所有的窗戶都是大開的。“


    坐在雅間裏的人非富即貴,隻有東南角落裏一個中年男人身穿粗布衣。他臉色黝黑,沉穩的端坐在那裏,厚實的後背像山峰一般挺拔。他身邊坐著車一個素衣少女,臉色白皙,鬢角的頭發一絲不亂,眼神清澈,宛如不染世間風塵的仙子。


    雅間當中的桌子上擺了八個菜碟,都是江南最最負盛名的菜肴。


    ”這便是他們口中金陵最好的地方了麽?月兒覺得不虛此行嗎?“鄭晟咧開嘴笑。他還是如寵親妹妹般寵著月兒,除了夫人於鳳聰,天啟中再沒有另外一個人能讓他專門空出時間來逛金陵城了。


    月兒點頭,柔聲道:”此地甚妙。”其實她不通音律,那幾個歌女彈奏的再悅耳也進不了她的心,但有鄭晟陪在身邊,哪怕是刀山火海她心裏也是甜的。


    他二人雖一直小聲說話,旁邊幾個雅間的客人都在暗中關注著他們。


    即便在秦淮河畔也很難見到月兒這麽清新脫俗的姑娘。但鄭晟這個陌生人渾身上下散發著一種領人不敢冒犯的威嚴。


    來這裏的都是熟客,多多少少也有過幾麵之緣。城裏的蒙古人都被殺光了,金陵城被天啟軍占據後,僥幸活下來的漢商以最快的速度與義軍官府搭上關係。生意人消息都很靈通,他們認得這城裏有權有勢的人。但是,位置最高也僅限於彭懷玉和秦十一了。他們萬萬想不到天啟的宗主會在深夜中來到這裏飲酒。


    “我喜歡這裏,江南的女人和江南的菜肴。”鄭晟看著歌女們離去的背影,笑的有些奇怪。


    月兒捂嘴笑,“夫人不在這裏,兄長才敢說出這番話吧。”


    天啟的人都知道宗主要納妾了,選一個來自江南的女人最合適。至於月兒自己,內心深處已經沒有這般奢望了。她想能偶爾像今日這般在近處陪著鄭晟,便知足了。


    鄭晟感慨道:“江南就是天下最美的女人。這裏是天下最富庶的地方,產出的糧食能養活半個天下,絲綢和茶葉可以換來武器和盔甲。每個誌在天下的人都會不惜為這個女人舍命相爭。“


    月兒伸出蔥白的手指指向桌麵,淺笑道:”我隻喜歡這盤醃篤鮮。“


    鄭晟哈哈大笑起來,”我也喜歡。“女人到底是女人,月兒就是就是這般惹人疼的小女人。


    他不喜歡把自己一個人關在屋子裏,如果平日隻接觸自己身邊的那幾人,時間長了與聾子瞎子也沒什麽區別。昨日月兒來金陵,今日他閑來無事,領著她逛逛金陵的夜市,別有一番風趣。


    絲竹聲掩蓋了他們的談話,但還是有別有用心的人留意了他們的說話聲。


    約莫一刻鍾後,彈奏的歌女停下來,向四周施禮後退了下去。按照以往的規矩,如果沒有人提出要求,她們便可以退下去歇息了。在這裏的是賣藝不賣身的清倌人,如果客人們想找樂子,不遠處有更好的地方。


    鄭晟正要扭轉身,斜對麵一個矮胖子忽然站起來向他拱手,隔著迴廊招唿道:“兄台是從江西過來的嗎?”


    鄭晟看過去,是一個臉上幾乎被印上市儈味道的商人。他猶豫了一會,點頭道:“嗯。”他的口音騙不了人。


    那個商人的眼光炙熱起來,”兄台姓於嗎?“


    鄭晟搖頭。


    那人臉上明顯露出失望之色,隨後似乎又不甘心的問:“兄台販賣什麽貨物?”他心裏已經默然鄭晟是個商人。雖說大元朝不歧視商人,但有身份的官人不會與他們這些商人為伍,聽一首曲子。


    鄭晟臉上忽然掠過一層不易覺察的陰霾,道:”有利可圖之物。“


    那人又重新熱枕起來,道:”我聽說天啟中隻有與於家搭上關係才能從商得利。”


    “嗯,”鄭晟不以為然的迴應,“我與於家的人熟悉的很。”


    那矮胖子忽然推開雅間的房門穿過兩丈長的迴廊走過來,到窗戶外一刹那間被月兒的美貌驚住說不出話來,半晌才收迴眼神,朝鄭晟行禮到:“在下鄭福來,三代經商為生,不知兄台尊姓大名?”


    “我也姓鄭。”鄭晟坐在那裏沒動。


    “原來是本家,”那人自來熟的熱情,”天啟上應天命,驅走韃虜。小人是漢人,多年受韃子欺辱,如今天啟讓漢人挺直了腰杆,小人也想為天啟效力,不知兄台能否為我引薦結交於家。“


    鄭晟默不作聲。


    鄭福來接著說:“不是小人誇口,江南江北沒有我買不到貨物。兄台若能為我引薦結交於家,你我可共牟利。”


    鄭晟想了想,不鹹不淡的迴應:“現在江南江北還能做什麽生意,前幾日從天啟軍中傳出消息,金陵被攻破後,蒙古王爺寬撤不花乘亂逃到江北被駐紮在江北的大宋朱元璋俘虜,天啟彭大將軍去要人也沒能要迴來。我看著南北可能就要開戰了。”


    他此言一出,立刻引起幾聲驚訝。


    鄭晟說完這番話後仔細觀察這酒樓中幾人,至少有三人神色如常,看似早就知道了這個消息,鄭福來便是其中之一。江南江北表麵還是一團和氣,暗地裏早就在劍拔弩張。但金陵城裏知道這些事的人不多。這些商人果然消息靈通。


    聽了這番話,鄭福來心中再無懷疑,拱手道:”打仗是打仗,生意是生意。”


    “你能從江北販來戰馬嗎?”鄭晟問。


    “能。”鄭福來立刻迴應。


    鄭晟忽然推開桌子站起來,問:“這滿城天啟貴人,你為何一定要結交於家?”


    鄭福來猶豫了片刻,道:“我聽說前年彌勒教眾在廣州要屠盡色目商人,是於家人護了他們。從廣州過來的商人都說與天啟做買賣隻找於家。“


    鄭晟哈哈大笑起來:”你們這些買賣人隻知道以訛傳訛。“


    他不再搭理鄭福來,抬手示意月兒起身往門外走去。


    門外有兩個親兵衛扈從緊緊相隨,夜裏來此處喝酒的商人帶幾個護衛也不足為奇。


    眼看他領人出門,酒樓中幾人都在迴味他剛才這番話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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