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副武裝的武士押送周順迴到廣州城,彌勒教派係鴉雀無聲。


    秦十一偷空迴了一趟家。


    秦管家已經很老了,老的說話已經不怎麽清楚。但知道孫子迴來,眼裏就像要冒出光來。這是他唯一的寄托。


    仆從把他抬出來曬太陽,人老了就喜歡呆在太陽底下,這讓他感覺到溫暖。地獄是陰暗冰冷的,人愈老愈發怕死。


    秦十一單膝跪在爺爺身前,拉著爺爺枯瘦的手。


    阿木麗站在他身後,半邊臉用紗巾籠罩,那是她家鄉的習俗。


    外麵殺的滿街屍體,秦將軍府沒有收到一點侵擾。色目人沒有比阿木麗在天啟中地位更高了,但叛軍殺光了城裏的色目商人不敢來這裏走一遭。


    如果說這場叛亂的背後沒有指示者,誰能相信。


    “你長大了,許多事情不用我多說,記住你的命是宗主救的,你有今日的地位也是宗主的提拔,所以無論外麵怎麽亂,你隻需聽宗主的命令!”秦管家有些絮叨,如這樣的話自見了秦十一後至少說了幾十遍。


    人老了就是這樣,他們喜歡一遍遍重複自己覺得重要的事情。


    “彌勒教其實沒什麽了不起,”老頭子蠕動癟下去的腮幫子,“但色目人也該殺。”


    秦十一送了口氣,這句話說明爺爺腦子還是清楚的。


    他看不見背後阿木麗的臉。


    阿木麗被遮擋在紗布後麵的一雙眼睛如湛藍的湖水,令人沉醉。但這座城裏的漢人對色目人的仇恨讓她寢食難安。


    秦十一很寵愛她,她也把自己最寶貴的東西獻給了秦十一,但在這裏她無可避免被巨大的孤獨和恐懼籠罩,尤其是秦十一經常練兵不再家。


    “宗主會迴來嗎?”秦管家問,他有些想念鄭晟了。他們這些從周家堡就追隨鄭晟的人從來不覺得他可怕。


    秦十一迴答:“宗主正在打韃子。”


    “我聽阿木麗說了,是周公子發起的叛亂,但是我不相信,我看著周公子長大的人,他沒有這麽大的膽子。”秦管家輕輕的咳嗽,“希望夫人不要殺了他。”


    秦十一道:“爺爺放心,我不會讓夫人殺公子的。”


    “不……不,這件事與你沒有關係。”秦管家不放心的睜開眼睛。


    秦十一還想在家裏多呆一會,但現在廣州城裏的局勢容不得他有片刻的清閑。


    四個身穿宗主府護衛的武士來到秦將軍府門外。


    門房進來通報:“於夫人召見。”


    秦十一鬆開爺爺的手,轉身看見妻子,伸手拉了拉阿木麗的胳膊。他一向不善言辭,這個手勢就是讓阿木麗放心的意思,然後大踏步走向門外。


    阿木麗單膝跪在秦十一剛剛下跪的地方,柔聲問:“爺爺,天啟會殺光我們色目人嗎?”


    “當然不會,殺孩子,有十一在,你怕什麽?”秦管家眯著眼睛看半空中炙熱的太陽,“我上次聽你說你家裏還有人在大都經商?”


    “嗯,我的家族有許多人,不光在大都。”阿木麗想起大都裏的親人,那些人都以為她死了吧。


    “哦。”秦管家想說什麽,最後道:“也許你還能見到他們。”


    阿木麗以為爺爺的腦子又開始糊塗了,她這輩子還能見到親人嗎?


    …………


    …………


    秦十一到達宗主府時,各位長老都已經到了。


    他在門口見到了項甲,被四個武士按在地上動彈不得,應該是做了什麽過激的舉動。


    他腳步沒有片刻停留,徑直往府裏走去。


    武士一路把他引入宗主府大廳,裏麵正在爭吵的熱鬧,他一走進去,裏麵立刻安靜下來。


    “參見各位長老,參見於夫人。”秦十一依次行禮。


    在與王中坤目光相接時,感受到冰冷的敵意。


    他昨夜選擇站在於家這一邊,意味著從此與彌勒教派係決裂。但他不認識自己是在幫於家,他隻是聽宗主的命令。


    於鳳聰道:“周順已經歸捕,但他拒絕承認昨夜的騷亂是他引導的,秦將軍怎麽看?”


    平日這種場合沒有秦十一說話的份,於鳳聰問他的意見是對他格外看重。秦十一站在宗主府一邊維護於家是本分,但見識過昨夜的叛亂後,於鳳聰不這麽想了。於家在軍中勢力太薄弱,亂世有兵才意味著實力,她不會放過這個拉攏秦十一的機會。


    秦十一道:“末將一介武夫,國事由各位長老決定。”他想了想,又加上一句:“末將自幼與周公子在一起,覺得公子為人沉穩,謙遜得體,看上去不是舉亂之人。”


    王中坤道:“開始我也是不相信的,但已經有人招供說受了周公子的蠱惑才上街殺入的。”


    他主管刑獄,被抓捕的叛亂兵丁都落到他的手裏,說這句話時很有底氣。


    秦十一倒吸一口冷氣,王中坤這是要做什麽,他這是要把周順死裏整。


    王文才道:“周公子深得宗主信任,想來宗主也沒看出來他的狼子野心,可謂是平日隱藏的很深,秦將軍沒看出來不足為奇。”


    周順這是牆倒眾人推了嗎?秦十一想不透這其中的原因。難怪項甲在門口被按住了,想必是已經聽說了他們議論的內容。


    他嘴上雖然說的謙遜,但畢竟是周家堡裏出來的人物,硬著頭皮道:“此事事關重大,是不是要稟告宗主再過決斷。”


    周順是宗主的義子,除了宗主沒人能處置他。但在這個混亂的時候,發生什麽都不意外。以他的身份說這句話是越權了,但他生怕這些人糊裏糊塗就把周順處死了。


    於鳳聰低頭沉思片刻,道:“不如先把周順押入大牢,等宗主迴來再做發落。”


    這是萬全之策,誰也無法提出反對的理由。


    於鳳聰不敢與彌勒教係決裂,彌勒教係對她這位宗主夫人也深忌憚之。在秦十一表明態度後,他們失去了擊敗於家的可能性。


    秦十一走出宗主府時,項甲還被按住跪在那裏。


    這是宗主的義子啊!


    他忍不住問武士:“能不能放了他?”


    武士恭敬的迴答:“這是夫人的命令。”


    項甲沒有參與叛亂,但他也是彌勒教的人。秦十一忽然想到那些長老們為什麽會把罪名按在周順頭上。他們都想隱瞞廣州兵變的真相。


    於夫人不喜歡周順,王中坤與周順的關係並沒有多親密。留守的長老們都達成了協議,宗主隻怕也要考慮他們的建議。


    如果於夫人與王中坤都對宗主不說,宗主可能真的不知道這場兵變的背後隱藏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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