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懷玉雖然是西征紅巾軍的主帥,但他與秦十一實際與兄弟差不多。


    秦十一走出中軍營區時有些不快,因為一個女人被責備,實在是不值得。


    紅巾軍加強了對轄區邊境地帶的巡邏,草莽中殺出來的人沒什麽規矩可言,害人之心藏的深,防人之心不可無。彭懷玉暗自在打著孟海馬和明玉珍的算盤,想到這兩人也許會有同樣的想法,不敢放鬆警惕。


    迴到住處時,親兵已經散了,兩個隨身侍候他的士卒在院子外麵躲躲閃閃不進去。


    秦十一心裏有事,沒有在意。


    他剛一走進院子立刻看見那個色目女人。


    “你在這裏做什麽?”他瞥了一眼,立刻偏過頭去,朝外麵吩咐:“來人。”


    “將軍,”色目女人驚惶的朝他跪下:“不要趕我走,我會洗衣服做飯,會……會做許多事情。”也許那樣的命運不可避免,她現在已經看出來秦十一絕不是普通頭領,有保護她的本事。


    在這個亂世裏,她沒有更多的奢求了,隻要不像姐妹們那樣被折磨致死,她便心滿意足。


    她低著頭,膽怯的偷看了秦十一一眼,很快如可憐的小動物一般把頭又低下。她沒那麽膽小的,從前與姐妹們在一起議論如何吸引住男人時,她聽說過隻有自己表現的很弱小,才能激起男人保護欲。


    親兵來到門口止住了腳步,好奇的看著院子裏麵的兩個人,這時候不應該是不能打擾的嗎?


    秦十一想了想,揮手命親兵退去,“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阿木麗,是阿拉貢家的女兒。”色目女人小聲說。


    阿拉貢家有名的色目商人家族,分布在各地。他們一家負責整個西南的事務,在長沙居住,不幸遇見了這次紅巾軍舉事。阿拉貢的家主是她的大伯,在大都。


    色目人的男人要麽從軍,為蒙古人打仗,令義軍最頭痛的探馬赤軍多數都是色目人;要麽從小學經商算計,成為家族經商的骨幹。


    色目人的女人從小學習歌舞,容貌出眾的往往被送出去聯姻,加強家族與掌權的蒙古人之間的關係。阿木麗從小就是被當做聯姻的工具培養的,她的父親一直想給她物色一個有權勢的人,能助他返迴大都。北人不喜歡南方濕熱沉悶的天氣,家族中身份高貴的人都留在大都。


    秦十一抬起手:“起來吧,我們聖教不要人下跪的。”


    阿木麗站起來,做出楚楚可憐的模樣,“我什麽都會做,將軍留下我吧。”


    秦十一往前走了兩步,忽然覺得心跳的厲害。他才留意到這個女人的確很美,細長的柳葉眉,臉上肌膚白裏透紅,一雙明亮的眼睛如琉璃般清澈。光滑如凝脂般的脖子以下身材凹凸有致,讓人有上前掐一把的衝動,果然是個尤物,怪不得把楊興青給迷惑住了。


    “那邊有個屋子,你把那裏收拾一下,晚上就住在那裏吧。”秦十一逃一般的離開。


    阿木麗看著他的背影偷笑,這個漢人在戰場上表現的那麽勇猛,原來在男女之事上是個雛兒。她放下心來,這個漢人將軍比楊興青醜陋的多,但讓她很放心。


    這個院子原是漢人的的住處,一共有六間廂房。這家人擔小,聽說彌勒教人作亂,早早就逃走了。如江西一樣,湖南路的色目富商和蒙古人幾乎都集中到長沙來,他們認為這裏堅固的城牆是最值得依靠的,遠沒有那些膽小的漢人聰明。


    阿木麗走進秦十一指定的房間,裏麵當中有一張大床,四周擺放了一些雜物。


    她把雜物挪到裏側,掩上房門背靠在牆上大口的喘氣,飽滿的胸口起伏不定,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留下來。她的父親被砍死了,母親和姐姐在院子裏被不知多少男人****死了,丫鬟們被帶走作為營妓,都是那個長相俊秀的楊興青做的事情。她怎麽可能嫁給他,就是死也不可能嫁給她。她摸了摸脖子上的傷痕,原來想死也沒那麽簡單。


    傍晚時分,秦十一命親兵送了幾個餅子和鹹菜過來,阿木麗小心翼翼的吃下去。


    天黑下來,她不敢脫衣服,坐在床上死死按住藏在腰間的匕首。後來又自嘲的笑笑鬆開,在這座城裏她就是塊肥肉,腰裏的刀子保護不了她。


    她起身把門栓拉開,如果秦十一要進來,她插上門毫無用處。


    她和衣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睡著,直到天亮。門是虛掩的,如昨夜一樣。她忽然心裏一軟,想放聲大哭一場。她知道自己的容貌,也知道男人看自己的眼光,這支隊伍不是普通的盜賊,這個男人與眾不同。


    她走出房門,秦十一早就走了,親兵給她留下早飯。


    …………


    …………


    秦十一在中軍大營,彭懷玉對麵坐著一個全身黑衣的瘦老頭。


    “這是孟元帥的使者,”彭懷玉指著那個老頭,“孟元帥聽說你昨日與楊興青發生了衝突,特意讓他過來問清楚。”他橫了秦十一一眼,加重語氣道:“孟元帥很重視此事。”


    秦十一不想過多糾纏,故作輕鬆道:“都過去了。”


    瘦老頭搖頭:“軍中無小事。我們三家義軍在這座城裏相處,要同心協力,不能因為蠅頭小利壞了和氣。”


    彭懷玉接話:“楊使說的是。”


    老頭指著秦十一胳膊上的繃帶道:“昨日楊興青傷了秦將軍,孟元帥一定會責罰他。”


    秦十一伸出胳膊,道:“沒什麽大礙,都過去了。”


    老頭話鋒一轉:“楊將軍傷了秦將軍當然不對,但秦將軍見色忘義,搶了楊將軍要送給孟元帥的女人,隻怕也說不過去。”


    “送給孟元帥的女人?”秦十一臉色表情凝重起來,“但昨天楊將軍不是這麽說的。”


    老頭幹笑一聲,不想糾纏細節,道:“不如秦將軍被女人給我們孟元帥送迴去,再讓楊將軍向你賠禮道歉,把此事就此揭過,怎麽樣?”


    秦十一明白了,使者前來主要是為了要迴那個女人。不知楊興青怎麽向孟海馬說的,能讓孟海馬專門為一個女人派來使者,想來添油加醋不少。


    彭懷玉沒有立刻答應,而是把目光轉向了他。他們是上下級,但也是兄弟。彭懷玉才在軍中嶄露頭角,秦十一是有彌勒教背景的人,毛三是毛家的人,鄭晟給他派來的兩個副手既是幫手也是監軍。


    那個女人楚楚可憐的麵孔出現在秦十一的腦子裏,他鬼使神差的說:“過去的事情就算了吧。”


    “算了?”老頭輕笑一聲,不高興都寫在臉上。


    “算了!”彭懷玉忽然說:“秦將軍被刺了一刀,那個女人就算是補償,這件事就不要再提了。”他說話的分量與秦十一不同,老頭尷尬起來,原本像發狠的話不敢再說出來。


    彭懷玉“啪”的一拍桌子,“這事還發生在我紅巾軍的轄區,就這麽算了吧。”


    老頭是孟海馬的幕僚,見識過孟海馬、彭懷玉和明玉珍在分地盤的那日在帳篷裏焦躁的爭吵,恨不得拔刀相向激烈場麵,不敢對駁彭懷玉的話,苦笑著說:“隻怕我迴去不好向孟元帥交代。”


    “沒事,你迴去就說這是我的答複,如果孟元帥不同意,我親自去給他賠罪。”彭懷玉大笑起來,補充道:“哪有把睡過的女人送給孟元帥的道理。”


    “啊……”老頭聽明白,點頭答應:“那我知道了。”


    得到一個肯定答複後,他立刻告辭,彭懷玉把他送到門口,又說了些好聽的話。


    迴到屋裏,他神色變得嚴峻,問:“你真的看上了那個女人?”


    秦十一不知該怎麽迴答。他看上了那個女人了嗎?他隻知道如果阿木麗被送迴去一定會很慘。


    “她……很可憐。”


    “可憐?”彭懷玉走過來拍拍他的肩膀,“你如果像我這樣從小在四處流浪討飯,就知道天下有太多比她可憐的人。我們是聖教弟子!”他攥緊拳頭,“我們是在為南人打仗造反。”


    雖然在戰場他們能表現的同樣勇猛,但自小的經曆不同,腦子裏的觀念完全不一致。


    “如果你要那個色目女人,就留下來,我們是兄弟啊。但是如果你當她無所謂,就把她送迴去,我們表現的越謙卑,孟海馬對我們會越安心。”彭懷玉迴到座位上。


    有些秘密隻有他一個人知曉,張寬仁的大軍應該正在趕來湖廣的道路上,而各路義軍都以為紅巾軍主力南下廣州東路了。明玉珍已經確定去武昌了,他是湖廣第一個公開宣稱供奉徐壽輝為帝的義軍統領。孟海馬還在猶豫,從水路去武昌七八天便可以來迴,他遲遲未作決定的原因是鄒普勝沒有明確他在彌勒教中的地位。


    孟海馬不會臣服於任何一個人,但他的實力又不足以獨立。紅巾軍如果想占據湖廣,又不在武昌的朝廷中引起過激的反應,拿他開刀是最好選擇。


    彭懷玉已經拿到主意了,他不會強製。他希望秦十一能自己想明白,一個女人,那麽有傾國傾城之貌,在這個亂世裏什麽也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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