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著濕滑的草地,李燕子率部到達筆架山山腳下。


    天已經大亮,筆架山的山頂上仍然飄蕩著聖教的旗幟。紅巾軍沒有從這裏撤離,筆架山是羅霄山裏最有聲望的盜賊巢穴。這裏地勢險峻,蒙古人很難把鐵炮和投石機搬到這麽深的山裏,即使搬過來了也起不了什麽作用。


    李燕子和彭文彬不是很熟,如果細究,那是他的仇人之一。他的部下饑渴疲倦,急需補給。兵丁們找了一個平緩的草坡坐下,這裏沒有人在等候他們。


    他正在猶豫是否要派人去上山通報,從筆架山山門方向過來一群人。


    “是王文才。”他顧不得休息,親自迎上去。


    “王部堂。”


    “怎麽樣,有韃子追過來嗎?”


    “沒有,韃子膽子都快嚇破了。”李燕子捋了捋女潮濕的頭發。


    “那真是太可惜了。”王文才皺著眉頭。


    李燕子有些不高興地說:“韃子沒那麽莽撞,他們連入山的道路都沒搞清楚,怎麽會來追擊。”


    “韃子沒你想象的聰明!”王文才神態變得輕鬆起來。他揮手命跟在後麵的部下抬上來一堆竹筐,“這裏是為你們準備好的夥食,吃完這頓飯,你們從西邊撤到山後好生休整一番,這幾天把你們累壞了。”行動比千言萬語都暖人心,他是封鄭晟的命令來安撫士卒的。


    李燕子連忙招唿部下前來肉食。


    天空中飄蕩的細雨又像是重霧。


    在這種天氣,隻有極其愚蠢和莽撞的主將才會命令部下進入茂密的從裏來追擊山裏的盜賊吧。李燕子一邊啃著餅子,一邊默默在心裏惋惜,宗主的想法很好,奈何天公不作美。


    王文才拿著一個餅子坐在他身邊,陪著他一起吃飯。


    “燕子,你想好沒有,如你這樣的地位,紅巾軍中隻有你一個人沒有加入聖教了。”他腮幫子鼓鼓的蠕動,那餅子實在是太硬了。他們當盜賊頭目的時候,絕不會吃這種劣質的食物,但現在紅巾軍上下一視同仁,連宗主和夫人一頓三餐都是這個,他們這些人哪裏敢在享樂上做文章。“其實,是不是聖教弟子,沒什麽區別,這就是一層窗戶紙,隻是紅巾軍必須要聽聖教的指揮。”


    “這是宗主的馭下之術吧?”李燕子冷笑一聲,“宗主是個天才,也是個可怕的人。”


    “他是個天才!”王文才嘟嘟嚷嚷的表示讚同,他嘴裏包裹了太多的食物,以至於說話不清楚,他喝了一口水,把幹餅咽下去,“如果不是他的敵人,你感覺不到他的可怕。”


    “不,你錯了,他善於偽裝,欺騙羅霄山裏的鄉民、山民和盜賊,他不讓人下跪,其實是要讓所有人都心甘情願都拜伏在他的腳下。而且,他很殘忍,”李燕子喝了一口水,想起昨夜在通往茨坪的道路上插下的惡心的頭顱,“有一天,你會發現的。”


    “你……,你一直都這麽想?”王文才的表情非常嚴肅,在有事情上決不能犯錯誤。韃子的大軍進山了,各家土圍子敵我難辨,紅巾軍裏也未必不會出叛徒。


    “我是這麽想,但我還是會為他拚命,因為他是南人啊!”李燕子悶悶不樂。自從他的部下拚完命後從下坪寨撤出,忽然見到筆架山與紅巾軍議和後,他就一直是這份模樣。


    王文才站起身來:“宗主讓我傳令,你在黃洋界打得很艱苦,昨夜又忙了一宿,早點翻過筆架山去休整。無論韃子來不來,都沒有你的事了。”他的口氣很生硬,一點也不像老朋友。有些人就像茅坑裏的屍體,又臭又硬。他與李燕子認識十幾年,從前他欣賞他的義氣,現在他煩透了他的倔強。


    他吩咐隨自己來送餅子的親兵:“快點收拾收拾,我們要走了。”沒有再迴頭看一眼,“我要走了,你們動作快點,不要在這裏耽誤太久。”


    李燕子看著他的背影,嘴角露出一絲不易覺察的笑容。


    “終於,連你也開始離開我了。你要我向鄭晟臣服,可從我的兄弟們死在下坪後,這條路就死了。”因為刻在骨子裏的義氣,他比旁人想象的要更執著。他的義氣不是隻給王文才一個人的,也是給他那些死去的部下的。他曾想過報仇,現在不知道該向誰動手。


    王文才率一幹部眾消失在筆架山的樹蔭林中。大勢滔滔,順之者昌,逆之者亡。大敵兵臨城下,他沒有閑暇過多的考慮朋友。也許,他要找個機會把李燕子踢出紅巾軍,對這種容易死心眼的人,留在從宗主身邊不是一個好主意。


    在筆架山腳下休息了小半個時辰,李燕子率部往西邊的小路繞過去。


    那裏有曾經彌勒教信徒才進入羅霄山修建的房屋,路邊有荒廢的籬笆,挖好的水井。他忽然意識到,羅霄山裏的盜賊統一了,而他卻成為了一個局外人。


    …………


    …………


    空氣中漂浮的不知道算是雨水還是霧氣。


    半上午光景竟然比清晨時候能見度還要低,蒙古人的斥候仔細的搜尋地上的腳印。他們不斷把最新的發現通報向中軍,一切都在預示紅巾賊就在前麵。


    一個百夫長指向遠處雲霧繚繞的筆架山,向身邊的上官詢問:“大人,還要進軍嗎?”


    真是見了鬼了,經曆了前麵的戰鬥,底下的士卒沒人再把紅巾賊當做軟柿子。大軍攻入傳聞中紅巾賊的老營--茨坪,但那是一座空寨,使他們連殺民報功的機會也沒有。


    千夫長揮了揮鞭子:“當然要進軍,那就是傳說中的筆架山,今天如果不神殺一批紅巾賊,大人的怒氣難消。”


    山路蜿蜒在高大的山峰間。


    他們一邊前進,一邊小心翼翼的關注左右的動靜。佛家奴把兵馬分為三個部分,一旦遇見紅巾軍的埋伏,可以彼此唿應。


    很快,斥候有了新的發現:“大人,這裏有一條岔路,紅巾賊不全是往筆架山方向撤了。”


    這山裏有無數岔道,除非是在山裏生活了幾十年的老山民,外人如何能摸清楚這裏的道路。官兵手裏有張世策找人繪製的地形圖,上麵有有幾條主道,標注了幾個顯眼的山峰,筆架山在最中心的位置。


    千夫長迴頭看了看,他這支兵馬走在最前麵,擔任探路的重任,“不要管其他,往筆架山進軍,我們先到筆架山再做打算。”走了大半天的路不見人影,他心裏有點發毛。迴過頭來想,和林的老家與這裏比起來簡直如同淨土,沒有這麽潮濕的天氣,也沒有陰暗的地勢。


    那座山峰看上去很近,仿佛繞幾個彎便能走到,可了從早晨走到傍晚,煙霧繚繞的山峰還是聳立在觸手可及的地方。


    即使是經驗豐富的老山民從茨坪寨走到筆架山也需要兩天的時間,按照官兵現在的行進速度,大概需要三天,這也就意味著他們要在路上尋找合適的地形駐紮兩個夜晚。


    擔任先鋒的兵馬肩負的擔子最重,後續的軍馬隻要跟著他們的腳步前進即可。


    第一天,安然過去,紅巾賊似乎真被官兵嚇到了。


    第二天,波瀾不驚,蒙古人提心吊膽的過了一個夜晚,發現如果晚上沒有人騷擾睡的真舒坦。


    第三天,蒙古人的先鋒到達筆架山腳下。


    天氣好轉,今日天空中的太陽早早驅散環繞在山腰的霧氣。他們還無法看見完整的筆架山,但能清楚的看見樹立在顯眼處的旗幟。


    正與許多人猜測的那樣,紅巾軍可以放棄茨坪,但絕不會輕而易舉第放棄筆架山。


    百夫長指向山頂,懵懵懂懂問:“大人,我們要攻山嗎?”


    “笨蛋!”千夫長劈頭蓋臉一鞭子抽下來,“攻什麽山,先安營紮寨,紮緊籬笆。”


    官兵攻下下坪和茨坪後沒有尋到紅巾軍的主力,要往山裏進軍本來沒有錯,但由於佛家奴的惱怒,他們進軍的速度太快了,許多事情還沒做好準備。


    第三日夜晚,筆架山下的官兵忙到很晚,他們砍伐了無數粗大的樹木設立柵欄,千夫長的認真會讓人以為他們才是防守的一方。


    山上一直沒有動靜,紅巾賊們對突然降臨的敵人熟視無睹。


    深夜,離天亮沒多久了。


    忙了一夜的千夫長在熟睡中親兵叫醒:“大人,大人,不得了了。”


    他睜開眼睛,沒發覺周邊有明顯的動靜,穿好布衫惱怒的衝出帳篷罵道:“怎麽了,如此驚慌失措。”


    “大人,大人,你仔細聽那邊!”親兵指向他們昨日過來的方向。


    千夫長豎起耳朵,隱隱有喊殺聲傳來,他驟然色變:“是我們昨夜駐紮的地方。”


    親兵麵帶驚恐的點頭。


    “是紅巾賊,他們伏擊了跟在我們身後的中軍。”千夫長抬頭看看近在眼前的筆架山,局促不安。按照出兵之前的約定,他應該立刻起兵迴頭救援,可是……


    他伸出手掌在臉上狠命但挼搓了幾下,“全軍集合,做好出擊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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