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葉小舟從江北悠悠哉飄向江南,船艙裏有三個人,一個中年大和尚,一個壯實的漢子,還有一個身穿青色布衫的年輕人。


    船夫有節奏的咬著木槳,小船兒在水裏走的飛快,卻一點也不搖晃。那船夫頭上戴著一頂草帽子,背部像一個大蝦似得弓著,腰間一根粗長的東西頂出來,一看便是什麽兇器。


    江麵平靜的像一麵鏡子,讓船上的人甚至難以感受到江水在流動。


    彭瑩玉盤膝而坐,雙目低垂,任世間變化,他的心堅定如一。


    “天氣真好!”況天低聲讚歎,哦,不,他現在叫況普天了。但不變的是他身為彭祖師大弟子的身份。“彭黨”的勢力越來越大,他的地位也隨之越來越高。


    彭瑩玉一路不發聲,況天的話語,木槳激起的水聲,如空氣在他耳邊流過,充耳不聞。


    木船如箭,短短一個時辰叢江北到達江南。江南岸邊的樹木草叢鬱鬱蔥蔥,鳥雀飛起又落下,蝴蝶翩翩起舞。船夫起身站在船頭用竹篙輕輕在岸邊一點,小舟輕飄飄的靠岸。


    彭瑩玉睜開眼睛,慢騰騰站起來,“到了。”


    況普天大聲迴應:“到了,我們終於又迴到了袁州。”


    “袁州啊……,”彭瑩玉欲言又止,提起一杆粗木棍在木板上輕輕的一撐,跳上岸邊。他前半輩子都或在這裏,這裏是他的家鄉,但這裏沒有好的迴憶。


    況普天和那個青衫的年輕人緊跟著登岸。


    彭瑩玉迴頭,朝船夫合掌行禮,“多謝施主一路護送。”


    船夫連忙還禮:“祖師爺太多禮了,陳友諒能護送祖師爺是三生修來的福分。”


    彭瑩玉保持恭敬的姿勢:“我彭瑩玉在江北浪跡四五年,能逃過官府的抓捕,都是得各位施主的厚愛,貧僧無以為報,隻盼能早一日驅走韃子。”


    陳友諒摘下帽子,跪在船頭磕了三個響頭,“等江北教眾起兵的一日,原為祖師爺牽馬。”


    他算是彌勒教的外圍弟子頭目,此次奉命護送彭祖師返迴袁州。為了不引起官府的注意,不能帶太多的人,這一個月來一路上都是他獨自安排,順利完成使命。因袁州戰亂,江北各地官府對陌生人盤查的十分嚴格,他一路巧計百出,做事心狠手辣,給彭瑩玉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在彭瑩玉說話的功夫,況普天快步衝上岸堤。


    岸堤後麵走出一批人來,為首的正是他的舊相識周才德,“見過師叔。”


    況普天一個箭步衝上去,“才德。”


    兩個人都很激動,但情緒很快又低落下去,他們想到了同一個人,被車裂的周子旺是他們無法避開的人物。


    岸邊的小船向江麵飄去,陳友諒走了,彭瑩玉往岸堤上走來。


    周才德幾乎是撲上來,全身匍匐在地,悲戚道:“祖師爺!”隻在這瞬間,他立刻把聖教強調了好幾年的規矩忘記的幹幹淨淨。在聖教內,鄭晟不許部眾隨便下跪,聖教弟子隻許跪天地。


    “起來吧,”彭瑩玉彎腰伸手把他扶起來,“可憐的孩子,還好你們還能活下來,當年是我對不住你們。”


    況普天站在岸堤邊往四周眺望了一圈,走過來問:“才德,就你自己來了?鄭晟在哪?”


    周才德爬起來,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道:“香主在羅霄山,命我前來接應師叔和祖師爺。”


    況普天明顯不高興起來:“鄭晟打了幾個勝仗不會就居功自傲了吧,連師父迴袁州都不來接應。”


    彭瑩玉臉上古井無波,沒有順著況普天的話責備鄭晟,但也沒為鄭晟辯解。


    周才德為鄭晟辯解道:“近日紅巾軍正在挨個清理袁州的村落,審問各地欺壓南人的地主和土匪,每個被判死罪的人都需要鄭香主親自批準,他走不開,所以讓我來迎接祖師爺。”


    彭瑩玉依舊沒多說話,他似乎有許多不解的心思。


    況普天似乎要一次性把所有不滿的事情都問出來:“哎,聽說鄭晟收了周順為義子?


    “啊,是啊。”周才德看了看彭祖師的臉色,見他沒有阻止,解釋道:“那是兩年前的事情了,當時聖教紅巾軍一盤散沙,山民與教眾隔閡很深,鄭香主依靠山民,但又要穩定軍心,所以收了小少爺為義子。”


    況普天諷刺道:“嗬嗬,他也好意思!這是讓大師兄在淨土也不安寧啊。”


    越來越不像話了,彭瑩玉開口嗬斥:“不要多說了,當年我們在明月山明尊弟子的護送下草草離開袁州,你師弟能在羅霄山創下今日的局麵,做什麽都不過分。”


    況普天不服氣的舔了舔嘴唇,不敢與師父頂嘴。當年他的部眾是彌勒教舉事的主力,師父對他從不曾這般重視。


    來這裏之前,彭瑩玉已經給諸位弟子明裏暗裏透露過一點想法,南派係的彌勒教必須要有個核心。鄭晟局麵已成,如果一切順利,他考慮是否要擁護鄭晟為帝,或者先如周子旺一樣,先稱王。弟子們沒有人反對,他們隻聽過鄭晟的名頭,又見師父如此推崇,心裏先默認著,等到起兵那一刻再做打算。


    但況普天不願意,當年周子旺是“周王”,他是二師弟所以無話可說。如今他比鄭晟年長,又是師兄,義軍首領的位置不得不交給師弟,覺得很是丟麵子。


    周才德在前帶路,一行人步行走向羅霄山方向。覺察到彭瑩玉不願意聽人說鄭晟的不好後,況普天變消停了。


    周才德一路講述紅巾軍這些年的經過,多半是艱苦的日子,在夾縫中求生存,彭瑩玉和況普天聽的無話可說。話說的多了,不經意的便透露了不少不該說的內容。


    走到半下午光景,彭瑩玉眉頭微微鎖住,問:“這麽說,你們現在都不拜彌勒佛了,紅巾軍所有的人都不拜?”


    周才德點頭:“啊……,是的,鄭香主不允許!”


    “阿彌陀佛,”彭瑩玉高誦佛號,“彌勒降世,天下淨土。”這是他傳教的核心,如果被否定了,那就不是彌勒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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