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叫陸少淵,無父無母,自小生長在大家都覺得苦寒而且險惡的塞外,當然了,實際上也是真的算是苦寒之地,冬天又長又冷。帶大我的是我的師傅,我的師傅很厲害,在我眼裏,我的師傅簡直無所不能。不僅能讀書寫字,還能練得一手好刀法,村子裏基本上所有人都是他的學生。所以呢,平日裏師傅就被叫做陸先生,教導著本村和鄰村的孩子,北疆苦寒,沒什麽讀書人,所以我們小日子還算過得平安。偶爾,我也會和村裏的大虎,二混子他們跑到村南盧大哥那裏聽他說在南方跑商所遇的奇聞異事。在盧大哥口中的南方,溫暖,生活多姿多彩,可是呢,師傅好像一點都不喜歡南方,每次聽我提起,還是一臉嫌棄的,害我都不敢正大光明地去聽盧大哥講故事。


    印象中是我十歲那年,我師傅就教我學刀。一開始,我以為我師傅會教我那些他偶爾練習的超級炫麗的招式。可後來,師傅隻是教了我九個動作。從那天起,我每天的任務,就是拿著小木刀反複練習那幾個動作,一天枯燥地揮動幾千次,後來越會越快,一天加起來能舞動萬次。我以為這是師傅考驗我的耐性,師傅下一步肯定會教我他那些炫酷的招式。可是並沒有,師傅還是一如既往地讓我揮得更快,更快,快到就像刀是我的手臂一樣,可我還是在枯燥的揮刀。


    本來,我以為我會一直平靜地生活在這裏,長大後成為像師傅一樣的教書先生,十八歲的時候,在媒人的幫助下,娶一個鄰村的姑娘,然後結婚生子像村子裏的老張叔和老張嬸一樣,在村子裏長大,和所有人一樣慢慢老去。


    一切的變化,就發生在我忘不了的十三歲的那一年


    那一年的秋天的某個早晨,來了一群可惡的馬賊,他們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我生平第一次看見師傅殺人,是那麽幹脆利落,七八個馬賊在片刻之內全都身首異處。而我也動手殺了人生第一個人,當時我腦袋一片空白,我隻聽見師傅叫我拔刀,然後我就拔刀,聽著師傅的指令,我的身體就像木偶一般砍人。


    那是我第一次殺人,我吐了很久,兩天沒有吃下任何東西。甚至還大哭了一場。師傅既沒有打我,也沒有問我,隻是輕輕地問我“還想不想繼續練刀”,那是我第一次不想練刀。我害怕,害怕馬賊,害怕殺人。


    不過我這種幼稚的想法並沒有持續多久,幾個月後,那些馬賊又來了。這一次,我沒有和師傅並肩作戰,選擇了逃跑。可是馬賊人多勢眾,很快他們便追上了我,這一次我又殺人了,雖然沒有師傅那麽幹脆利落,但我還是用師傅教我的刀法殺了那些追上我們的馬賊。


    從那之後,我再也沒有讓師傅教我他那炫酷的刀法。殺人不過頭點地,再炫麗的刀法,殺不了人便沒有任何意義。殺人的刀法,不需要複雜,一個動作就夠了。


    殺人其實就是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我練習得很努力,希望有一天我能和師傅一樣厲害,這樣我就可以反過來保護師傅了。


    我曾經天真地以為,我可以靠我的雙手靠我的刀保護所有人。


    師傅倒下了,倒在了某次和馬賊的打鬥中。我才明白,歲月讓我變強,但也在無情地侵蝕著師傅的身體。


    那一晚,師傅讓我去他不喜歡的南方找他的朋友,那一晚,師傅走了。


    從那時起,我便背著師傅的刀,開啟了我的南方之行。


    南方中土,果然如盧大哥般多彩而絢麗,很幸運,在我迷茫之際,我遇到了第一個幫我的人,春生哥。後來遇到了那些可惡的山賊,果然,作惡的人哪裏都有,不過這一次,我不是孤軍奮戰,我第一次見到這麽多武功高強的人。


    後來,我去了洛陽,在洛陽見識了斯文人高寵如何兵不血刃地羞辱了那些作惡多端的城王府的人一次。秋苑賞菊,見識了天下名劍徒弟的厲害。第一次坐了船,吐了個半死,在新野大戰過采花賊。還有許多許多


    在南方總的生活比在北方安穩許多,我在柴桑找到了師傅的友人,甚至和師傅一樣,做起了一個教書先生。曾經,我以為我可以在山水如畫的柴桑過上一輩子,像師傅一樣練練刀,教教書便可以


    直到我去到建業,我發現,有人家破人亡。


    師傅用他的武藝保護我們北疆的村子,既然師傅傳我一身武藝,那我也要繼承師傅的意誌,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我認識了一個叫米邦的人,很奇怪,東林幫的人都對他照顧有加,態度甚至有點恭敬,恐怕此人來頭不小啊


    到了這個寨子,我認識到了三子,川哥。我才明白,有時候,壞人也不是壞到不可救藥,也許他們變壞,也許隻是想吃一口飽飯,或者報恩。


    我不想殺他們,我下不了手,可是,如果我不殺他們,我就救不迴那些人。直到米邦用刀刺傷了三子,看著三子痛苦的表情,我知道,也許我出手,他們就不會死得那麽痛苦,也許可以痛快點。


    我第一次如此主動地殺人,而且還是殺自己認識的人,難道南方和北方一樣,保護人就一定要殺人?


    我不懂,我們燒了寨子,大火的現場,讓我產生恍如迴到北疆淒慘的情景,果然,不幸在哪裏都有可能發生,是嗎?


    掩護米邦走掉,那時的我,心中隻有一個念頭,一定要殺了那些綁架鄉親的那些始作俑者。不惜一切代價。


    “喂,陸少淵,你在想什麽?”伏在陸少淵的背上,米邦問道“咋都不說話?”


    “龐大小姐,為什麽你要如此冒險跟進來?若非那個寨主一心是打傷你,拖慢我們速度,讓我們沒辦法繼續追她,恐怕你的性命便要交代在此處”少淵無奈地說道


    “這我不是擔心你嗎?你知道嗎從我進地堡看見你開始,一直到剛剛,你簡直,簡直”原來此人正是東林幫大小姐龐宛笙,之前便是他一直女扮男裝,假裝是米邦,和少淵一起混進來。


    “簡直什麽?”少淵疑惑道


    “簡直就像一頭受傷的孤狼在找一個合適的地點終結自己的生命。陸少淵,你說,你從一開始掩護我逃離此處,是不是便是想著戰死在這裏,所以才不顧傷勢也硬要去殺那個寨主,抱著和他們同歸於盡的想法?”


    少淵默然不語,似乎是被猜中心思,自己不太好意思麵對宛笙。


    “那你為何此時又不丟下我,去追那個寨主?”龐宛笙問道


    “因為,救一個人比殺一個人之間,我更想用我的能力去救一個人,此處我根本不熟悉,若是我丟下你,他從其他路徑折迴來取你性命,那我縱然殺了他,又有何意義?上麵的鄉親已經救下了,難道我還要再犧牲你一個?話說,你怎麽迴來得那麽快?我和管爺交手的時候,管爺說附近機關無數”少淵聳了聳肩


    “正因為機關無數,所以官府和東林幫才進來得如此之慢,東林幫和官府得了我們的標記之後,便封鎖了整座張八山,開始逐步搜索,正因為機關太多,所以沿著機關的邊緣,一步步排查,每天前進十餘裏,恰好一場大火,給了他們一個不容忽視的醒目標誌,他們便直接連夜趕過來,終於在我逃出去狂奔之際,遇上了他們”


    “這也真是太巧了吧……”少淵不禁感歎道


    “沒想到,我如此機緣巧合,也救了你,也許你真的命不該絕”龐宛笙笑道“謝謝你陸少淵,這一次救了如此多的人”


    少淵看著地堡的出口,問道“我也殺了很多人”


    “你的事,我聽高四公子說過,你在塞外殺過很多馬賊,這些人滅絕人性,是當真該殺”龐宛笙憤然說道。


    “是嗎,你也是這麽覺得的?”少淵自嘲般地說了一句,分不清是自問自答,還是問龐宛笙。


    龐宛笙聽見少淵似乎並沒有心情,也沒有再說什麽話,而是靜靜地伏在少淵身後。


    “哎呦,嚇死人了,堂主,陸少俠,二位若是再不上來,我們便要下去找你們了”東林幫的長老說道。


    龐宛笙擺了擺手“沒事的沒事的,人都怎樣了?”


    一個東林幫的人拱手道“稟告堂主,人都已經救出了,都在外麵被懂醫術的弟兄診斷,火也已經撲滅了”


    龐宛笙點了點頭“好,做得好”


    突然少淵聽到一絲微弱的響聲,就是來自地下,慢慢地聲音漸漸漸變大,甚至連腳下都開始震動。少淵麵色一變“快出去,這裏好像要塌了,快”說完,少淵背著龐宛笙奪門而逃。就在所有人都撤出到房子之外後。整個房子轟然倒塌。


    少淵搖了搖頭說道“隻怕是那個寨主怕我們真的進密道抓他,他決定一不做二不休,觸動機關,讓整個地堡毀於一旦”


    龐宛笙說道“那個寨主隻怕也基業盡毀了,不過幸好,我們已經把人救了出來,也算是不枉此行”


    一個官府的人走了過來說道“諸位,此處要救治的百姓太多了,我們需要盡快迴道建業城裏,才能找到對應的藥品,我建議,我們連夜起行”


    “好,我們迴建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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