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二00六年陰曆九月二十九日清晨,年僅三十八歲的巴五,就要走了,就要上祖墳了。

    當三聲出喪的禮炮,在那清晨的微微顯露出寒意的秋風裏,轟然點響在巴家那曾經十分令人羨慕的高大的院牆外時,巴五所有的披麻戴孝的親人們,仿佛再也沒誰能嚎啕大哭出聲音來了。一片低低的嘶啞的抽泣聲,和那壓抑著悲愴的嗚咽聲,被那淒婉如歌的嗩呐聲無情地淹沒了。周圍聚集下的一群群的鄉鄰市民,望著那眼前的情景,就再次在一種心跳肉篩而潸然淚流的傷感中,怎麽也想不通巴五無常的人生,想不通巴五那樣的一個人,最後竟然走了這麽一步路,做出了這樣的事來。於是,許多人不由得就發出了一聲聲的長歎,一聲聲的惋惜。

    幹媽沒去為巴五送葬。她老人家已再也沒有那個精力和體力了。所有支撐她老人家能夠剛強挺立的精神支柱,在巴五死去的那一刻,就已經全都殘酷地轟然倒塌了。這時,她老人家就那麽靜靜地躺在炕上,睜著那雙瓷瓷的,早已就流幹了淚水的老眼,空洞地對著那灰白的窯頂……

    悲痛欲絕的萍,身著重孝,那雪白的喪服包裹著她的瘦弱的身子,仿佛沉重地壓得她東倒西歪,直不起腰來。幾個女客在嗚咽中悲戚地看到萍歪歪扭扭地就要栽倒在地,就急忙伸手上前拚力將她攙扶住。於是,萍就仿佛靈魂出竅似的,空靈著軀殼,昏天黑地的在自己人生的一種天堂地獄般烈煉的幻滅中,隨著送葬的親人們的聲聲哀號,趔趄著身子,深一腳,淺一腳地在那幾個女客的攙扶下,向著令自己最最心愛,也最最心痛的人的歸宿地,如孤魂般地飄去。

    我們幾個戰友——幾個結義弟兄,懷著悲痛的心情,陪著巴五踏上了他的人生的最後一段旅程。

    我們跟隨著送葬的人流,就那麽地行走在那崎嶇不平的山路上。我望著萍的兩個女兒趔趄著單薄的身子,一邊聲聲唿號,一邊吃力地扛著那高大的引魂幡,淚水禁不住就盈滿了我的眼眶。

    我模糊著一雙淚眼,遲鈍地想著自己是不是該上去幫幫萍的一對可憐的女兒。這時,就見老六明摸著淚水,快步從我麵前走過去,用他的強壯的肩膀,幫著兩個幹女兒穩穩地扛住了那引魂幡。

    我被老六的行為所感動。我被眼前的淒情所刺痛。在明義不容辭地扛起巴五的引魂幡,兩個幹女兒嘶啞著聲音慘慘地唿號出了一聲“爸爸呀——”的時候,我的早已就盈滿了眼眶的淚水,此刻就如珠鏈斷線似的從我的臉頰上大滴大滴的快速滑下……

    寒秋的晨風涼颼颼的從那山穀裏挾裹著一些植物和農作物殘敗的落葉,時不時地輕歎著席地而來,活脫脫就好似有無數無家可歸的孤魂野鬼,隨著那迴蕩在山野裏的淒宛如歌的嗩呐聲,在漫無目的地橫空遊蕩的一般,憑使人增添了那許多的沉痛和絕望的感覺。

    送葬的人流在那彎彎曲曲的山路上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巴家家族中的幾個青壯漢子,為了使抬著巴五棺木的人們較為安全地順利行走,便輪番在那彎曲狹窄、崎嶇不平的山路上,揮汗消除著那一處處最具危險的隱患。我不知人死了是否還真的存在靈魂。我不知巴五的靈魂是否看到自己在這人世間的最後的禮遇,最後的壯觀。

    淒宛如歌的嗩呐聲誘惑著無數慘敗的落葉,輕浮地在那涼颼颼的風中跳動著末日的舞蹈。我望著眼前的滿目的淒情,恍恍惚惚地就陷進了一種人生的無奈,人生的悲哀。在這人生的無奈和悲哀中,我仿佛真切地看到了巴五曾經的擁有,曾經的風光,曾經的英俊瀟灑,風流倜儻,曾經的仗義為人,豪氣衝天;也仿佛真切地看到了巴五在那惡夢般的暗夜裏,身心俱焚,萬念俱灰地順著這條山路,一步步艱難而絕決地走向祖墳,走向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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