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是可憐天下父母心!我還從未經見過像如幹媽這樣的母愛。我被她老人家對於兒子巴五的那種至誠至善,至真至純的偉大母愛所深深感動。

    但是,在那滿含熱淚的感動中,我又心痛的怎麽也不敢想像,不敢接受幹媽她老人家千裏迢迢孤身遠去西安的事實。我太擔心幹媽她老人家了。於是,我就帶著責備的口氣,問萍說:

    “你怎能讓她那麽大年齡的一個老人,孤身跑到西安去?”

    萍聽後一陣答不上話來。過了好一會,她才委屈似的對我說:

    “山哥,我……我不知道啊。她走的時候,什麽也沒對我說,就悄悄地走了啊。昨天,從早到晚我沒看見她,我還以為她是到哪個女兒家去了呢。剛才,剛才她怕我擔心,就給我打來了電話,我才知道她是坐班車去了西安呐。我……她說,她不能眼睜睜看著巴五去勞教。她說,那樣巴五肯定會死在門外的。她還說,她一定要把巴五弄迴來……”

    啊,幹媽!我親愛的幹媽!一時,我握著手機,就那麽愣在地上,再也不知該對萍說些什麽。

    幾天之後,幹媽在我的擔心與掛念中,居然真的將巴五弄迴來了。

    我不知幹媽究竟用了些什麽法子,但既然她老人家如願以償了,我心裏也就由衷地為她感到高興。所以當萍一告訴我這消息,我馬上就向她家裏趕去。

    然而,當我匆匆忙忙趕到巴家時, 卻讓我看到了今生今世裏最最令我痛心不已的一幕——

    複吸後的巴五的毒癮正在發作。老弱病殘的一家三代人,就那麽倒在腳地上滾成一團。萍和兩個嚇得直喊直叫的女兒拚命抱著巴五,但巴五仍然渾身大篩,又甩胳膊又蹬腿。他一邊就那麽地折騰著,一邊卻就像一條垂死的癩皮狗一樣,翻著大大的眼白,張著那張充滿了毒臭和罪惡的嘴巴,死勁地咬著幹媽的左手。幹媽那蒼老而幹瘦的左手,已被咬得血流滴滴,可她老人家竟然一動也不動,瓷瓷的連眼皮也不眨一下,就那麽任由自己的寶貝兒子狠毒地咬著,咬著。

    一時,我被眼前這慘不忍睹的情景徹底驚呆了。

    就在我目瞪口呆地立在門口不會動彈時,巴五卻像是看到了我,隻見他翻著大大的眼白,忽然丟開幹媽的手,張著血淋淋的口,掛著滿臉的淚水鼻涕,恰似一條將死的賴皮狗一樣,掙紮著向我爬過來,有氣無力地喊叫道:

    “快……山哥,快……快給我一槍吧!快……快殺了我吧……快……快……”

    我望著眼前閃著血光之災的情景,望著瘦小而可憐的幹媽,一時間,再也控製不住了自己悲憤的情緒。於是,在淚水和怒火充滿了我的雙眼的同時,我便身不由己的一個箭步就跨上前去,照著巴五那灰白的臉麵,“啪——”的甩手就是一記重重的耳光。

    巴五應聲被我打的滾到了一邊。

    此刻,我真的已經憤怒到了極點。所以,緊接著我就氣急敗壞地大罵巴五道:

    “你個孬種!你還是人嗎?你連畜生都不如啊!你曾是個軍人,你曾赤手空拳麵對歹徒、麵對匕首,連自己的生命都不怕丟,難道今天就變成了這個熊樣?就怎麽也丟不下那白粉了?怎麽也丟不下那毒癮了……”

    這時,我突然聽得幹媽在我身後壓抑著聲音,極度悲哀地發出了一聲低沉的、長長的嗚咽。

    我心頭一緊,急忙掉頭看去,就見癱坐在地上的幹媽,用那隻滴淌著殷紅的鮮血的左手,緊緊捂著自己的口,不讓自己的哭聲放出來,而右手卻在地下就那麽抓天撼地似的不停地拍打著,拍打著。

    一下子,我就像那泄了氣的皮球一樣,再也蹦達不起來。

    一時,我十分羞愧地感到了自己的莽撞愚魯。我覺得自己太過衝動,太有些對不住幹媽了。所以,我就趕緊問抱著巴五的萍說,哪兒有止血藥?萍哭著告訴我後,我就急急忙忙去翻去找。然後,我很快就給幹媽那隻被巴五咬得血淋淋的手,做了認真的清洗和包紮。

    之後,我就滿臉愧色地再連什麽話也說不出來,隻好就那麽心懷歉意地陪在壓抑著哭聲的幹媽身邊,靜靜地坐了很久,很久……

    這天,最後我懷著十分尷尬而痛苦的心情,第一次感到自己不知該對幹媽和萍怎麽告別。後來我就滿臉發燒地對她們說:“保重。我到上班時間了。”然後,我就默默地離開了她們,離開了她們那個曾經令我感到無限溫暖,無限快樂,但現在卻充滿了難以言喻的痛苦的家庭。

    這之後,有好長一段時間,我都沒有去過巴家。我為自己那天的一時的衝動,當著幹媽的麵,當著萍的麵,當著兩個孩子的麵,野蠻地打了巴五而感到深深地愧疚。盡管我知道幹媽她老人家和萍能夠理解我的心情,理解我的衝動,決不會責怪我,怨恨我,但我卻不能原諒自己。因為無論如何,我都不願給這個苦難的家庭,和這個苦難家庭中的任何一個人的心靈上,造成任何一點兒的傷害和傷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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