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從那片焚燒的焦土上奇跡般爬了迴來,雙手和膝蓋都磨得鮮血淋漓。但此時他們已經意識到這是一個錯誤的奇跡,在這個戰場上沒人在乎誰活著迴來,隻有衝過去殺掉孫琿的那個人才是值得在意的。他們避過了烈焰之後應該像個真正的男人那樣拔刀迎著烈焰再做一次衝鋒,他們和溫迪罕家的男人一樣,不能是懦夫。他們必須挽迴自己家族的尊嚴。


    三隊騎兵一齊湧出,他們沒有等待完顏宗望給他們出擊的命令。完顏宗望看著他們的背影,知道自己不能用威嚴征服這些男人,在那些鋼鐵一樣堅硬的臉和心之前,他還隻是個學過些宋人陣法的後生罷了。


    對麵的騎兵高速地接近,孫琿卻沒有立刻噴火。


    西方武士再次抬起巨弓,每次上弦三箭,左右射出。孫琿沒有閃避,任憑那些巨箭射中了自己,然後他伸出手,將射中自己的箭都拔了下來,一支支拋向了正麵強攻而來的數百名女真騎兵和左右偷襲的小隊。


    千夫長帶隊在燃燒的火堆間繞行,不斷有人被可怕的熱浪推下戰馬,渾身起火在火堆中亂躥。左右兩側的葛博西罕和葛爾賓安都已經落馬,孫琿的拋箭之術像一個草原人那樣精準,他沒有以人為目標,而是對準了葛博西罕和葛爾賓安的戰馬,每次三支箭離弦之後並排飛行,足長七尺的箭像是一柄被擲出的長槍,彼此間間隔隻有兩尺,完全沒有閃避的機會。


    西方武士明白自己的攻擊無用,反而會給自己人帶來威脅,憤憤的拋下了巨弓,縱馬向前衝去。


    葛博西罕和葛爾賓安都不準備迴頭,他們立刻跳起來向著孫琿奔跑,一邊奔跑一邊發箭。這讓孫琿不得不舉起強化後的雙臂防禦,而沒有機會阻擊正麵的千夫長。正麵的一隊人隻剩下不到二十人了,但他們就要成功,他們比以往任何一隊突進得都遠,他們已經可以看清孫琿的臉,此刻如果孫琿再噴火的話,他們將趁著間隙用箭射進他的口中。


    鐵鷂子武士們咆哮著高舉長刀,他們從心底深處痛恨這個人,是他一個人讓半數的鐵鷂子精銳損失在戰場上,這是草原上不曾聽聞的事。無論是多麽強大的妖魔,這些男人都不在乎了,他們一定要殺了他。


    “真是執著啊。”孫琿低低地歎了口氣。他知道,自己的計劃已經成功,完顏宗望將在這裏毀滅,而完顏宗翰會全力趕過來救援,屆時這裏便是他們兄弟二人的葬身之所。


    他取出了那柄鋒利無比的隕鐵長刀,閃電般衝出,平揮出去。數刀之下,他斬掉了麵前所有人的頭顱,那些戰馬還在往前奔馳,從孫琿身側馳過,那些戰馬本能地畏懼他,不敢衝撞他,而馬背上那些無頭的屍體已經無力舉起手中的刀對準孫琿的頭顱斬下。


    孫琿手持隕鐵長刀,如君王般傲然地麵對著他造就的屠場。


    這就是接近他的下場。


    但是下一刻,掠起在空中的黑影驚動了他。最後一匹戰馬的馬腹下,忽然閃出了一個人,他踩著馬背躍起在空中,身形後仰如弓,雙手短槍對孫琿的頭顱刺下。孫琿已經來不及躲閃,他意識到自己犯了錯誤,在敵軍中除了那個名叫完顏宗望的年輕人之外,還有人也清楚他的弱點,他們可以發動那永無止盡的力量,但需要時間。武士們不需要,他們殺人如同電光一閃。


    電光一閃,短槍落下。


    “骨馬!”完顏宗望大喊。那是完顏骨馬,誰也沒有注意到這個藏身在屍體中的武士,千夫長的馬隊經過時,他藏身在一匹戰馬的馬腹下接近了孫琿。


    孫琿本能的舉起隕鐵長刀,護住了自己的頭部。


    完顏骨馬落地,立刻蹲伏下來,那對銀色的短槍中彈出了鋒銳的刺,短槍立刻成了六尺長槍,他把雙槍從下方送入,直貫孫琿的雙腿。他一旦得手,立刻棄槍拔刀,他一擊得手,知道孫琿的腿肯定廢掉了,接下來他的目標是那杆宋軍帥旗。


    但他的刀沒能出鞘,孫琿閃電般伸出左手,抓在完顏骨馬的額頭上。這個本應重傷垂死的人異常平靜,沒有表情,直視著完顏骨馬的雙眼,他的手堅硬有如鐵鉤。他雙腿的傷口都有紅黑色的血湧出,那兩槍已經毀掉了他腿上的肌肉和脈絡,但他就用那雙已經廢掉的腿筆直地站著,沒有一點兒搖晃。


    “你是誰?”孫琿平靜的問。


    “完顏骨馬。”完顏骨馬答道。


    孫琿似乎完全沒有用力,那隻手便破開了完顏骨馬的衣甲和肋骨,直入胸膛。完顏宗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狂唿著帶馬前衝,數千人的大隊追隨著他。完顏骨馬沒有發出任何哀叫,因為孫琿的手切斷了他的肺管和膈肌,他已經完全無法唿吸。


    孫琿揮掌下劈,把他的心髒切為兩片,之後把手抽出,鮮血在他滾燙的手上冒著氣泡。


    完顏骨馬無力地倒在了地上。


    “你很厲害,竟然能這樣傷害我的身體。”孫琿拔出了兩柄短槍扔在一旁,臉白得沒有一絲血色,“我很喜歡你這樣的勇士,”他看著完顏骨馬,“算是對你的英勇的迴報,我改變計劃了,不會對你們趕盡殺絕,你放心好了。”


    “謝謝。”完顏骨馬的臉上竟然露出了一絲笑容。


    完顏宗望看著孫琿,在這片戰場上他們扔下了數千具屍體,卻沒能斬斷一根旗杆。一個千夫長下馬撲過去抱住完顏骨馬,檢視他的傷口,一切都是徒勞的,孫琿的手在那一瞬間化作神裁的利刃,把完顏骨馬的五髒六腑全毀了。


    完顏宗望默默地舉起了那件火器對準孫琿,他看著屍橫遍野的戰場,覺得疲憊,強忍的辛酸在他鼻腔裏湧動。他的頭很痛,痛得像是要裂開,心裏很空,像是麵鼓,可以砰砰地敲出聲音來,他不由自主地又去想那些洄遊產卵的魚群,想那個被親人斷頭的少年,想著鐵鷂子的武士們穿行在火柱之間,烈火燒沸他們的鮮血,他們被強橫的力量撕成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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