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雙城沒了。


    這個消息即便已過去半月之久整個江湖也仍然沉浸在嘩然與震驚中,一夜之間這江湖上的一方大勢說沒就沒恐怕擱在誰眼裏也絕不相信,自然有不信者,隻是他們抱著懷疑的心思去到那曾經“無雙城”所在的土地上時,他們不得不信,更是駭然。


    鴻溝,猶若萬丈深淵般的鴻溝,便是那一磚一瓦都沒留下一角,被抹的幹幹淨淨。


    天地間竟有這等力量?可是,卻無人知道這股力量是屬於誰的。


    不過,也有人等著看好戲呢,要知道,無雙城雖滅,可這世間還有一尊天下無雙的劍聖呢,無數人把目光看向了天下會,像是等待著什麽事情發生。


    ……


    夜深人靜。


    本是破敗冷清的客棧裏,就見幾人圍坐桌邊,黑暗中點著一簇搖曳不停地燈火,映著幾張慘白慘白的臉。


    小女孩的臉那是被嚇白的,整個人把頭都埋在了爺爺的懷裏,可卻又忍不住好奇,眼睛從指縫裏看著對麵一個麵容始終掛著淡笑的青年。


    若是那些認識他的人目睹這一幕定會覺得很是荒誕,因為平日裏那個連話都舍不得說的男人此刻居然在給一個孩子講故事,而且,還是鬼故事。


    沒有任何語氣起伏的故事從青年的嘴裏被一點點的說了出來,若是往常時候自然沒什麽古怪,可現在這情景再加上他那副表情,是說不出的詭異,反倒是讓人覺得心裏發毛。


    “……二更時分,那書生一直閉門寫字,門外還沒什麽動靜,隻是有陣陣風聲響起,可這三更一到,突然,那書生的就聽到門外傳來……”


    說到這裏,青年的聲音忽然輕了下來。


    “然後呢?”


    睜著眼睛,女孩忍不住弱弱的問道。


    可不等青年迴答,眾人背後緊閉的門忽的開了。


    “嘎吱……”


    沙啞的門軸聲像是一個老人臨死前的掙紮,此時此刻,直聽的人頭皮發麻,就好像一個人的磨牙聲,所有人的心猛的就懸了起來,大氣都不敢出。


    一旁的客棧夥計本就戰戰兢兢的身子這一下直接是動也不動,渾身發僵,一點點的將脖子朝門口轉了過去。


    就著從門縫中溜進來的冷風一吹,那火苗是“噗”的一下就熄了,剛轉到一半的夥計渾身汗毛一豎是“我滴媽呀”一聲淒厲尖叫著連滾帶爬的滑到了桌底下。


    一旁心裏本就有些發怵的掌櫃聽到這聲尖叫也是被嚇得不輕,爬到了桌下,撅著屁股嘴裏念著一些話語,渾圓身子抖個不停。


    說來也奇,尋常人家若要求保佑自是嘴裏念著什麽神什麽佛,可這掌櫃的嘴裏念的卻是一個奇怪的名字——“黑瞳。”


    重新點燃油燈,青年起身走到了門口,目光一掃掃外麵黑咕隆咚的夜,遂又將門合住了。


    “沒什麽,隻是風大,去睡吧!”


    隻等眾人長出了一口氣,各自散去,他這才上了樓。


    推門而入,就見屋內一角被掛起的白紗隔出了一個不小的隔間,充斥著刺鼻的藥味,濃鬱到了極點。


    透過白紗依稀可見裏麵擺放著一個巨大的木桶,裏麵不知熬煮著何物竟散發著碧幽幽的熒光,還有一個不知是死是活的人,正泡在裏麵。


    “換了幾次藥了?”


    隔空朝木桶打入數道生氣,孟秋水這才問道。


    “七次!”


    另一旁的雪緣和小青看著裏麵那個不生不死的可憐人,目中很是不忍。因為,那正是夢,繼承了傾城之戀的夢,本可無敵天下的人,如今卻是變作了毫無知覺的活死人。


    “你的傷勢如何了?”一想到數日前的那幕可怕景象,她忽記起了什麽,話鋒一轉,言外之意居然是孟秋水受傷了。


    感受到木桶內的人心脈恢複幾分,孟秋水隻將他隱在寬大袍袖中的左手抬了起來,映著那碧瑩瑩的綠光,隻見伸出來的赫然是一隻枯瘦如柴的骨爪,自手肘以下的部分猶若沒了血肉,隻剩一層皮,皮包骨。


    渾然感覺不到痛楚,孟秋水目光閃爍輕微動了動手指,語氣不變道:“還好,就是瘦了些。”


    說完,他轉身離去。


    村鎮名叫“天鄰鎮”,所在位置正是天山之下,離那如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天蔭城”不過十裏之地。


    這所謂的天,指的便是當今的“天下會”。


    隻不過二者境況可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天蔭城如今可是江湖最為繁華之地,各地商旅往來不覺,鼎盛非常,可這“天臨鎮”當真是冷清慘淡的可怕,窮的叮當響。


    寒夜無光,便是月亮都藏的嚴嚴實實的,好在對孟秋水來說,黑夜與白天已無甚區別。


    就在剛才,門開的時候,普通人沒發覺,可他如今精神之力何其強大,自從修了那佛陀唯我獨尊法,加之他劍意日夜凝練,魂魄意誌早已是日新月異,十丈內莫說人畜,便是風吹草動隻要他想皆能收入耳中。


    有人,那風非是自然而然的風,而是有人掠過帶起的風。


    路過?


    孟秋水可不這麽認為。


    那股氣息很是不凡,至少比現在的風雲要強上一籌,甚至比那獨孤一方都要強幾分,而且在客棧外多頓了半息的功夫。


    還有血腥味。


    不光是他,連他衣襟內的異蛇都感受到了。


    此時已至深夜,許是因為天寒,荒山野嶺中不知何時已彌漫起一股淡淡寒霧,孟秋水嗅著血腥而來,越近,那味道便越濃烈,濃鬱到讓人恍惚置身泥沼,連那霧色都帶著一抹妖異的紅。


    約莫行了兩裏地,他這才停了下來,目光看著麵前的那座老舊古宅,恐怕荒廢了有些年頭了,已破敗的不成樣子。


    隻不過他看的,是那門上一個個鮮豔欲滴的手印,血手印,顯然剛按上去不久,血還未幹。


    裏麵一陣陣咀嚼東西的聲音聽的人很不舒服,就像是野獸啃食著骨頭。


    “來的可真是有些晚!”


    沒有恐懼,就見那緊閉的大門赫然分開了一道縫隙,不等全部打開他身形便已是如風般從掠了進去。


    與那外麵所見一般,這裏麵也是破敗的可以,滿地廢墟枯葉,可卻沒有什麽腐朽的味道,因為,都被那濃稠如實質的血腥味掩蓋住了。


    環顧四周,隻見所有牆壁此刻是塗滿了鮮血和黏稠的腦漿,猶在滑落,可最駭人的,是這偌大古宅居然四散著不下數十具屍體,死狀皆是一樣,頭顱早已搬家。


    看那傷口非是刀劍砍劈之傷,倒更像是以蠻力生生撕下來的。


    粗一打量,竟不下五十來具。


    當真是如煉獄一般的場景,猶如置身無邊血海無窮罪孽之地。


    孟秋水心頭一動,眼神當即看向一側的廂房內,裏麵,一雙幽幽的眼睛正直直的盯著他,像是能噬人魂魄。


    “你不怕?嘖嘖嘖,有趣!”


    啃食的聲音沒了,然後,是詭異的笑聲。


    那人慢慢自黑暗中走了出來。


    隻見一張猙獰到連惡鬼夜叉都不及的麵容登時顯露了出來,那竟是一張布滿了針線縫痕的臉。


    縫?為何要縫?那縫痕呈一“十”字,將他的臉一分為四,非是他本來的麵目,而是四張不同的臉拚接而成,或者說是由四張臉的一部分縫合而成。


    分以對應男女老幼。


    這一笑,是說不出的醜陋和猙獰,血肉模糊的嘴裏還滴落著鮮紅的黏稠之物,以至於分不清他是人還是獸或是鬼。


    他懷裏還抱著一個鬥大的鐵鍋,裏麵竟是一個個被挖下來的眼耳口鼻,說話間還不晚抓起一把塞進嘴裏,像是嚼著什麽美食。


    “有趣,有趣。”


    見孟秋水仍是沒半點恐懼感,他像是找到了什麽玩物,抬手一抓,一把鮮血淋漓的血肉已被撒在地上,詭異笑道:“來,跪下來,吃,吃了你今夜就不會死,你……”


    他話語到此已是停止,那原本可怕的眼睛也已瞪得滾圓,隻因原本還在十數步開外的人此刻竟是瞬間到了他的麵前,一隻手已輕輕的按在了他的頭頂。


    看似輕緩,可他卻怎麽避也避不開,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那隻手落下,目眥盡裂。


    這一落下,他隻覺身上壓下一座泰山來,萬鈞難匹,一顆頭顱直直被壓進胸膛,而後連同整個身子,寸寸碎裂,被壓到地下,非是陷入土中,而是被壓成了一灘爛肉。


    探手一攝,隻見打翻在地的鐵鍋裏,一顆沾滿血水的骰子被孟秋水攝了起來,彈指一撥,上麵的血水瞬間飛散了個趕緊。


    可就在骰子剛入手的時候。


    門外的荒野上,一聲聲飄忽不定的話語忽然若有若無的響起。


    “芸芸眾生,罪業滔滔,天佛不渡,唯我魔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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