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漸落,昏暗的像是這人間多了張能遮天蔽日的幕布。


    幽深如渾濁了墨色的海,黯淡的可怕。


    而馬車也已進了梧州的地界。


    一路上不乏連夜趕路舉家遷往南都方向的百姓,大戰在即,誰都怕梧州城破被殃及池魚,更何況雙方兵力懸殊,趙國太子興兵而來,號稱百萬,再看這三州之地,除卻青龍關要抵北燕之外,如今這雙天峽滿打滿算能拿出手的,也不過二十七萬。


    差距實在太大。


    “他們都不相信我能贏。”


    透過馬車的窗戶,外麵,一個個身影在冷風中是瑟瑟發抖,身上破舊的棉襖裹了又裹,嬰兒的哭聲,歎息聲,牛羊的叫聲,喝罵聲……


    薑離雲居然還能笑的出來。


    他喝著手裏早已冰冷的酒,這一路上他最少喝了有四大壇,隨著話落吞咽而下。


    “你並不需要他們相信!”


    孟秋水望著窗外的人,這一路上趕車的漢子停過四次,三次是為了殺人,一次是為了救人,這其中有馬賊強盜,也有亂民。


    “不錯,我不需要他們相信,我隻會讓他們看結果。”薑離雲目光如炬,像是有火在燒。


    馬車的車輪轉動聲戛然而止,非因為自家主子的這句話,而是因為路的另一頭有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而來。


    很清晰,聽聲音似有兩三騎。


    “怎麽?姓孟的,一段時間不見架子變的挺大啊?還得讓我親自來請你?”馬匹未近一道熟悉的笑聲便已傳了過來。


    車裏孟秋水眼皮赫然一抬,他本來想去撥開馬車的簾子,但手卻忽的頓在了空中,然後收了迴來。


    一旁的薑離雲目睹這一切心知是因為什麽,多半是因為那死在陳希夷手下的兩個老人,隻不過他宛如沒看到般,輕聲道:“該下去了!”


    馬車外麵,一人縱馬狂奔而來,身後還牽著匹無人騎乘的良駒,馬腹兩側個背著幾壇沒有啟封的酒。


    心中歎了聲,孟秋水是如風掠出,落在另一匹馬上。


    “哈哈,跟得上來嗎?”


    見他飛出,當先一烏黑駿馬上身披甲衣的大漢複雜神色一掃而空,是大笑著,韁繩一扯,一人一馬已是掉頭朝遠處的曠野奔去,似如劍矢,眨眼已去二三十丈。


    孟秋水神色平靜,手中青霜一挽,一拍馬臀,一聲長嘶,他坐下棗紅馬亦是奔躍而出。


    “走吧,我們先入城!”


    望著遠去的兩人,薑離雲收迴目光撩下簾子吩咐著。


    ……


    天色漸漸暗下。


    昏暗的天地間,兩道流光是彼此你追我逐。


    無人開口,不知是無話可說還是時機未到或是不知道說什麽。


    可忽然。


    “噌!”


    一聲低沉的出鞘聲嗆啷而起,如天地共鳴,可怕非常。


    但見那身披甲衣的漢子左手自馬腹一摸,手中霎時出現一抹可怕寒光,飛轉之下如一輪驟起的寒月。


    那是一把刀,刀柄漆黑,形為狼首銜口,作吞月狀,刀身狹長如弧月,刻著古老繁密的花紋,看著竟比一般的三尺劍還要來的長,寒光冷冽,氣機刺人膚發。


    “起劍!”


    一聲低喝。


    漢子上身一直,右手一接,雙手握住刀柄,當頭便是斜削而來,刀身上的冷芒瞬間大漲。


    孟秋水沉默著手中青霜更是未曾出鞘,他上身向後一倒使了個鐵板橋,刀刃是直直擦著他的鼻尖一削而過。


    這個不過大半年未見的人,如今竟成了宗師頂峰高手。


    一刀未能建功,再見孟秋水還未出劍,漢子手中的刀瞬間被雄渾內力吸附在掌心,手腕一轉,刀影綽綽登時化作一團光影,就像是一朵花,又似一輪圓月。


    連削孟秋水脖頸,右肩,左腹,胸口等數個要害處。


    坐下駿馬狂奔不停,隻是盡管大漢手中刀能使出一朵花來,可他刀下的人卻始終如泥鰍般總能從縫隙間溜走。


    “啊!”


    漢子大吼一聲,左手一按馬背,人已是接著一按之力淩空飛起。


    “起劍!”


    大喝之際,他左手一接刀,雙臂一沉,冷冽寒風是瞬間炸開,像是一顆巨石砸入了水中,空氣當即亂流肆卷,如同化作一條條無形的鏈鎖,約束著對手的行動,身法。


    這是勢的運用。


    孟秋水依舊沉默不語,他沒有還手,可他袍袖裏,一道紫金流光忽竄了出來,細如竹筷,就想朝天空撲去。


    “迴來!”


    眼神微變,孟秋水終於開口,已在空中的流光是直直折返而迴。


    而空中,一道刀光已至麵前。


    “嗆啷!”


    長刀狠狠地斬在了抬起的劍上。


    “轟隆隆~”


    陡然,不遠處傳來了可怕的轟雷聲,像是戰場上的戰鼓,軍陣的交鋒廝殺聲。兩馬本就速急,此刻自然是無法止步,那聲音轉眼已至身前,臨近時才見,那竟是一條澎湃大江。


    可二人都未下馬,兩人僵持之餘雙腿一裹馬腹,周遭空氣瞬間如潮退開。與此同時,赫然就見,他們座下的馬兒是一聲長嘶,高高躍起,這一躍,竟是驚人的達至十餘丈,前所未見,像是乘風而起,馬踏虛空,四蹄仍是不停踩踏著。


    大漢手中刀並未因此停歇,而是越發剛猛,一刀斬下,雄渾內力所成的刀影登時跳脫而出,落向江麵。


    可是他的對手卻始終不曾出劍,一勒韁繩,那馬真的是如履平地,生生再拔高一截,險之又險的躲過那道刀光。


    江上濁浪,轟然炸開,氣勁四散。


    見自己一刀落空,氣息已盡,馬匹開始下墜,大漢身形一翻,長吸了一口氣,他單手一推,黑色駿馬當即是再送出去多遠,朝對岸落去。


    而他自己卻是借著江麵的四散餘力,雙足對撞如登天梯,後來者居上,平穩的落在了馬背上。


    一切盡在數個唿吸間的功夫,實在驚心動魄,幾乎是不分先後,同時落到對岸。


    二人勒馬對視,冷寒月光下,大漢的麵容終於顯露了出來,曾經俊朗溫和的麵孔如今多了股子說不出冷冽,臉頰上一道傷疤直從眼角蔓延到下巴,一雙眸子更是幽深如古井,像是內斂著可怕的鋒芒,正凝視著孟秋水。


    隻不過,當他看到孟秋水那頭潰散開來滄桑如枯草的白發後,他堅愈鐵石的眼神終於有了一絲變化,然後是那雙澈淨的眼神,長刀驀然收迴。


    “起初得知你拿劍入了江湖,我還有些不信。”他聲音清朗沉厚。


    孟秋水勒馬看著幽幽江水,好一會才輕聲道:


    “世事如棋,天意無常~”


    可他話還未完,一壇酒已拋了過來。


    “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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