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債沒人借,舊的債務也沒還清,而府庫卻已經空了,麵對這種局勢,李存勖對各地節帥、刺史們極為惱怒。


    他還記得,上一次借債的時候各地刺史、節帥幾乎都沒什麽困難就拿出了一大筆錢糧,如今才過去大半年時間,這些家夥就說什麽沒錢了,這種鬼話李存勖自然不信。


    “還是吳國的製度好啊!”


    正所謂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以前與晉國接壤的勢力裏,主要以後梁最為強大,而後梁的製度與晉國是差不多的,都是從唐朝那裏繼承過來,地方勢力較為強大。


    那時候吳國遠在南方,李存勖對其製度雖有了解,但認識並不深刻。


    當後梁開始推行削弱藩鎮的政策時,李存勖趁機與鎮州王鎔、定州王處直聯手,在柏鄉大敗梁軍,一舉扭轉晉梁爭霸的戰局。


    之後晉軍聯手各地藩鎮與後梁展開接連大戰,最終越戰越強,並奪取了整個河北地區。


    在那時的李存勖看來,實行節度使的製度可以激勵全軍上下為了榮華富貴而與敵軍死戰,那些出身貧寒的中下層的軍官通過積累戰功,可以出人頭地,成為一方節帥,如此一來他們豈有不拚死奮戰的道理。


    也正是依靠這套製度,使得晉軍戰力強大,上下一心;而後梁一方不斷削弱藩鎮勢力,卻先後逼反了定州、鎮州、魏博等藩鎮,讓晉國大占便宜。


    不過隨著時間推移,尤其是這幾年國內相對進入安定狀態後,以前用來激勵士卒拚死奮戰的節度使製度,如今卻成了李存勖的心腹大患。


    到這時候,吳國早早就實行削弱地方勢力的政策,頓時就讓李存勖看到了其優越之處。


    他還記得當初李嗣昭還活著的時候曾經為晉國立下大功,然而等到李嗣昭一死,他的兒子李繼韜等人便與朝廷離心離德,甚至最終鬧到必須用武力進行鎮壓的地步。


    他同樣記得,河中節度使朱友謙,當初依靠晉軍的援助才渡過一次次危急,先後在梁軍、吳軍的進攻下存活下來,從而始終維持對河中府的統治,然而一等到吳國發出威脅,他就立即向吳國投降了。


    更不用說當初王鎔被殺後,張處瑾依靠鎮州作亂,給晉軍造成了那麽大的麻煩,不僅折損大量軍力,更是有閆寶、李存進、李嗣昭三人先後陣亡。


    這一次次教訓,早就讓李存勖對於地方藩鎮充滿警惕,如今向這些人借債又遭到拒絕,這下削藩的念頭就更加明確了。


    六月,李存勖下令恢複唐朝時期的舊製,派遣宦官前往各地藩鎮充當監軍,同時要求各地提前征收夏稅和秋稅,並且要求在兩個月之內征收完畢。


    唐末宦官勢力把持朝政,為惡多年,名聲臭到了極點。


    之後朱溫將宦官集團一舉誅殺幹淨,這才平息了宦官之禍;後唐在李存勖時代雖有少量宦官,但數量不多,且隻充當內侍,並不掌握實權。


    如今李存勖公開迴複唐製,並用宦官充當監軍,這下頓時大大刺激了各地藩鎮和刺史們,招來極度不滿。


    這些剛剛上任的監軍們,以前隻是地位卑賤的下人,如今陡然獲得權位,頓時就開始作威作福起來。


    夏稅和秋稅原本按照製度,分別應該在六月和十一月之前繳納完畢,如今眾多監軍卻依照皇帝的命令,要求在一個月內就把稅收征收上來。


    這樣一來,原本就收成不好的百姓頓時負擔沉重,再加上監軍們趁機撈取好處,結果導致百姓流離失所者不計其數。


    然而,若隻是針對普通百姓倒也罷了,更讓人無語的是,這些監軍根本不知道厲害關係,他們以為有皇帝撐腰就可以為所欲為,居然對軍中將士也嚴加逼迫。


    甚至有的監軍還私自將原本用來供應軍隊的錢糧截留下來,美其名曰上供皇帝,實則都入了自己的腰包。


    僅僅一個多月的時間,各地百姓便已經怨聲載道了;而許多普通士卒的家屬也遭了罪,再加上軍糧被克扣,導致他們缺衣少食,一時間軍中士卒多有怨氣。


    好在地方節帥和刺史們都還冷靜,知道此時不能亂,若是亂了,就容易給吳軍可趁之機;一旦後唐滅亡,他們這些實權人物都免不了要遭難。


    而宦官監軍的製度雖然嚴重侵蝕他們的利益,讓他們深感不滿,但還沒有觸及他們的底線,所以這些人暫時都沒有造反的念頭,最多就是上表朝廷申訴一番,表達自己的不滿。


    七月,經過一個多月的搜刮,各地錢糧終於收上來,空虛的府庫終於有了一些積蓄。


    這時,張居翰等人上書請求,既然府庫已經有積蓄了,那就應該盡早歸還欠下的債務。


    李存勖對此表示同意,然而迴到宮中後,伶人景進等卻進言道:“陛下不可,如今府庫雖有積蓄,但這是將夏稅和秋稅一起收上來的結果,下一次稅收上繳就要等到明年了。”


    “以如今府庫中的這點積蓄,能不能支撐到明年都難說,若是現在就還清債務的話,等到府庫再次空虛,又該怎麽辦?難道再去借債不成?又或者將明年的稅收提前征收了?”


    李存勖默然不語,現在還舊債的確有些早了,不久前那次借債失敗,讓他意識到向刺史和節帥們借債也不是那麽容易之事。


    若是府庫再度空虛,到時候借債又借不到,局勢隻會更加惡化。


    但若是不還的話,又難保那些刺史、節度使們不會有怨言。


    心中有些遲疑,他向景進問道:“若是不還債的話,百官有怨言又當如何?”言語間,儼然已經把景進當做了心腹謀臣一般。


    “陛下,那些藩鎮對朝廷原本就不夠恭敬,陛下早就應該削弱他們的力量;如今好不容易借得他們的錢糧,這正是讓他們的力量變得虛弱;若是陛下將錢糧歸還給他們,他們非但不會感激陛下,反而變得比以前更強了。”


    聽了這番分析,李存勖也不得不承認他說得有理。


    既然原本就想好了要削弱藩鎮的勢力,這就不可避免的會讓各地藩帥們感到不快,既然如此,又何必現在就還錢呢?那隻會讓朝廷陷入危急,同時讓藩鎮勢力繼續擴大。


    “既然如此,那就暫不歸還債務,等到來年府庫更加充實之後再做打算吧!”李存勖最終做出決定。


    “陛下聖明!”景進拜倒在地,大聲稱讚道。


    等退下之後,他匆匆迴到自己的院子,那裏已經有一位相貌普通的中年人正焦急等著。


    見到景進後,中年人一臉期望的問道:“景大人,事情辦得如何了?”


    “楊兄放心,某家辦事豈有不成之理?隻不過為了說服陛下,某家費了不少口舌,又出了大價錢,這才請得宮中的諸位朋友一起出麵,最終說服了陛下。這中間所需要的費用嘛……”景進輕笑一聲,拖長口音道。


    “景大人放心就是,小的豈敢讓大人破費?不知到底有多少費用,小的這就給大人補上。”中年人臉上喜色一閃而過,隨即沉聲道。


    “好說,某家用的錢不多,也就一萬貫而已。”


    “一萬貫?虧得你敢開口!”中年人心中暗罵一聲,臉上卻絲毫不顯,他點點頭道:“一萬貫多了點,在下身上帶的錢不夠,不過景大人放心,過幾天小的就會將錢送來。”


    “很好,若是以後還有什麽事情要辦,大可來找我,價錢嘛自然會公道,畢竟咱們是朋友嘛!”景進滿臉笑容道。


    那中年人很快就告辭離去,到了鄴城街道上後,左轉右轉了半天,最後才來到一處民宅。


    這間民居從外表上與其他民居看不出任何分別,門口處種著幾棵樹,院門破舊,裏麵有犬吠聲傳來。


    進到裏屋,就見到一個身穿黑衣、頭發花白的老者正坐在桌旁閉目養神。


    “啟稟大人,事情都辦妥了,隻不過那景進貪得無厭,一開口就索要一萬貫,不過屬下已經答應了。”中年人連忙上前道。


    “一萬貫?是多了一點。”那老者聽了頓時皺眉,不過隨即又點了點頭道:“但隻要能將咱們的大事辦好,這點代價還是值得的。”


    “屬下也是這麽想的。”中年人迴道。


    那老者接著道:“嗯,早就聽說晉王李存勖寵幸伶人,如今看來一點都不假啊!這麽重要的事情,他居然對一個伶人言聽計從,實在是昏聵至極!”


    那中年人笑道:“昏聵好啊,若是晉王不昏聵,我朝大軍要想將其消滅隻怕會很難。”


    老者聽了頓時大笑起來:“不錯,不錯!”


    是的,這兩人都表麵上隻是鄴城裏的普通居民,但實際上他們卻另有身份,原來他們都是吳國長劍都的密探,來到鄴城定居已經有十多年了,負責為吳國打探消息,同時結交一些達官貴人。


    這一次後唐遇到嚴重財政危機,長劍都的人當然要趁機下手,挑撥離間,想方設法的要讓後唐上下離心,若是能讓他們發生內亂那就更好。


    而要達到目的,還有什麽比收買李存勖身邊親信之人更加方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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