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楊渥親自率軍將董璋圍困在鄆城中時,北方局勢終於出現重大變化。


    十二月中旬,契丹耶律阿保機終於在王鬱的勸說下出兵中原,開始新一輪的劫掠。


    洶湧而入的契丹人號稱有三十萬大軍,入中原之後先攻幽州,幽州守將乃是晉國大將李紹宏,此人麵對氣勢洶洶的契丹軍隊采取堅守待援的策略。


    契丹人在此之前已經在幽州城下吃過一次大虧,當年大軍圍困幽州近兩百天,日夜圍攻,不知道損失了多少軍隊,始終未能將城池拿下,最後還被李存審統領的晉軍援軍打得大敗而歸。


    這一次麵對同樣堅守待援的幽州堅城,阿保機不敢再發起攻城,於是選擇繞道南下,先圍攻涿州。


    與幽州相比,涿州不管是城中守軍的數量,還是積蓄的錢糧輜重,亦或是城牆的堅實程度都遠遠不如;再加上契丹人這幾年經過盧文進這個漢奸的教導,在攻城技術方麵有了很大進步,所以契丹軍隊圍攻涿州十多天後,終於將其攻破,生擒涿州刺史李嗣弼。


    在圍攻涿州的同時,契丹人又分兵南下攻打定州。


    雖說這次南下中原最早就是王處直鼓動的結果,但如今王處直已經被囚禁,王都取代了他的地位,契丹人自然不會再將定州當做盟友,反而想趁火打劫,攻取定州。


    麵對契丹人的圍攻,王都很快就抵擋不住,派人向晉王告急。


    ……


    “該來的總是要來,契丹人在這個時候入寇,反而是件好事,拖得越晚對咱們來說反而越糟。”


    鎮州城外,晉軍大營之中,在得知契丹人入寇的消息後,李存勖並沒有感到焦急,反而鬆了口氣。


    自從親自領兵圍攻鎮州後,如今一晃快兩個月時間過去,鎮州卻沒有像他預料的那樣迅速陷入崩潰;守軍在議降不成後,反而堅定了抵抗的決心,張處瑾親自登上城牆鼓舞士氣,又拿出大量錢糧來賞賜有功將士,一時間守軍士氣大振,戰意高昂。


    結果這兩個月來晉軍雖然不斷圍攻,但除了折損大量將士外,沒有取得半點突破。


    除了鎮州這邊的戰事進展不順外,南麵中原的局勢發展也有些出乎李存勖的預料。


    首先就是吳軍攻城掠地的速度實在太快,南方那些沒什麽兵力防守的城池會迅速失陷,這一點並不值得驚奇;宋州失陷的時候城中僅有三千守軍,又是被吳軍突然襲擊,所以被吳軍攻破也可以理解;但吳軍圍攻鄆州就不同了。


    鄆州距離楊劉渡不遠,那裏的守備情況晉軍非常熟悉,深知鄆州是一塊難啃的硬骨頭;但吳軍同樣隻用了兩個月時間就將其拿下;至於東麵的各城池更是望風而降。


    再對比晉軍圍攻鎮州的進展情況,吳軍這種攻城速度就有些驚人了。


    除了攻城速度驚人外,另一個讓李存勖感到不妙的消息就是,朱友貞竟然選擇讓段凝來作為梁軍主力統帥。


    段凝是什麽人?可以說除了朱友貞等少數人外,其他人都知道此人絕非大將之才:一個靠著賄賂,靠著阿諛奉承等各種手段登上高位的將領,他能有什麽統兵能力?朱友貞讓此人為統兵大將,這不是在給吳軍送菜嗎?


    所以在得知此消息後,李存勖便深感不安,同時心中感歎,當初晉梁夾河對峙期間,為什麽朱友貞不讓段凝為統帥,若是那樣的話,隻怕晉軍早就擊敗梁軍,如今也不必坐看吳軍逞威了。


    “大王所言極是,契丹人此時入寇對咱們來說的確是件好事。契丹人遲早都要入侵,若是此時咱們將其擊敗,等到來年咱們南下與吳軍爭鋒時,北方戰線就能放心不少;否則咱們與吳軍決戰時,若還要時刻防備契丹人,可就不妙了。”天平節度使兼侍中閻寶出言讚同道。


    “不錯,而且末將以為,鎮州守軍之所以戰意高昂,堅決抵抗,無非就是覺得他們還有希望,認為契丹人會來救援他們,若是咱們將契丹人擊退,或許鎮州守軍就會崩潰呢?”神武都指揮使王思同附和道。


    “大王,末將以為契丹人必須早早將其驅逐出境,以免其紮根中原,成中原之大患。”其他將領紛紛出言。


    在場眾將都明白抵抗契丹人的重要性,深知不能讓契丹人得到紮根中原的機會,不過說道該用多少兵力去對付契丹人時,眾將卻有了爭議。


    按照各種傳言所說,這次契丹人入寇的兵力極多,甚至高達三十萬大軍;當然,大家都知道這裏麵有很大的水分,契丹人兵力雖多,但也不可能有三十萬人,最多十五萬就了不起了。


    而且契丹軍隊中的絕大部分實際上都隻是普通的牧民,臨時烏合而已,讓他們趁火打劫還行,真要打硬仗就不行了。


    契丹軍隊中真正的精銳軍隊並不多;若是晉軍能將這部分契丹精銳擊敗,剩餘的契丹大軍自然就會崩潰逃亡。


    這樣戰例有很多,比如當初李存審救援幽州之戰,晉軍實際上對付的契丹軍隊也就兩三萬人,等這兩三萬人被擊潰後,看上去氣勢洶洶的契丹大軍便徹底崩潰了。


    否則若真是有三十萬能夠與晉軍爭鋒的正規軍隊,甚至不要說三十萬,隻要有十萬精兵,契丹人也早就侵占中原了,不至於像現在這樣,每次入侵都被狠揍一頓。


    當然,雖然不能高估契丹人的實力,但同樣不能低估契丹人的實力。


    作為遊牧民族的契丹人,其最大的特點就是軍隊以騎兵為主,來去如風,機動性很強,即便遭到失敗,其軍隊也能迅速逃離,可保根本不失。


    這些年契丹人每次入寇都遭到重擊,卻始終未傷根本,反而在一次次入侵搶掠中壯大實力,就是因為他們逃得快。


    而晉王李存勖雖然原本也是沙陀人,以沙陀部族兵為根基起家,但這麽多年下來,沙沱族基本上都已經漢化了,不再以遊牧為生。


    這就使得晉軍之中雖然騎兵眾多,比南方各國的騎兵都要占很大優勢,但其軍隊卻是以步兵為主。


    以步兵為主的軍隊在麵對契丹軍隊時,自然會受到各種限製,真正能用來對付契丹人的還是晉軍的騎兵。


    但若僅僅投入騎兵去對付契丹人的話,目前鎮州這邊的晉軍騎兵並不多,也就五千精騎,其餘騎兵卻是分散在各處,一時間難以集結起來。


    所以有部分將領覺得契丹人來勢洶洶,兵力眾多,應該小心行事,最好應該將鎮州的主力都調去抵抗契丹人,隻需留下少量軍隊用來牽製鎮州守軍就行。


    這時,前些天剛剛從璐州趕到鎮州軍中的昭義節度使李嗣昭開口道:“大王,末將以為此次用兵以快不宜慢,隻需以騎兵就夠,若是將鎮州大軍悉數調往定州,不僅遷延日久,而且鎮州留守軍隊不足,會給張處瑾喘息之機。”


    李存勖聽了連連點頭。


    李嗣昭接著道:“契丹人此次入寇,主要是被王鬱所誘惑,他們的主要目的是為了劫掠貨財而來的,並不能解救鎮州的危難。大王近些年連敗梁軍,契丹人屢次入侵也被我軍擊敗,大王威振夷、夏,契丹人若是聽到大王親自率軍到來,一定士氣大挫。”


    “所以這一戰以騎兵為主,我軍隻需銼敗其前鋒部隊,後麵的敵軍就一定會逃跑,何必動用鎮州大軍,枉自浪費時間和戰機?”


    李存勖聽得熱血上頭,慷慨激昂道:“兄長說得對,帝王的興起,自有天命,契丹人能把我怎麽樣呢?孤曾用數萬軍隊就平定了太行山以東的廣闊地區,如今對付粗鄙的契丹人,若是就要動用鎮州的全部軍隊,那麽將來對付吳軍還要動用多少軍隊呢?”


    “孤意已決,就以五千精騎前往,閻將軍留下統領大軍圍攻鎮州,切不可給張處瑾喘息之機!”


    眾將見他已經下定決心,當即大聲應道:“末將遵命。”


    第二天,晉王李存勖從鎮州親自率領五千精騎前往定州救援,同時派遣神武都指揮使王思同率兵駐紮在狼山以南以牽製契丹人。


    李存勖的果決進兵大大出乎契丹人的預料,對晉軍的到來毫無準備;後來晉軍與契丹人交戰,雖然中間一度遭遇險情,連李存勖都被契丹軍隊團團圍困,差點衝不出敵軍包圍圈,對晉軍奮勇作戰,最終還是擊潰了契丹人。


    就如同李嗣昭所預料的一般,在契丹前鋒被擊潰以後,後續的契丹軍隊果然倉皇而逃,晉軍銜尾追擊,一直向北追到易州。


    此時正好遇上十幾天連續下大雪,平地積雪有幾尺厚,契丹軍的人馬都沒有吃的,凍死餓死的人不絕於道。


    麵對如此慘敗,耶律阿保機舉起手指著天,對盧文進道:“老天沒有讓我到這裏來!”此時的他迴想起當初出兵時,他的妻子述律後曾經勸阻過他,可惜他沒有聽從,最終導致如此慘敗,一時間深感後悔。


    自此之後,耶律阿保機對盧文進大失所望,不再像從前那樣信任。


    而另一方麵,李存勖在擊敗契丹人後,親自帶兵追擊。


    契丹人走,晉軍也走;契丹人休息,晉軍也休息。


    在此期間,李存勖看到契丹人在野外宿營的地方,地上鋪的草都是環繞得方方正正的,像編織起來並用剪刀剪過似的,雖然契丹人已經離開這裏,但地上鋪的草還沒有一棵是亂的。


    見此情形,再迴想起這次用兵期間所遇到的險情,晉王李存勖也不得不心懷感歎地道:“契丹人執法嚴格,所以才能這樣,這一點中原地區的很多軍隊都有所不如啊。”


    這些年下來,契丹人的入侵雖然都被擊退了,但契丹的實力卻是與日俱增,而且從他們的表現來看,顯然契丹軍隊的紀律性也在不斷增強,不再是當初那支烏合之眾。


    而嚴格的紀律正是一支軍隊強大的根源,契丹人原本就以騎兵為主,若是再有嚴格的紀律加以約束,將來必定成為中原之大患。


    想到這,李存勖心中大為憂慮。


    ……


    當然,這一切都是後話,在李存勖率軍北上定州與契丹人交戰時,中原的戰局也在發生變化。


    青州城中,淄青觀察支使,兼平盧節度副使韓光嗣的家中,書房之內,閃爍的燭光不斷跳躍著,讓房間裏麵忽明忽暗。


    “已經聯係妥當了嗎?不會出什麽差錯吧?”韓光嗣的臉上充滿擔憂之色。


    在他的身前肅然站立的是一位年約二十歲的青年,此人麵色儒雅,頗有威嚴,看上去比韓光嗣顯得更加沉穩有氣度。


    這青年人不是旁人,正是韓光嗣的長子,他便是曆史上有名的韓熙載。


    雖然說曆史上的韓熙載更多的是以那幅《韓熙載夜宴圖》而聞名,不過他能做到南唐宰相還是有一些能力和才華的。


    韓家作為官宦世家,韓熙載的曾祖父韓鈞曾擔任太常卿;其祖父韓殷,任侍禦史,到了他的父親韓光嗣這一代則在青州擔任平盧節度副使,不過都沒什麽名氣。


    這一次吳軍攻打青州,韓熙載原本正與好友穎州人李穀在外麵遊曆,得知青州遭到圍攻的消息後,兩人便迅速返迴青州。


    這個時候穎州早已經落入吳國手中,李穀的父親在穎州擔任官職,後投降吳國,所以李穀勉強也算吳國一方的人;再加上吳國重視文治,對他們這些讀書人較為優待,所以李穀、韓熙載二人都心向吳國。


    如今青州被圍,二人便想著能否勸說韓光嗣投降吳軍,若是能幫助吳軍攻破青州,也是一大功勞,對他們將來入仕吳國大有好處。


    於是韓熙載自告奮勇,乘著夜色縋城而入,親自前往勸降韓光嗣;而李穀則留在吳軍軍中負責聯絡。


    正是有兩人的幫助,米誌誠對城中局勢了如指掌,又有韓光嗣答應作為內應,所以他才敢對楊渥誇下海口說,半個月內就能攻下青州。


    而今晚正是約定攻城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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