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都開封城中,接替了博王朱友文的新任東都留守朱友貞正在麵臨著人生的一大抉擇。


    朱友珪殺父上位,眾人固然明白其中的內幕,但一來朱友珪在事後以各種辦法補救,又將朱溫之死的罪責推脫到朱友文身上,所以在法理上勉強站穩了。


    朝中大臣們再怎麽反對,但他們也不敢率先出頭,生怕被朱友珪來個槍打出頭鳥。


    至於地方上的一些野心之輩發動的各種動亂,雖然讓朱友珪頭痛,但畢竟不能動搖梁國根基。


    所以這大半年下來,朱友珪倒也勉強穩住了局勢,能夠以皇帝的身份發號施令。


    當然,梁國局勢沒有進一步動蕩的另一個重要原因,卻是受到外部壓力的影響。


    那些手握大權的重將和地方節度使們,與梁國已經綁定在一起,乃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係。


    若是他們輕舉妄動,反而可能使梁國陷入內亂之中,到時候晉國、吳國等勢力趁虛而入,梁國大勢去矣,這對他們那些手握大權人們可沒有好處。


    反正不管是朱友珪上位,還是換了其他人上位,都不可能動搖他們的利益,更不可能給他們更多的好處,自然樂得作壁上觀。


    不過朱友文卻不同,他若是能擊敗朱友珪,相信整個梁國上下的人都會支持他坐上皇帝寶座。


    但如今的局勢,朱友珪已經是事實上的皇帝,君臣名份已經定下,而且還基本上穩定了國內的局勢,他們要想造反的話必然會冒著極大的風險。


    “殿下可是在猶豫我方的力量不足?”此時,站在朱友貞麵前的一個中年男子沉聲問道。


    此人趙岩,乃是朱溫的女婿,朱友貞的姐夫,原本是受朱友珪之命前來東都給朱友貞傳旨的,不想此人卻趁機與朱友貞勾結,想要勸其發動兵變。


    “不錯,本王如今雖然沒有登上帝位,但有東都留守的身份在,想必老三也不敢將本王怎麽樣。但若是起兵的話……”朱友貞頷首,皺眉問道:“除了你的人外,到底還有多少人能夠聽用?”


    兵力不足,這就是朱友貞想要造反的最大困難。


    朱友珪又不是傻子,這半年多時間想盡辦法,對洛陽城中的守軍基本上已經掌控了,再加上皇宮裏麵的控鶴軍更是在其心腹馮延諤的統領下,防備森嚴,想要造反成功,沒有足夠兵力支持是不可能的。


    但要出動大量軍隊的話,東都開封這邊的軍隊顯然不能動用,否則必然會引起朱友珪的警覺;唯一的辦法就是動用洛陽城中的軍隊。


    不過洛陽城中的軍隊,朱友貞可沒有辦法動用,所以他才感到極為為難。


    趙岩笑道:“殿下其實不必感到為難,此事要想做成,其實關鍵隻要勸動兩個人就行!”


    朱友貞眼神一亮,連忙追問道:“哪兩個人?”


    “第一個就是荊南節度使高季昌,此人手中有三千兵力,目前就在洛陽城中,不過因為是落難至此,這大半年裏多受到排擠。殿下若是派人去勸說,必然能得到擁戴!”趙岩信心十足的道。


    “高季昌?不錯,此人的確能為我所用,而且此人在朝中沒有什麽根基,事成之後孤隻要隨便給他一個職務就能將其打發了!”朱友貞大喜道。


    去年江陵之戰梁蜀聯軍大敗,高季昌帶著殘部隨梁軍北逃,而他的家人等也隨後在部將保護下,自江陵突圍北上。


    不過高季昌到底是失去了根基之地,加上他之前與梁國已經是貌合神離的關係,所以在襄州失守之後,朱溫很快就施展手段剝奪了其手中軍隊,並且將其軍隊調往洛陽,卻將高季昌留在了唐州。


    這樣一來,高季昌與其手下軍隊分離,若是時間一久,再施加手段拉攏一番,那三千將士就不為高季昌所有了。


    不過後來梁國局勢動蕩,朱溫手中那些分化拉攏的手段還沒來得及施展就死了,所以如今高季昌應該對自己的舊部還有一些影響力。


    朱友貞相信,若是自己派人去與高季昌聯手,並且許諾事成之後給他一塊地盤,讓他重新做上節度使之位,想必高季昌應該非常樂意為自己效勞。


    心中想定,朱友貞接著問道:“不知姐夫所言的另一個關鍵人物又是誰?”


    趙岩道:“殿下,這另一人,其重要性尚在高季昌之上,若是殿下能得其相助,此事必成!”


    朱友貞沉吟片刻,忽然醒悟道:“招討楊令公?”


    “不錯,楊招討在我朝聲威顯赫,那些禁軍將吏多是其舊部,若是有此人出麵,何愁大事不成?”


    楊師厚,楊招討使,此人在梁國軍中的地位,恐怕也就已經死去的朱溫能夠壓過一頭,其他人,即便是寇彥卿、劉鄩、牛存節、王彥章等號稱名將之人,也遠遠無法與之相比。


    若是楊師厚能夠支持朱友貞上位,兵變的成功率的確大大增加。


    想到這裏,朱友貞終於下定決心,派出心腹之人分別前往唐州和魏州兩地,準備勸說高季昌和楊師厚二人。


    唐州城中。


    雖說如今吳軍主力早已經撤迴,但此時城中依舊是風聲鶴唳,局勢極為緊張。


    大街之上,到處都有巡邏的隊伍來迴巡視,檢查著來往行人的身份。


    城西一處宅院中,荊南節度使高季昌一家人在此居住。


    落毛的鳳凰不如雞。


    雖說高季昌如今還有荊南節度使的身份,但他現在手中既沒有軍隊,又沒有地盤,再加上他當年為了自保,和梁國的關係也不算緊密,此時在唐州的身份實在是尷尬。


    唯一讓他感到慶幸的是,當年他麾下的那些親信們現在還沒有離他而去,而且被召進洛陽城的那三千軍隊的統領倪可福,前段時間也重新派人和他聯係,並且依舊保持恭敬,並沒有背叛的意思。


    有了這些舊部的支持,再加上如今梁國局勢動蕩高季昌總算還有些念想,不至於感到絕望。


    “罷了,當年劉皇叔一生漂泊,常年寄人籬下,最終不也建立了一番事業?本帥如今落難,想必也是上天的一種考驗吧。”


    像他這種梟雄,往往都有著堅定的意誌,自然不會輕易被折服。


    就在這時,下人匆匆來報說,有個自稱來自東都的信使求見。


    “東都開封?”高季昌心中一動,連忙派人去請,又將梁震等心腹謀臣請來共議。


    “節帥,這是我家殿下給您的親筆信,殿下的意思都在裏麵,還請節帥過目後便知。”


    高季昌點點頭,將那遞過來的信打開來看,頓時變了臉色。


    “竟然是……”高季昌沉吟不語,其他人不知內情,更加不敢隨便開口。


    唯有梁震猜到了一些內情,但也沒有說什麽。


    “你家殿下還有什麽交代沒有?”高季昌神色陰晴不定,過了許久才沉聲問道。


    “沒有了,殿下要說的話,都在信裏麵,想必節帥已經想明白了,不知節帥的打算是?”


    高季昌點頭道:“你迴去告訴你家殿下,就說臣高季昌願意看到他更進一步!”


    在場其他人聽了這句話,立即明白這封信的內容,頓時變了臉色。


    “均王殿下想要造反?而且還想讓節帥出力助他?”眾人心中忐忑,不過高季昌已經決定的事,他們也沒有開口阻攔。


    接著,高季昌又親筆寫了一封書信,又取出一個令牌交給信使道:“你將這令牌和書信交給倪可福,他知道該怎麽做的。”


    信使得了肯定的迴複,當即心中大喜,告辭離去。


    等信使走後,眾人卻是議論開了。


    “節帥,如今我等局勢已經落魄至此了,再卷入到這種大變之中,若是失敗的話,隻怕我等都要死無葬身之地啊!”一身穿白色儒服的青年臉色蒼白說道。


    另一人卻是冷笑道:“說得現在的局勢就很好一樣。節帥此舉雖然有大風險,但也有大機緣。若是成功的話,我等或許還能再創基業!”


    “但要是失敗了呢?”之前那百服青年反問道。


    “失敗?若是失敗了,無非是一死罷了!”


    這時梁震開口道:“好了,節帥既然已經出手了,那麽就斷然沒有停下來的可能。而且即便是節帥不出手,難道你們以為咱們的日子就會好過嗎?”


    梁震冷眼掃視剛才那幾人,冷聲道:“別忘了,當初先帝對咱們可是沒安好心,之前若不是朝廷新舊更迭導致局勢動蕩,還不知道咱們現在被怎麽炮製呢!”


    眾人心中一凜,紛紛醒悟過來。


    是啊,他們之前執掌荊南,為了自保,暗中沒少使用手段,甚至還半公開的和蜀國攪合在一起。


    當初為了大局著想,朱溫非但沒有追究高季昌等人的罪責,反而派兵助他抵擋吳軍的進攻。


    但如今荊襄已經失守了,高季昌也沒有了利用價值,若不是運氣好,趕上朱溫突然被殺,隻怕他們現在就不是在唐州閑居這麽簡單了。


    想明白之後,眾人也不再反對高季昌的決斷。


    “富貴險中求,或許這又是一次機會呢?”


    ……


    相比於高季昌這邊的落難之人,魏州城中的楊師厚最近卻是過得極為得意。


    他之前雖然有一個宣義節度使的頭銜在身,不過並沒有實際地盤,而且宣義節度使的勢力和底蘊,顯然不能與天雄節度使,也就是魏博節度使相比。


    魏博六州,地處河北,每一州都是人口繁盛,經濟發達;當年戰國時期的魏國就是以這裏作為中心,後來的袁紹、曹操又分別以此為中心,立下大業,可以說有魏博六州在,楊師厚就一躍成為天下最頂尖的藩鎮之一。


    他得到魏博軍隊後,又兼任都招討使一職,就連洛陽宮中警衛的精壯兵士也多是他的舊部,天下各鎮的軍隊他也能夠調發,聲威權勢很重,便是對朱友珪都極為輕視,遇到事情往往獨斷專行,事後才向朱友珪稟報。


    不僅如此,當年魏博節度使田承嗣在魏博擁兵十萬,擇矯健強力者萬人,號牙兵,傳承百年之後,完全掌控了魏博的大權,連節度使之位的廢立都由牙兵來決定。


    後來羅紹威擔任魏博節度使,擔心牙兵作亂,所以與朱溫聯手一夜之間將八千牙兵及其家人全部誅殺,從而引發魏博六州的反叛,魏博軍的實力也因此大為衰落,最終隻能依附朱溫。


    如今楊師厚當上節度使後,為了加強對藩鎮的掌控力,又效仿當年田承嗣的做法,依靠魏博的財賦,在軍中挑選驍勇敢戰之士數千人,給賜優厚待遇,命名為銀槍效節都。


    有了這支強力軍隊的支持,楊師厚的勢力更加壯大,在整個梁國內連朱友珪都不放在眼中。


    不過即便他如此恣意妄為,但朱友珪也不敢將他怎麽樣,反而小心翼翼的對其進行拉攏。


    去年十月,朱友珪詔令楊師厚去洛陽朝見,部將們皆勸阻,擔心楊師厚去了洛陽後被朱友珪趁機加害。


    但楊師厚卻信心滿滿的說:“我知道朱友珪的為人,此人眼高手低,不是成大事之人。即使老夫親自前去,他又能拿我怎麽辦!”


    楊師厚當即不顧勸阻,率領一萬大軍渡過黃河前往洛陽朝見;朱友珪聽聞後果然極為驚懼。


    接著,楊師厚命大軍駐守洛陽城外,他自己帶著十幾個侍衛進城去朝見朱友珪。


    朱友珪這才放心下來,連忙以各種甜言蜜語來討好楊師厚,又拿出巨額錢物賞賜給城外大軍,這才禮送楊師厚迴魏博。


    既然朱友珪如此上道,楊師厚自然也不介意向其表示順從;而且如今梁國的局勢動蕩,他也不敢做得太過,不然真要是梁國垮了,即便他再怎麽能征善戰,也難以抵擋晉國的討伐。


    定下了君臣名分後,去年十一月,趙王王鎔命大將王德明率領三萬大軍南下準備趁火打劫,先是搶掠了武城縣,接著又直逼臨清,攻打宗城,並成功將宗城奪取下來。


    楊師厚受命領軍前往抵擋,十一月初九日這天,在唐店設下埋伏,大敗趙軍,斬殺五千餘人,一時間威震河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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