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天複四年閏四月,天子抵達洛陽光正門,遂改元為天佑元年,大赦天下。


    隨著時間的一天天流逝,淮南舉辦的第一次科舉也即將開始(前文有誤,這一年有閏四月,所以科舉複選時間是閏四月而不是五月),而各地通過了初選的士子也匯聚廣陵,準備參加複選。


    這天,楊渥在處理完公務後,準備帶著侍衛去探望一下前來應考的士子。


    臨出門時,他的侍衛統領程勳卻攔住他道:“殿下,前來參加複選的士子都是來自各地,人員複雜,很難保證安全啊。殿下要去探望他們何不等到複選完了,再把那些通過了的士子召來?那樣的話也安全多了。”


    楊渥當即便搖頭道:“等到複選完了那還叫探望嗎?那就是公事公辦了,這效果可就差了太多。至於安全,不過是些柔弱書生,有什麽不安全的,你多心了!”


    對他來說,這一次科舉既是淮南的第一次科舉,更是他的一次機會,如今淮南的大部分官員都是他父親一手培養出來的,真正由他發掘和培養的卻很少,這一次科舉,正好是他拉攏那些真正有才學士子的機會,自然不能放過。


    而且,在這次初選之後,那些通過了的考生的名單以及他們初選的答卷也被送到了節度使府,楊渥曾經抽時間仔細看了一下,在其中還真發現了不少有才學子。


    比如他曾經想要尋找招攬的宋齊丘,還有後來南唐時期的大臣查文徽等,此外還有一些士子雖然楊渥對他們的名字沒有什麽印象,不過從他們的答卷中卻能看出來那幾人的學識是不錯的。


    程勳勸道:“雖然都是些學子,但很難保證他們中就沒有別的藩鎮派出的奸細藏在其中啊!所以世子即便要去探望,也必須做好萬全準備才行。”


    “萬全的準備?”楊渥樂了:“你不會是說讓我穿一身鎧甲去見那些考生吧?那會成什麽樣子?肯定會被人笑話死!”


    “屬下當然不敢讓殿下穿一身鎧甲去,不過可以在裏麵穿一身軟甲,外麵再套上衣服,總比什麽防備都沒有強吧!”


    楊渥心中一動,覺得程勳說的還是很有道理的,當即照著他說的去辦了。


    城中一處宅院,這裏本來是瞿章當初留下的宅子,後來瞿章犯法被殺後,這裏經過一番改造,如今剛好用來供這次前來應考的外地士子居住。


    來自不同地方的考生們相聚一堂,自然要相互認識交流一番,而他們談論最多的當然是這次科舉的題目了。


    “諸位兄台,這次科舉初選的題目,大家做完後有什麽感覺沒有?反正小弟我當初做完後是心裏一點底氣都沒有,很多題目都不會做,都是是胡亂答的。我原本還以為自己要落選了,沒想到還過了!”說話之人,神色顯得有些興奮,同時也對即將開始的複選感到有些擔憂。


    “你也有這種感覺啊?在下也一樣,也是很多題目不會做,尤其是那些數科的,還有律法的題目,很多聽都沒聽過!”另一人附和著。


    “就是,其實有很多人都與你們有同樣的感覺,你們知道這是為什麽嗎?”有個個子不高的錦衣公子小聲說道。


    眾人一聽,連忙問道:“可是這裏麵有什麽內幕不成?”


    “當然!我聽說啊,這次初選因為是第一次出題,所以難度沒有把握好,出的題目太難了,大家都普遍不會做,但複選總要讓足夠數量的士子來參加吧?所以就隻能降低初選的標準,在矮子裏麵選長子了。”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我考得那麽差都能通過初選,原來是別人考得比我更差啊!”眾人恍然大悟:“那麽這次複選的題目還會那麽難嗎?”


    “這個小弟就不知道了,畢竟小弟也不過是個普通考生而已。”那錦衣公子笑道。


    其他人紛紛起哄,覺得他一身錦衣,加上時不時的爆料一些內幕,一看就不是他自己說的什麽普通考生。


    不遠處,劉仁規與其他幾個前來應考的士子靜靜坐著,一邊飲酒,一邊聽他們相互閑聊。


    作為濠州的實際掌控者,還是楊行密的女婿,他對於參加這次科舉本來是極為不情願的,不過在他父親的極力要求下還是來參加了。


    劉仁規這人有一個好處,那就是隻要他準備做的事情,那還是會認認真真的去做,比如這次初選,他雖然很早之前便負責起了濠州的州務,各種見識也是不缺的,但說到考試他卻並不擅長。


    所以為了上考場後不至於考得太差而出醜,他請了許多有學識的人來做他的老師突擊學習,隻用了這麽幾個月的時間居然還真讓他學到了許多東西,至少這次初選他就是完全憑自己的真本事通過的,而且得分也不低。


    到了這次複選的時候,他更是拒絕了到節度使府居住,搬到這裏來與其他考生一同居住,倒也讓他結識了幾個有真才實學的士子,或許以後還能引為助力。


    “劉兄,對他們說的,你怎麽看?”這時,身旁一個十七八歲的年輕人,操著一口江西口音向他問道。


    這年輕人名叫宋齊丘,與他剛好分在一個院子裏居住,這些日子也沒少交流,這一來二去,對方也知道了他的身份,所以經常會向他打聽一些消息。


    “那年輕公子說得沒錯,這一次的確是臨時降低了初選的標準。”劉仁規極為肯定的沉聲道:“別的地方的情況我不知道,不過我們濠州那邊,據說原本按照大王定的規矩,兩百分的總分裏麵至少要得到一百二十分才能通過初選,不過後來發現按照那個標準,能通過的人實在不多,最後隻能降低了標準。”


    宋齊丘點點頭,這次淮南初選的題目出得有些怪異,便是他這個自認為學識廣博之人也感到有些吃力,其他人覺得很難也正常。


    不過他更感興趣的是接下來的複選出的題目會不會更難,若是更難的話,隻怕他也得不了多少分。


    “其實這一次科舉,那些選擇題都不是重點,重點還是在策論上,若是你策論做得好,別的答得差點也沒多大關係。”劉仁規提醒道。


    作為楊渥的姐夫,他自然也能得到一些內幕消息,所以此時提點一下,正好留個人情。


    旁邊幾人聽了紛紛眼前一亮,這幾人的學識相比於宋齊丘就差了一些,他們過去學的多是儒家經典,準備的也是朝廷科舉的那一套,對於淮南科舉要考的數科、律法等掌握得就差了不少,不過說到策論,他們卻不擔心的。


    這時候,外麵忽然出來一陣騷動,接著,一個年輕公子在一群侍衛的護佑下走了進來。


    “淮南節度留後,吳王世子殿下到!”那年輕公子身旁一個侍衛統領剛進來便朗聲唱喏道。


    眾多前來應試的學子不由感到非常震驚,同時又覺得受寵若驚,他們萬萬沒有想到,楊渥這個在淮南僅次於楊行密的貴人竟然這麽平易近人,不僅如此年輕俊朗,而且還在忙碌之中來探望他們,一時間都有些激動莫名,紛紛圍上去向他行禮。


    這下可把程勳給嚇壞了,這些學子都來自各地,有些還是從別的藩鎮前來應試的,若是其中藏著幾個刺客,在這個時候突然發難,他們隻怕就難以招架了。所以侍衛們一個個都如臨大敵一般圍在楊渥身邊,試圖隔開這些考生們。


    見到楊渥,劉仁規不由臉色一僵,他雖然按照他父親的要求來參加這次科舉了,不過心中還是感到有些丟麵子,此時在這裏遇到楊渥前來探望眾考生,這就讓他有些尷尬了,一時間坐在那裏不知道該迎上去還是該避開。


    一旁,宋齊丘畢竟不是淮南的人,所以對於楊渥的到來也沒有其他那些士子一樣激動,隻是站起身遠遠觀望起來。


    楊渥卻是被這些士子們的熱情給弄得有些手忙腳亂,他本來覺得自己來探望眾學子隻是件很平常的事情,加上他畢竟還年輕,應該不會讓這些士子們如此激動才是。


    他卻不知道他這一年來率軍南征北戰,為淮南擴大了大片領地,如今南方誰不知道楊渥在這淮南的地位比起他父親來也差不了多。


    “學生徐融,見過世子殿下!”


    “學生劉源廣,見過世子殿下!”


    ……


    一個個士子紛紛行禮,麵色激動,然而就在這時,眾多士子之中突然有個人影閃電般的衝了出來,這人普通士子打扮,看上去顯得文文弱弱的,卻沒想到身手居然極為敏捷,他手中拿著一把泛著藍光,還帶著一點綠光的利刃,直接向楊渥撲了過去。


    “殿下小心……”周圍人群一片驚唿之聲,侍衛們更是手忙腳亂的準備圍上去。


    “還真有刺客?”楊渥心中一緊,臉上卻絲毫不顯,極為鎮定的看著那刺客向自己撲來,他相信,自己的侍衛若是這點問題都不能解決的話,未免也太無能了。


    何況,身旁的程勳寸步沒有離開他身邊,這可是一位高手,有他在,楊渥能夠放心。若是再加上衣服裏麵的軟甲,那就是三重防護,若是這都能被刺客所趁,那也是他的運氣不好了。


    果然,隻聽“啊”的一聲慘嚎,那刺客已經倒在地上慘叫起來,原來卻是這人想要朝楊渥猛撲過來時,卻忽視了圍在他身旁的侍衛,結果被一個侍衛看中機會狠狠的來了一下。


    楊渥不由搖了搖頭,這個刺客實在太不專業了,對他根本沒有造成多大的威脅就被打倒了。


    “將他抓起來,好好拷問一番,記住防止他自殺!”楊渥沉聲下令。


    幾個侍衛連忙撲上去將那人按住手腳,立即有人找來繩子將其結結實實的捆綁起來帶走。


    聽到院子裏麵的動靜,大批留在外麵的侍衛也紛紛湧進來,刀槍齊出,虎視眈眈的看著這些士子們。


    “殿下,這裏很危險,咱們還是先迴去吧!”程勳臉色焦急,連連勸道,眼神卻在眾人之中來迴掃視著,生怕再有刺客殺出來。


    此時,院子裏麵那些士子們更是一片大亂,他們沒想到居然有人潛藏在他們之中,在這關鍵時刻突然行刺,一個個都嚇得麵如土色。


    雖說吳王楊行密的仁厚是天下出了名的,不過眼前之人可不是他,而是他的兒子啊,若是他在憤怒之下遷怒到他們這些士子身上,別說他們這次科舉的前程沒了,連他們的性命能不能保住都難說。


    一時間,眾多士子臉色蒼白,有幾個人忍不住就跪倒在地,連連磕頭說他們是清白的,與刺客絕對沒有瓜葛雲雲。


    對於楊渥來說,雖然沒有受到多大的威脅,不過畢竟是遇到了一場刺殺,接下來眾多學子之中是不是還有別的刺客隱藏很難說,所以他的臉色也有些陰晴不定。


    他這次來本來是要拉攏一下這些士子,在他們中樹立起一個好的形象,所以即便他知道在場眾多士子絕大部分都會被淘汰掉,但他還是要在複選之前來探望,因為,隻有在這個時候來探望才更能體現他對士子們的看重。


    此時發生了這次刺殺事件,若是當做什麽都沒發生繼續巡視下去肯定不妥,不過遷怒到眾人身上也不是楊渥的性格。


    更何況,他這次來的目的是為了拉攏眾士子,若是胡亂牽連起來,肯定會讓士子們覺得自己喜怒無常,還不如暫時什麽都不問,還可以表現自己的大度,一切等審問了那個刺客之後再來追究。


    想到這,楊渥笑道:“諸位不要驚慌,這一次行刺與你們無關,我不會遷怒於你們的。等會兒,我會讓人給大家送上一些酒菜壓驚,諸位且好生準備應試,等到過了複試之後,再準備酒席招待各位!今日還有要事要辦,在下就先告辭了!”


    他向程勳點點頭道:“咱們走!”


    身後,士子們見楊渥果然絲毫都不遷怒於他們,頓時連連道謝起來。


    眾多士子之中,宋齊丘不禁讚歎道:“這才是真正的明主啊!就憑這胸懷,鍾匡時和鍾延規二人,連給這位世子殿下提鞋都不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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