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城中,錢鏐肅然立在內城城牆之上,望著城外宣州軍逐漸退去,一陣無言。


    與曆史上不一樣的是,這一世中因為有顧全武率領的越州軍來援,所以杭州的戰局田覠雖然占了上風,但並非壓倒性優勢,田覠想要攻破杭州顯然比曆史上要更加困難;另一方麵,楊渥和王茂章的大軍就在湖州,隨時都可以南下截斷田覠的歸路,這一現實性壓迫顯然要比曆史上來得更重。


    所以這一世的田覠雖然最後也派人和錢鏐和談了,但最後隻向錢鏐索要了五萬貫“勞軍費”。而曆史上的田覠不僅向錢鏐索要了二十萬貫錢,同時還要錢鏐的兒子錢傳瓘去宣州做人質。此外,田覠撤軍的時間也比曆史上的要早了一些。


    不過宣州軍雖然已經撤退了,但此次武勇都之亂給錢鏐造成的打擊依然有些過重。之前還在為杭州而苦戰時還不覺得,此時等宣州軍退去了他才深刻意識到武勇都之亂造成的後果。


    杭州是他的起家之地,當年董昌攻占越州後雄心已失,一心隻想當皇帝,於是將這坐富饒的城市留給了錢鏐;而錢鏐以這裏為核心四麵擴張,並接著董昌僭越稱帝的時機消滅了他,最終成為割據兩浙的地方豪雄。


    為了經營杭州這個根基之地,在過去的十年中他不知在這裏投入了多少財力物力,加上這裏避開了多次兵禍,成為江南最繁盛的州之一。然而經過這次武勇都之亂,尤其是武勇都那些蔡州人的殘害後,如今的杭州已經是一片廢墟,饑民遍地,讓錢鏐欲哭無淚。


    蘇州、湖州也更不必說,這兩州都是農業發達人口眾多的州,蘇州為他提供大量錢糧,湖州則作為杭州的屏障為杭州分擔了來自淮南的壓力。如今隨著這兩州的失陷,錢鏐一方實力大損不說,杭州也完全落入淮南一方的包圍之中,今後隻怕再也沒有安寧之日了。


    除了這些已經造成的損害外,地方各州的不穩也讓錢鏐頭痛不已。比如溫州將領丁章就趁著杭州變亂驅逐了錢鏐任命的刺史朱敖,自己占領溫州,如今和田覠眉來眼去,大有聯合之意。


    還有衢州刺史陳璋,前段時間田覠圍困杭州時,修築堡壘斷絕往來的道路,錢鏐為此很憂慮,召募能夠奪取堡壘的人賞給他州刺史之位。而當時的衢州製置使陳璋當即率領兵卒三百人出城奮勇奪取了堡壘,錢鏐對他的驍勇深表讚賞,當即依照承諾讓陳璋擔任衢州刺史。


    但他沒想到是,這個陳璋做了刺史後立即對錢鏐三心二意起來,溫州丁章派遣使者去聯絡田覠時大搖大擺的經過衢州,陳璋卻對此視如不見,任憑兩方使者來往,所以此人心思顯而易見。


    此外睦州刺史陳晟死後,他的兒子陳紹瓘因為陳晟的功勞而得以繼承刺史之位。但武勇都之變後,陳晟的弟弟陳詢趁機廢除陳紹瓘自立為刺史。因為擔心錢鏐會追究此事,陳詢這段時間也多番勾結田覠,如今名為錢鏐麾下之臣,實際上已經自立一方了。


    而處州刺史盧約在武勇都之亂前就隻是名義上臣服於錢鏐,他與錢鏐的關係就仿佛當初馮弘鐸與楊行密的關係一般。如今錢鏐實力大減,盧約的野心自然更加膨脹。


    錢鏐在武勇都之前擁有十一州,但如今蘇州、湖州失陷,溫州、睦州、衢州、處州名義上屬於他,實際上卻大有自立之意,這樣一來,現在他實際能掌控的州已經隻有杭州、越州、明州、台州和婺州這五個州了,損失之大讓錢鏐痛心不已。


    “大王,難道我等就這樣看著他們安然撤軍嗎?”身後,望著宣州軍緩緩撤退,部將們臉上露出不甘之色。三個多月的奮鬥損失慘重不說,到了最後還要向田覠繳納“勞軍費”,而且徐綰、許再思這兩個罪魁禍首也隻能看著他們逍遙在外。


    錢鏐歎了口氣,部將們的心思他自然都清楚,但說道不甘,難道還有誰比他更不甘心嗎?


    “諸位將軍,田覠也是長於軍事之輩,雖然與我軍達成協議,但他豈能沒有防備?而我軍經過三個多月苦戰,好不容易打退了敵軍,如今士兵們心中早就沒了戰意,我軍追上去隻怕未必能取得勝利!”一旁杜建微解釋道。


    如今城中兩浙軍隻有兩萬人,而田覠一方卻有近四萬大軍,雙方兵力差距太大,若是守城還好,但出城進攻就有些吃力了。


    “不錯,更何況田覠之所以退軍,並不是他打不過我們,而是被楊行密的使者召迴去的,我軍若是此時出城進攻他們隻怕會給他們繼續進攻的借口。”顧全武也開口說道:“更何況,田覠素來不怎麽服楊行密,加上此次被淮南利用了,他心中怨氣難消,以末將之見,接下來田覠肯定會起兵造反!”


    錢鏐這才來了興趣,“你說得對,孤也是這麽看的。所以此時我軍非但不能出城進攻田覠,還要想辦法和他交好,解除他的後顧之憂,讓他放心大膽的去造反。以田覠的實力,隻要他起兵造反,孤相信武勇都之亂給孤造成的損失一定會讓他楊行密也品嚐一遍!”


    說道最後,錢鏐有些咬牙切齒起來。相比於田覠,他心中更加記恨的是楊行密。一來相對於田覠,楊行密連續攻占他的蘇州和杭州,說造成的危害自然更大。


    二來當初對抗孫儒時,在楊行密最困難的時候錢鏐曾經出手幫助過楊行密。雖然這僅僅出於“唇亡齒寒”的想法,但幫助就是幫助,如今楊行密非但不思報恩,反而在他最困難的時候落井下石,錢鏐自然更加痛恨他。


    “大王,楊行密不仁不義,我等自然無需和他客氣。不過如今我等外有淮南壓迫,內有睦州、溫州、處州、衢州等地不服大王,內憂外患之下,還請大王先設法穩定內部!”


    曆史上的顧全武在勸錢鏐向楊行密求援時,曾盛讚楊行密是仁厚長者,必不會做出助賊為禍的事,但如今的他自然不會這麽覺得了。不過他畢竟頭腦清醒,對時局看得透徹,知道錢鏐目前最需要做的不是去報複淮南而是盡快穩定內部。


    錢鏐點點頭,他知道顧全武說的是對的,轉身環顧眾人,深深一拜道:“如今局勢為難,還請諸位精誠合作,勠力同心,共度危難!錢鏐感激不盡!”


    眾人嚇了一跳,但也被錢鏐的舉動深深感動,當即拜倒在地:“我等願為大王效死力!”


    四周士兵們也為他們大王的誠意所感,紛紛拜倒:“願為大王效死力!”


    聲音震動四野,大家精氣神紛紛一震,過去三個月的苦戰造成的創傷仿佛也在這一瞬間被撫平了一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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