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灝在昏暗中緩緩睜開眼。


    “你醒了。”


    驀地一聲,叫他心下一驚,卻見坐在榻邊的人衝他極溫柔地笑了下,豔色絕世得像一隻半夜勾人魂魄、取人性命的狐鬼花妖。


    詫異過後,高灝心裏有些慌,眼珠四下亂瞟,像試圖在尋找什麽。


    “不用找了,不會有人來,”梁婠抿唇笑笑,耐心解釋道:“他們一時半會兒應是醒不過來的。”


    說完,她移眸看向手中的茶杯。


    高灝不由自主跟著她的視線看過去,直到觸及那杯茶臉色複雜不明。


    “你……要殺我?”


    梁婠輕輕點頭:“是啊,原想讓你再多活幾日,可惜世事多變,若是這般丟下你,我怎能放心離開?”


    明明是殺人的狠話,她卻說得輕飄飄的。


    “為何?我不是已經都按你說的做了?”高灝艱難地咽了下唾沫:“你,你想要什麽,我都給你,隻要,隻要你留我一命。”


    “你是在和我談條件麽?”梁婠輕輕一笑,搖了搖頭:“可你現在除了一條命,又還剩下什麽呢?”


    高灝睜大雙眼,拚上渾身的力氣想要坐起身,奈何四肢全然不受控製。


    他扭過頭衝著殿外大喊大叫,然而,半晌過去,始終不見半個人影。


    喊叫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


    高灝瞪著眼,死死盯著梁婠,張著嘴,隻剩喘氣。


    梁婠涼涼看著他,將杯子送了過來:“飲吧。”


    高灝認命地閉上眼:“……為何?”


    梁婠淡淡道:“曾經,你想要皇位,我如你所願,而今,我也不過是來取你欠我的東西。”


    高灝自知躲不過,扯著唇笑了起來。


    梁婠靜靜瞧著。


    高灝盯著眼前的茶杯,一把握住伸過來的手腕。


    梁婠沒防住,茶水不禁灑出一些。


    高灝全不在意,抬眸認認真真瞧著她:“梁婠,這一年的相處裏,你……有沒有喜歡過我?”


    梁婠蹙起眉,神色怪異地看著床榻上的人:“高灝——”


    高灝笑著打斷:“片刻……也沒有過嗎?”


    還記得含章殿裏,她跟自己說,在神武帝的一眾子嗣中,自己是最出類拔萃的。


    所以,她才會選擇了他、助他上位。


    原來都是騙人的。


    他們之間,從頭到尾都隻有欺騙。


    “明明我才是那個最好的,為何你們到最後都選擇了他?”


    梁婠不明所以。


    高灝也不再多說,澀然地一笑,握著梁婠的手腕,閉起眼飲盡茶水。


    直到杯中空空,他丟開手,疲憊地躺著。


    梁婠撂下杯子,冷冷瞥一眼高灝,起身就走。


    “梁婠,我哄了你那麽長時間,騙了你那麽久,還對你說了那麽多假話,可……不管你信不信,小木屋裏,我跟你說的那句,是真的。”


    梁婠擰起眉迴頭看過去,想了想,終是什麽也沒說。


    喪鍾響起的時候,梁婠已站在皇宮外。


    天還沒亮。


    高子宏趴在韋貞兒的懷裏,睡得香甜。


    驟然的響聲,沒吵醒懷裏的人,隻驚得韋貞兒紅了眼眶,淚水盈盈。


    “他——”


    梁婠蹙眉催促:“快走吧。”


    韋貞兒低了低頭,往皇宮方向看一眼,再看迴梁婠,咬著唇,欲言又止。


    “能不能——”


    “不能,韋貞兒,你和高子宏已經是死人了。”


    韋貞兒垂下頭,眼淚默默往下掉。


    梁婠微微一歎:“臨別前,我告訴你一件事。”


    韋貞兒抬起頭,睜著掛淚的眼睛看她。


    梁婠道:“你還記得當日那個告發我推陸晚迎下水的宮女嗎?”


    說到這件事,韋貞兒不無委屈,眼淚流得更兇了。


    好端端的生日宴,卻成為她的災難,害得她失了寵,還差點丟了命。


    韋貞兒吸了吸鼻子,有些遲疑:“瑤華殿的,叫……杜鵑?”


    梁婠輕輕頷首:“你真以為她是陸晚迎的人嗎?”


    韋貞兒眼淚一滯,怔怔盯著梁婠,隻覺得透心地寒。


    她一直以為主上是受人蒙蔽。


    她怨過陸晚迎、怨過元雲娥,還怨過梁婠……


    到頭來真正該怪的,卻不想竟是她一心一意愛著的人。


    “為何?他為何要這麽對我?”


    韋貞兒又哭又笑。


    梁婠沉默看著她。


    莫名想起太師臨終前曾跟自己說的話。


    他說:婠婠啊,你若真想同他在一起,就遠離那皇宮。


    從前她尚不完全懂,可如今卻是明白了。


    就在梁婠出神之際,韋貞兒抱著高子宏轉身離開,再無半點留戀。


    “太後?”公羊敬看一眼離去的單薄背影,上前兩步。


    梁婠點頭示意。


    公羊敬領命跟上去。


    世人皆知,孫良平圖謀不軌,欲給皇帝下毒,卻被三皇子高子宏誤服……


    *


    早秋的清晨,空氣裏充斥著染了露水的濕意與寒氣。


    陸晚迎一身素色袍子坐在蒲團墊上。


    屋子很暗,也很簡陋,除了一塊坐墊和一盞小燈,再無其他,稱得上是空無一物。


    無論是院中沙沙的掃地聲,還是沒完沒了的木魚聲,全部叫她忍無可忍!


    “……太妃。”


    瑞珠輕手輕腳從門外走進來,小心翼翼往坐著的人臉上瞟一眼。


    來這月台寺也快半個月了,太妃一言不合就摔摔打打,也不管手邊是什麽,掄起什麽就砸什麽。


    她額頭到現在還腫著。


    陸晚迎猛地睜開眼,狠狠瞪過去:“不要叫我太妃!”


    瑞珠立刻跪下,伏地認錯:“是奴婢失言。”


    今早宮中傳來消息,太上皇駕崩。


    陸晚迎恨恨咬牙。


    “到底有何事?還不快說!”


    瑞珠這才抬頭,道:“您要見的人帶來了。”


    陸晚迎眉頭一皺,忽而又是一笑:“還不將人帶進來?”


    瑞珠應一聲。


    不消一會兒,有衣飾簡單的婦人跟著瑞珠邁過門檻。


    瑞珠將人領到便讓到一邊。


    婦人恭敬一拜:“妾拜見太妃。”


    陸晚迎懶懶打量她:“看樣子你在陸氏過得很好啊。”


    婦人微微抬起頭,又是一拜:“若非大人與太妃相救,妾與孩兒早就死了,這份恩情,妾無以為報。”


    “起來吧。”


    陸晚迎抿唇笑了笑,看一眼瑞珠,瑞珠另取一塊墊子。


    婦人謝恩後,落座。


    陸晚迎瞧她一會兒,笑問:“你想報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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