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嵐第一次感覺到了驚慌。


    台兒莊一站雖然勝利了,但是同樣的,他所在的部隊也被打散,他從死人堆裏爬了出來,在兄弟部隊還沒來得及趕到這裏打掃戰場的時候,跌跌撞撞的離開。


    這一路,他吃了很多的苦,但也如願的到了上海。


    他是一個受過正規訓練的軍人,同時也是隊伍裏的神槍手,幾天前,他殺了幾個落單的鬼子之後,竄到了華界,在那裏扛大包,混口飯吃。


    但是扛了兩天的大包之後,日占區開始亂了,童嵐也閑不住了,他趁亂收拾了一個鬼子兵,繳獲了一把三八大蓋和十數發子彈,想起自己在戰場上犧牲的弟兄,他告訴自己,每天必須要消滅一個鬼子或是漢奸。


    於是,在地下黨的同誌和軍統上海站的同誌按照名單刺殺敵人的時候,他也摻和了進來。


    今天,他就躲在鍾樓上,等待著自己的獵物,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這麽做了,昨天,乃至於前天,他同樣躲在這裏,趁著混亂,槍殺了四個鬼子。


    他沒有固定的目標,隻找合適的下手,而眼下,一個穿著西裝,梳著背頭的高個男子就這麽大步流星的從憲兵司令部裏走了出來。


    最近一係列的暗殺,讓憲兵司令部撤掉了門口的外崗,隻設立了兩個內哨,目的就是防止有人打冷槍,童嵐依稀看到那個男人和內哨的鬼子兵親熱的打著招唿。


    就是他了!


    熟練的拉動槍栓,童嵐舔了下大拇指,微風吹過,風幹了手指上的唾液,風速對子彈可能造成的影響了然於胸。


    三八大蓋的標尺射程是2400米,有效射程450米,所以在三百米範圍內,精準點殺單個目標對經過嚴格訓練的鬼子兵來說並不是什麽難事,而700米範圍內射殺集群目標也尤為輕鬆。


    普通士兵尚能做到300米點殺,那600米的距離對於童嵐來說並不是什麽難事,唯一的缺憾就是這把槍不像毛瑟,裝備了光學瞄準鏡,隻能依靠直立式表尺來刻量距離,提高射擊精度。


    童嵐認為,一個好的、真正的槍手,應該是無視外部因素而能達到最佳狙殺效果的,所以前幾天,他在同樣的距離精準的射殺了四個,都是一槍爆頭。


    要知道,600米外的人頭隻有米粒般大小,算上複雜的環境和各種外在因素的影響,童嵐有這樣的戰績可以說是當之無愧的狙擊手,這樣的水平即便是放在現今也是鳳毛麟角的存在。


    可是今天,童嵐失算了,他看到對方站在了那裏,在他抬頭看過來的時候,童嵐幾乎認為對方已經發現了自己,可是轉念一想,不對,自己的位置是背光的,陽光會擾亂對方的視線,他不可能發現自己,所以童嵐平穩的扣動了扳機。【零↑九△小↓說△網】


    可是意外發生了!


    那個人居然在他扣動扳機的同時側移了一步,也就是那一小步,恰恰避開了必殺的那顆子彈!


    600米距離,童嵐原本向下的槍口抬高了1.5度,6.5毫米的尖頭彈在平穩飛行400多米後開始在濕氣的作用下逐步下墜,以百米0.5度下降值計算,加上引力作用和環境對子彈造成的負重,是正好能擊中那人頭部的。


    所以賀子峰那一移動,子彈擊中了他身後5米處的地麵上,跳起了一溜塵土。


    作為一個神槍手,童嵐會留後路,這條後路就是二次擊發,在他認為,隻有撇腳的槍手才會在開槍之後觀察是否擊中了目標。


    一個好的槍手,在一次擊發前就應該為二次擊發做好部署,這樣能在2秒的時間內確定敵人的位置,上膛、瞄準、二次擊發,完成射殺。


    因此,他在沒有擊中的情況下並沒有愣神,就連姿勢都沒有改變,童嵐是處在一種瞄準的狀態下熟練拉動槍栓的,這是他的絕活,也正因為這樣,他的射速要比同水平的槍手要高的多,效率也同樣要高出很多。


    因為遠距離射擊,所以槍聲的傳遞往往要比子彈要晚一些,童嵐扣動扳機的同時,賀子峰避讓了,當他拉動槍栓的時候,憲兵司令部裏才傳出了哨子聲,十多個鬼子衝了出來,而這個時候,童嵐第二次扣動了扳機。


    可同樣的,賀子峰又往迴跨了一步,輕鬆了再次避開,童嵐終於明白,這絕對不是巧合,自己遇到真正的對手了。


    那個目標,他在極短的時間裏判斷出了射擊需要的準備時間,甚至判斷出自己在進行二次擊殺之前沒有放棄瞄準,這種精確的判斷,隻有一個神槍手才能做到。


    同行!


    童嵐也立刻做出了判斷,他飛快的起身,離開鍾樓,在自己完成二次擊殺的時候,衝出來的鬼子已經發現了自己的方位,他們追過來了。


    加藤由也聽到槍聲從辦公室裏站了起來,他是一個優秀的職業軍人,從槍聲就能判斷出大概的距離,然而,當他往窗口方向邁出一步之後,槍聲第二次響起,這讓他的目光猛的一縮,隨後快步走到窗口。


    但是他看見的卻是賀子峰傻愣愣的站在那裏,十多個憲兵一邊射擊,一邊朝鍾樓方向追去的場景。


    賀子峰就站在那兒,他往前走了兩步,突然腳下一軟就坐在了地上,隨後又飛快的站起來,連滾帶爬的逃進了司令部的大門,這種反應跟在樂高梅遇襲時候的情況一模一樣,令加藤由也想發笑,但是他怎麽也笑不出來。


    他迴到自己的辦公桌前坐好,沒過多久,賀子峰衝了進來,像一個瘋子般衝自己大吼,那是不是刺客?是不是?他幹嘛朝我開槍?我不是沒有在名單上嗎?!


    加藤由也無言,他看著有些神經質的賀子峰,嘴角滿是白沫,那是驚嚇過度的表現,他的眼神散亂無光,整個身體跟篩子似得抖著。


    他不能告訴賀子峰,自己把他的名字從那份名單上拿掉了。


    對待賀子峰,加藤由也是矛盾的,一方麵,他想利用賀子峰徹底掌握法租界的碼頭,而另一方麵,他很忌憚這個人,因為他的背後是青幫。


    他想賀子峰死,但是又不希望他馬上就死,他拿掉名字,就是想看看抗日分子會不會真的對賀子峰下手。


    如果在這場刺殺中,賀子峰死了,那加藤由也完全可以把責任推給上海的抗日組織,引起青幫對抗日組織的複仇,坐山觀虎鬥的事,誰都願意去做。


    如果沒有死,那也讓自己對賀子峰的信任程度提升一點,但也隻是一點,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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