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鄭永浩把那個剛修好的收錄機放到了靠近窗台的梳妝台上,擰動開關,調了音頻,到有音樂聲飄出的時候,才輕輕拍了拍,走到床邊坐下:“嫂子,節哀順便。”

    張笑芬比起他剛來初見的時候,顯得更加瘦骨嶙峋了,兩個眼窩深深地凹陷下去,顴骨高高地突起,整張沒有血肉的臉,籠罩著一股陰沉沉的死氣。她聽說了許豔的死訊後,激動得有一刻從床上爬了起來,而後很快又摔倒了下去,昏迷半天後才緩過勁兒來,接著是長久的沉默,一句話也沒說。

    “嫂子,我看許豔那丫頭死得離奇,你還是先叫人去鎮上的派出所——”

    “不,不行。”張笑芬打斷了鄭永浩的提議,堅決地搖搖頭,“不能這麽做。”

    “為什麽?”鄭永浩以為張笑芬該是通情達理的人,理解他這麽做的原因,沒想到她竟然跟自己意見相左。

    “你知道,村子裏的人叫我什麽嗎?”

    巫婆。鄭永浩搖著頭,心裏卻蹦出了這個詞兒。

    “巫婆。”張笑芬很無奈地慘笑一聲,露出沒有牙齒的牙床,“他們把我丈夫的死,許豔她雙親的死,都歸咎到我身上,甚至是許豔也一樣,所以才叫我巫婆。”張笑芬歎了口氣,“我能理解許豔,爸爸媽媽死的時候她還小,接受不了自己父母這個事實,就以為自己的父母其實沒死,隻是化成魚,遊進海裏去了。於是就認定自己有一天也會變成魚去找爸爸媽媽的。沒想到,這執念過了這麽多年,沒消退,倒是越變越深,前些年得了怪病以後,就更是當了真了。你說,現在許豔忽然就死了,渾身上下變成了那副模樣,傳出去以後,鎮上的人會怎麽想?村子裏的人會怎麽說呢?人言可畏啊!我想要你幫忙把許豔那丫頭趕緊葬了好,免得那怪病傳染。”

    “但這可是條人命。特別是你親人的活生生的性命。嫂子,你不能讓許豔死得不明不白的,我身為刑警,不可能就這麽坐視不理的。”鄭永浩堅持。

    “什麽不明不白,那孩子,是患了怪病後,忍受不了折磨自己了斷了。”張笑芬搖頭。

    “是的,許豔她表麵看起來是服毒自殺的,可是,她當真是因為想要自己變成魚才選擇自殺的嗎?嫂子,你沒看到她的那雙腿,那叫一個慘。那當真是她自己縫起來後套上模型魚尾,然後服用毒藥以為就能變成魚嗎?這樣的無稽之談,嫂子你也信?”

    “永浩,你不知道,村子裏的人就是相信這些無稽之談啊,他們也信,信我是巫婆,信我為了煉藥,害死過小孩子。”張笑芬頑固地繼續搖頭,“總之,不能再讓許豔那副模樣給別人見到了,我不想她死了,還要忍受流言蜚語的侮辱。那樣的不尊敬,我已經受夠了。”

    “查不出真正害死了許豔的兇手才是對她最大的不尊敬,才是最大的侮辱。嫂子我沒想到,原來你竟然是這麽輕視一個人的生命的,就為了那些空穴來風的毀謗,你就屈服了?”鄭永浩想到許豔慘死的景象,怒火忍不住往上竄,“你對得起許部長,對得起許豔嗎?”

    “鄭永浩。”張笑芬氣憤地剜著他,“好好,你要查,你就查個明白。我放手讓你查,可是,就你一個人,除了那些客人,不能讓村子裏的人知道許豔的死,等你查清楚了,你再匯報到鎮裏的派出所。要你這個大刑警也查不出個子醜寅某的話,我看也沒必要驚動派出所。”

    “明白了,嫂子。”鄭永浩正有此意,於是同意了張笑芬折衷的提議,“對了,嫂子,你知道,許豔服用的毒藥可能是從哪裏來的嗎?”

    “你不是刑警嗎?不會去查?”張笑芬把頭陷落到枕頭裏麵,閉上了眼睛,“我啊,真不該請你這種警察過來的,壞了我的脾氣。”

    “嫂子,我也不隻是單單接受了你的邀請便趕到這裏來的。”

    “哦,是嗎?我就說,你這個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人怎麽會到我家裏來,原來還是為了公務?”張笑芬重新張開了眼睛,警惕地看著他:“你是警察,你的公務是查案子,查誰?”

    “製裁之手,那個連環兇手。”

    張笑芬臉色一寒,“你懷疑,許豔丫頭,是讓那個製裁之手殺害的?”

    鄭永浩不予置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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