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典狄那裏迴來,李亦痕一下子癱倒在床上。隨意扭頭看向木桌時卻驀然發覺好像少了些什麽,薛析伶!這個名字一下子蹦了出來。算上昨天他被常言帶走後,這兩天她都沒有再來過。


    這丫頭,神兮兮的,不知在賣些什麽藥,算了,不管這麽多了。死地……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地方呢?不知不覺間,李亦痕就睡著了。


    第二天早晨,薛析伶卻又出現了。


    李亦痕連揉了幾下眼睛確信沒有看錯人,“姑奶奶,你怎麽又過來了!”


    “給你。”薛析伶一如既往地不理會李亦痕的牢騷,手上拿著幾支淡藍色的小花,臉上還掛著可愛的淺笑,稍稍掩飾住臉龐的蒼白。


    “你怎麽啦?”李亦痕覺察到她的不妥,往常她都是在中午這個時候過來的,但今天一大早就過來了,而且臉色也不太好。“不會是你姐姐欺負你了吧?”李亦痕試著問。


    薛析伶仍舊沒有搭理他,放下小花調頭就要跑。


    李亦痕眼疾手快一把將她抓住,佯裝出一副恐嚇的模樣,“你到底想幹什麽!”


    薛析伶顯然被嚇到了,整個人一下子軟倒在地上。“你欠了我人情的。”


    “人情?”李亦痕一愣。人情?什麽亂七八糟的,你一個小丫頭還懂得人情?!


    薛析伶指了指地上的幾朵淡藍色小花,“我給過你東西的,好多次。”


    因為她送了我東西,我欠了她人情,好像是那麽迴事,不對啊,這都哪跟哪啊?敢情這丫頭是跟著大人有樣學樣的吧。


    “所以你要幫我。”薛析伶膽子大了起來,瞪大眼睛直勾勾看著李亦痕。


    “那你想我幫你什麽呢?”李亦痕一臉忽悠,他不介意跟薛析伶瞎扯。


    “離開這裏。”


    “什麽?”


    “去集市看小淨。”


    “小淨是誰?”


    “它是我的朋友,我很久沒見過它了。”


    “那你為什麽不讓你姐姐帶你去?”


    “噓——”薛析伶把一根手指輕輕貼在小嘴上,“姐姐不肯的,大家不會讓我出去的。”


    “為什麽?”


    “我會給大家添麻煩的。”這時薛析伶低下小腦袋,顯得有些失落。“大家都說我是不應該出去的,姐姐有時會跟我玩,可我一點都不開心,可是我還要裝出開心的樣子,因為我不想她難過。”


    李亦痕忽然覺得薛析伶的身上有著某種他所不知道的秘密,也許那些所謂人販子的目的並不簡單。他很想問薛析伶到底是怎樣的麻煩,但很快就放棄了,她看起來並不願意這個話題。


    “你為什麽要找我?”


    “東方哥哥說你可以的。”


    東方宇?真是陰魂不散的家夥,難怪這丫頭從第一天起看我的眼神就不一樣。


    “好,我答應你了。我們現在就出發。”李亦痕出乎意料地答應薛析伶的要求,連他也不知道為什麽,隻是單純地覺得不能讓她失望。其實問題也不大吧,以他莊主同門師弟的身份進出神兵山莊並不複雜,況且天黑之前把她送迴來就好了。


    薛析伶眼睛瞪得老大,似乎有點不敢相信,“你答應啦!我們現在就走!”隨即是興奮的高唿,原本蒼白的臉色因為充血而變得紅潤起來,她大概從未如此高興過,急躁躁地拉著李亦痕就要走。


    從神兵山莊離開並不難,李亦痕找來一輛馬車把薛析伶藏在裏麵,然後光明正大地下山去。仗著身份,門衛自然不迴去查看馬車,所以很快他們就離開神兵山莊的地界。


    不過因為在荊州待的時間不長,李亦痕自然不知集市的位置,而讓他哭笑不得的是薛析伶竟然也不知道。其實也不能怪她,她幾乎沒怎麽出過門,怎麽會記得方位?無奈之下李亦痕索性在一家茶攤旁停下,打算找個人來問問。


    這家茶攤隨意位落在荊州城內的一條小河邊,這裏還零散著各種各樣的糕點攤,都是臨時的攤點,待官兵來查時即要撤走的。但一般官兵並不太會理會他們,畢竟都是為了生計,他們在集市裏占不到位置才會如此,這是普遍的一種情況。小河的兩岸隨處可見華美的茶樓、酒樓,與這些簡陋的攤點形成鮮明對比。


    李亦痕要了一壺茶水、一點小吃。茶攤並不隻是賣茶,還經營著一些地方小吃,作為一個窮地方過來的人,李亦痕很習慣這種露天的感覺,旁側楊柳綠絛垂落,倒頗具一番詩意。李亦痕不擔心這裏的人能認出薛析伶,雖然這丫頭貴為荊州的大家族——薛家的二小姐,但幾乎沒怎麽出過門,所以除非是其家族的核心人員,否則要認出她是絕無可能的。


    “客官,您的茶水、糕點。”


    傳入耳朵的居然是好聽的女聲,白皙勝雪的小手從粗麻衣袖中伸出,細心地把筷子擺好。


    李亦痕一瞬間看呆了。抬頭看到的是一張好看的臉、掛著淡淡的微笑。除了好看,他很難想到用什麽詞語去形容這個女孩,美好的臉龐加上雪白的肌膚,與其身著的粗布衣裳顯得格格不入。實在很難讓人相信這是一個農家姑娘,如果不去認真觀察,甚至很難發現她手上細小的摺皺。如果說薛析靈這種大小姐的身著是她美的一部分的話,眼前女孩的美則是純淨的美、沒有任何修飾的美。


    李亦痕有點難過,像這樣的女孩應該會得到眾人的嗬護的,但她卻沒有這樣的機會。把東西放下後,她就迴到攤位忙碌起來,李亦痕能看到香汗染濕了她脊背的衣裳。李亦痕突然覺得很奇怪,女孩大概二十二三歲的樣子,一般而言像她這樣長得漂亮的窮人家女孩早在十多歲的時候就已經淪為豪紳地主的妻妾,這種事情在他的家鄉很常見,這很讓人憤怒,但無能為力,他見過一個父親為了不讓女兒被強奪,就把女兒的麵容生生毀了。而且這個攤位也是鮮有客人,男人路過都會對她多看一會兒,但幾乎沒有多少人去和她說話。


    “大哥哥,你不是喜歡姐姐嗎?為什麽一直在看這位大姐姐?”


    我靠,這你都知道,我有那麽明顯嘛!李亦痕像看怪物一樣看著薛析伶,然後溫柔地說:“你還小,怎麽能懂大人的事呢。哎,是誰告訴你我喜歡你姐姐的?”


    “我自己看出來的。”薛析伶看起來很開心,“我很厲害吧,不過這位大姐姐比姐姐好看哎,你會不會不要我姐姐的?”


    “怎麽會。”李亦痕吃吃地笑,瞟了那忙碌中的女孩一眼,“她比我大好幾歲呢,我還是喜歡你姐姐多一點。不過要讓我跟你姐姐在一起,你以後得幫我啊?”


    “可以啊,你幫我找小淨,我幫你約姐姐。”


    “好!一言為定!”李亦痕忽然充滿幹勁起來,真蠢,怎麽以前就沒想到薛析伶這一點呢,有了她的幫忙,老子的愛情事業豈不事半功倍。


    很快李亦痕就從一個人那裏問出集市的位置,“析伶,我們得走……人呢?”李亦痕扭頭看時,薛析伶竟然不見了,這讓他的心裏瞬間炸開了鍋。然而就在他火急火燎的時候,卻驀然發現薛析伶正蹲在茶攤旁的小河邊上,眼睛直勾勾地看著腳邊的水窪。


    他走近時,發現薛析伶在說話。“小淨,原來你在這裏啊,你還好嗎?我找你好久了。”


    小淨?李亦痕一陣驚詫,他原以為小淨是個人的名字,直到他看到薛析伶說話的對象——一隻小龜。這隻小龜趴在泥沼裏,仰著腦袋瞪起大眼睛看著薛析伶,它的眼睛確實很大,更難得的是它的眼睛似乎永遠流轉著水滴,純淨得如同出世的淨土,天空、綠葉、人影,所有的一切倒影在它的眼裏,然後慢慢揉散、所有的光與影都揉碎進那一方碩大的黑色裏。


    小淨不會說話,薛析伶伸出一根小手指,它就用它的小腦袋輕輕碰一下,表示親熱。


    李亦痕從來沒想過一隻小龜也能和人建立感情。聽薛析伶說,她是在去年到集市才第一次見過這隻小龜的,沒想到這隻小龜居然還能記得起她來,這就是傳說中的靈獸嗎?李亦痕搖了搖頭,靈獸這種東西是不存在的。


    “析伶,我們把它帶迴去吧?”如果隻是一隻小龜的話就容易了,不用每次都往荊州城趕,李亦痕很快心裏就篤定了主意。


    不過讓他沒想到的是,他剛剛說完這句話,小淨就轉身跳進小河裏,緊接著就沒了蹤影。


    “哎!這……”李亦痕有點愧疚地看著薛析伶,沒想到這就把這隻小龜給嚇跑了。薛析伶卻是一句話也沒說,隻是慢慢站起來,安靜地看著小淨消失的方向。


    就在這時,茶攤出現了變故。


    “小娘子長得真是標致啊,這種髒活你就不用幹了,陪本公子迴府去過榮華富貴的日子如何,本公子還能讓你快活快活呢,哈哈——”


    一名身著華麗的貴公子站在茶攤前肆意地笑,身後是十餘人的家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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