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晚上,更深露重,左徽瑜跪得筆直,動也不動。兩個侍寢出來的貴人從她身邊經過,一個麵若春杏,一個身段婀娜,各有各的好。

    身段好的那一位,跟左徽瑜打著招唿,“我是儀貴人,左姑娘,皇上他氣已經消了,讓你進去休息了。”

    另一個冷冷的瞥了她一眼,很是不屑的說,“哼,就這種姿色,也值得皇上把她留在身邊?”

    “沂兒。”儀貴人薄麵含怒,頗有氣勢,她轉而衝左徽瑜露出一笑,“我是鳳來儀的儀貴人,她是浴乎沂,風乎舞雩的沂貴人,所以,不隻是你奇怪,兩個沂貴人,皇上也覺得甚是有趣呢。”

    “奴婢參見二位貴人主子,主子吉祥。”進宮後,左徽瑜才知道,人乖嘴甜,頭腦笨點,基本上來說,這些後妃是不會找她麻煩的。

    沂貴人冷哼一聲,不以為然,“看她那副奴才樣兒,皇上到底是看中她哪兒一點了?”

    儀貴人溫和些,也更會做人,她摘下手腕上的玉鐲子,硬是左徽瑜,“說起來不怕你笑話,這宮裏能天天看到皇上的女人,恐怕就隻有你了。所以,你在皇上麵前,多提著點兒我們,往後的好處是少不了你的。”

    左徽瑜也在奇怪呢,整個紫宸殿居然隻有她一個宮女,那她當然就是那個唯一的能天天看到皇帝的女人了。

    “多謝貴人主子賞賜,奴婢嘴笨,不一定能辦好事。”這個玉鐲子,她也不推拒,不拿反而矯情,而且會壞了交情,至於事情能不能辦成,那又是另外一迴事兒了。

    儀貴人抿嘴一笑,掩飾不住眼角細細的紋路,“我知道,左姑娘的本事,那可是不能小瞧的。好了,就不打擾你了。”

    兩個沂(儀)貴人一起離開,左徽瑜突然想起喜兒的話,那現在,她該防備的人是誰?

    總覺得,她似乎在無意間被牽涉進一樁很大的陰謀裏麵,現在想要脫身,好象已經晚了。

    她心裏想著事,但是不會表現在臉上,喜怒不形於色,這種功力,是她在公司上班就練就了的。

    宇文毓大概剛沐浴出來,半靠在龍榻上,翻閱著手裏的書簡,室內還殘留著縱情後的濃烈味道。

    既然是貼身侍女,按規矩是每時每刻都隨侍在皇帝身邊的宮女。左徽瑜每天睡覺的地方,就是龍榻旁邊的小床,小歸小,好在睡上去很軟和舒適。

    她在自己的小床上睡下,隔著一層薄帳,能看見那個臉側森冷的男人。看到他,就會想起封夢寒,那個她裝做不愛的男人。

    《傲慢與偏見》中說過:將感情埋藏得太深有時是件壞事。如果一個女人掩飾了對自己所愛的男子的感情,她也許就失去了得到他的機會。

    她得到了封夢寒,卻以一種可笑的方式失去他。故意讓一個花花公子追逐,卻對他視而不見。她終於嫁給他,但是,那個男人,好象也從來沒有說過愛她的話。

    “大概是三年前的事,那個時候,我在孤兒院當義工,夢寒人很好,也很有愛心。我們經常一起去孤兒院,後來就在一起了。小翔也是那年出生的,他是九月份出生的。”

    若同魔咒的聲音,那樣幸福的語調,從遙遠的蒼穹傳來,一字一句,敲打著一顆脆弱的心,那是這一個月來,左徽瑜都揮之不去的可怕的記憶。

    “這可是歐洲限量版的鑽石表帶,送給你,結婚三年的紀念。”法國餐廳內,封夢寒極其浪漫的送給她一份禮物,豔粉色,很是好看的表帶。

    二十二歲的她,嘟起小嘴,不是很滿意,“不是還有另外的款色嗎,海藍色的表帶,那個才是最經典的一款呢,傳說帶著那樣的表帶,就能得到心愛的男人全部的愛哦。”

    封夢寒在她的腮邊輕吻一記,溫柔似水,“有我在你身邊,難道還不好嗎,一個大活人,還比不過一隻表帶?”

    “那你,”她湊過去,看著他細長多情的眼眸,問他,“那你,愛我嗎?”

    封夢寒沒有迴答,而是輕輕吻著她的額頭,塞了一個果點給她,“你說呢?”

    那款海藍色高貴又典雅的表帶,戴在別的女人手上。而她的,隻是一款俗氣的豔粉色。

    她在你你心裏,是靜靜綻放的,美麗而高貴的百合,應該是這樣的吧?

    所以,我說,你不愛我。

    那什麽要裝得很愛,用溫情的手段,以愛為名義,將我的自尊和愛撕碎。封夢寒,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的。

    左徽瑜從夢裏驚醒,她睜開眼,發現天已經亮了,明黃色的軟枕上一片冰涼。

    討厭的情緒,總是讓她在夢裏極度軟弱。左徽瑜這樣下去,你要怎麽辦拉?

    一定要振作起來,把過去忘得幹幹淨淨,重新下一盤棋,做自己的主宰。

    “左姑娘,你該起身拉,待會兒要去校馬場了。”安公公的尖嗓子她都聽熟悉了,每天一見亮,就會來催她起床。

    翻身下床,穿上素色的宮女服,這裏的衣服跟漢朝的差不多,隻是腰帶的樣式更繁複講究一些,也更講究。具體什麽講究法,她就不得而知了。

    安公共笑眯眯的看著她,“左姑娘,不要著急,你慢慢忙,等會兒會有人送你過去的。”

    這個左姑娘的本事大得不得了,皇上那樣的性情,連他不怎麽受的了,這個左姑娘居然到現在都沒事,可見能力不一般,他不想得罪一個或許會成為皇帝新寵的女人。

    左徽瑜把儀貴人給她的鐲子塞在枕頭下,跟著安公公出去。接她的人,可沒有安公公那麽客氣,她胡亂吃了點東西,就匆匆趕到校馬場去。

    宇文毓一身黑衣,長發用素色發帶隨意的係上,烈日下,眉目裏的陰沉淡了一些,看起來才真的像一個二十七歲的年輕男人,而不是七十二歲的老古董。

    他的坐騎是一匹黑亮健壯的好馬,在校馬場跑了幾個來迴熱身,沂貴人也騎著一匹白馬,跟在宇文毓的身邊,俊男美女的組合,很是養眼。

    “皇上喜歡狩獵,馬術也特別好,沂兒從小就跟在皇上身邊長大,所以也學了一些皮毛。”

    站在一邊儀貴人突然對左徽瑜說了這些話,口氣平穩,但聽得出她頗為得意。

    “哦,原來貴人主子和皇上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啊。”左徽瑜文縐縐地說。

    儀貴人麵相醇厚,她看著左徽瑜,抿唇一笑,“聽說,左姑娘是左家有名的騎手,沂兒她對左姑娘你甚是欽佩呢。不如待會兒,你們比上一比,以了她的心願。”

    聽到要騎馬,左徽瑜趕緊搖頭,“貴人主子,奴婢根本就不會騎馬,您的消息可能有誤。”

    那種四肢蹄子跑得飛快的東西,以前隻有在馴馬師牽著韁繩的時候,她才敢招惹,她可不想跌斷脖子。

    儀貴人不說話,隻是等宇文毓下馬後,她走過去,微微一笑,“皇上,臣妾有個不情之請,還望皇上恩準。”

    “什麽事,你說。”宇文毓在黃羅傘下落坐,儀貴人靠在他身邊,替他捏肩。

    宇文毓哼了一聲,左徽瑜趕緊給皇帝老爺上茶,“皇上,你喝茶,放涼了,喝著剛好。”

    她侯在一邊,睜大眼看著他們兩個,耳朵也尖起來聽著,就怕漏掉一點兒,什麽騎馬比試,說什麽她也要推脫了。

    儀貴人瞥了她一眼,還是微微的笑,“皇上,臣妾可是聽說了,您身邊的這位左姑娘,可是一位了不得的騎手,聽說左家的馬場,都是這位左姑娘在管製呢。”

    宇文毓果然來了精神,他看著左徽瑜,注意到她那雙瞪大的眼眸,莞而一笑,“是嗎?朕還真的不知道。”

    左徽瑜給他的感覺,一直是一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空有小聰明,小狡猾,華而不實,或者說是金玉其外的小女人。

    聽她能管馬場,他還是很驚訝的,難道她一直以來都是在演戲?至於為什麽演戲,這其中就值得深思了。他眸光晦暗了一些,難得的好心情消失無蹤。

    儀貴人渾然不覺,滔滔而談,“迴皇上,是真的,想不到左姑娘不僅貌美如花,還是一個內外兼修的才女,更有男兒的氣魄呢。左家的馬場,自開國以來就專門管理宇文王朝的戰馬。一個姑娘家,沒有半點本事,恐怕是不能服眾,這種本事,臣妾甚是欽佩。”

    她越說越多,宇文毓的臉色就越是陰沉,最後,他冷哼一聲,“看來真的是個能人,朕還真的是小看你了。”

    左徽瑜訕訕而道,“皇上謬讚了,奴婢哪有那個本事,別說管馬場,就是騎馬,奴婢也不會呀。”

    她不小心跟宇文毓冰冷的眸光相碰,太冷了,弄得她再也不敢迴頭看他了,使出眼觀鼻,鼻觀心的定術。

    儀貴人注意到他們兩個的眼神,抿抿嘴,柔聲道,“臣妾正要跟皇上說這事兒,沂兒在宮裏,一直吵著鬧著要跟左姑娘在馬上比試一迴,就等著皇上您同意呢。”

    “行,就讓她們比吧,朕在旁邊看看就好。”宇文毓忽略掉方才左徽瑜懇求的眼神,答應了儀貴人的要求。

    “皇上,不行拉,奴婢真的不會騎馬——”左徽瑜一臉為難,等她看到宇文毓森冷的目光後,立刻噤了聲兒。

    別人是趕鴨子上架,她是被趕上馬背,拉著扶她上去的年輕侍衛的手,左徽瑜一個勁兒說,“你先別放手,等我坐穩了,別放,我還沒坐穩呢。”

    “左姑娘別怕,這馬通人性,隻要你拉好韁繩,一準沒事兒的。”侍衛的臉很年輕,跟喜兒有幾分相似,左徽瑜太緊張了,也沒發現。

    馬是敏感的動物,初學者的動作不能粗魯,要用心體會,才能感知馬匹的微妙變化,進而知道馬匹的感受,不去幹擾馬匹,恰到好處的發出信號,才能騎好一匹馬。

    這些都是俱樂部的訓練師跟她說的,左徽瑜怕自己跌斷脖子,所以不敢大意,努力的迴憶她為數不多的騎乘經驗。

    這種寬大的裙擺好在不會束腳,左徽瑜叉開腿坐在上麵也不覺得方便,就是屁股下麵坐的墊子不舒服。

    她撈起韁繩,輕輕拍著馬頭,說些話,這具身體好象習慣了在馬上一樣,什麽動作,明明是她本來不會的,可是坐在上麵,就好象有人帶著她怎麽做一樣。

    左徽瑜夾了一下馬肚,這匹黑馬就輕輕的邁開步子,在校馬場上小跑起來。

    先前幾下她還些害怕,後來就慢慢放開了,一手拉韁繩,一手拽馬鞭,騎著宇文毓的禦馬,放開了跑。

    一頭墨黑的長發飄散在空中,迎著風的感覺,自由奔放。她現在明白飆車而且不會被罰款的感覺了,烈日下她終於露出笑容。

    因為興奮,她略顯蒼白的小臉上透出淡淡的紅暈,本來容顏就十分嬌美的她,這個時候讓校馬場上的人都為之側目。

    尤其是宇文毓,他一手撐著下巴,原本陰沉的神色,漸漸的淡下去,薄唇微微勾起。

    儀貴人衝沂貴人使個眼色,性情本就嬌縱的沂貴人,從後麵追上左徽瑜,露出笑意,“騎得這麽慢,左姑娘,好馬就要狠狠鞭策,咱們兩個好好比一場吧,我先送你一程!”

    沂貴人手上下狠勁,她衝那匹黑馬,狠狠的一鞭。馬吃痛,開始發狂,在場上狂奔起來。

    左徽瑜不敢大意,微微鬆開緊牽的韁繩,將身體伏下去,夾著馬肚的腿也鬆開一些,盡力的安撫黑馬。

    好不容易等這匹據說通人性的黑馬漸漸安穩下來,沂貴人露齒一笑,從後麵再狠狠地甩了一鞭,嘴上說道,“左姑娘,你怎麽不跑拉,那我再送你一程吧。”

    這下左徽瑜也沒辦法了,整個人被拋下馬來,好在黑馬通人性,隻是跑開了。

    後麵跟上來的沂貴人卻來不及避開,她騎的那匹馬的前蹄就踩在左徽瑜的左腿上。

    沂貴人狀似坐不穩,也掉到地上去了,左徽瑜還沒喊,她就先哭起來了,“皇上,皇上,臣妾的腿摔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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