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尚未升起，天邊的朝霞已經顯露出來，紅燦燦地妝扮了半壁天空。
瑞昌城外尤聞得到淡淡的血腥氣，莫凡微微蹙眉，旁邊玉輪便遞了一條手絹過來，她順手推了迴去，隻道“沒那麽嬌氣”，心情卻實在好不起來。
昨日玉輪麵見黑長老無果，垂頭喪氣地溜達了迴來。人家正忙著大戰之前最後的備戰之事，哪裏顧得上見他？雖說錦繡天外如今勢大，但到底隻是個商戶，又怎麽能跟流雲宗相比。
再者黑長老一聽說他的來意是要婉拒次日參戰的事情，更加就不會見他了。
這白白送上功勞的事情都不要，難道是傻了麽？
玉輪總不好說是因為莫凡不日便可以遠離這灘渾水，所以根本就不想進去攪合吧？到時豈不是話要更多？去哪兒，什麽時候走，跟誰一起……
光是想想就頭疼。
莫凡更是清楚在黑長老那娃娃臉的表皮之下是一顆如何嘮叨八卦的心，想到以玄一的能力，無論自己身在何處都能找來，也就放了一半的心，加入了剿滅魔族餘孽的大軍之中。
人確實不少，莫凡跟著錦繡天外的人被一同編入了瑞昌城散修的隊伍之中，從她所處的位置看去，前方浩浩蕩蕩都是黑乎乎的人頭，幾乎看不到邊際。而之前所有入城的人被分作不同的工種各自安置也體現出了好處，十萬餘人的隊伍看起來也沒有顯得混亂，反倒是井井有條地朝前方行進著。
其實魔族餘孽撤退的方向早就讓宗門的人打探了出來，正是繼續往東的一處敗落漁村，離海也不遠，正是一處進可攻、退可守的好位置。但若是魔族餘孽跳海逃亡，能夠對付得了他們的也就寥寥無幾了。
海域廣博無邊，期間妖獸不知凡幾。雖說修士能貫天地，可廣博的海域依舊是令人止步的存在，或許淺海一帶尚能探索一二，可深藍如墨的海域，便是仙人下界也要掂量一二的地方。
所以流雲宗這次的盤算非常明顯，便是要合瑞昌城眾多修士一擊之力，將所有的魔族餘孽一舉拿下。
隨著人流朝前行動，按照古戰場一貫的規矩，隻能步行，不可駕馭妖獸和飛劍。好在流雲宗調度有方，不過一個時辰，便渡過了古戰場外緣，距離魔族餘孽隱匿的小漁村隻剩三百來裏。
若果不是流雲宗的人約束，三百來裏的距離，對於修士來說不過彈指而已。
可是聽見傳訊的莫凡卻不由狐疑起來。難道趙天龍瘋了麽？居然會帶領眾人隱匿在離瑞昌如此之近的地方，要知道這距離實在太短，瑞昌城這裏大部隊過去也不過才用了這麽點時間，若是輕裝突擊，豈不是抬手便可拿下？
按照廖君所說，當日他們在老祖墳擒獲和剿滅的魔族已過萬，而趙天龍招攬蠱惑的魔族修士也不過兩萬不到，剩下的頂多也就是萬來人，怎麽能跟瑞昌城傾巢而出的十萬修士相對抗？
更別提帶隊的還是已經渡劫期的黑長老。
修士修為上升一個等階，其能量也是呈幾何倍數的增長。說不定黑長老一個人就可以生擒這萬來人的魔族餘孽了，難道趙天龍就不怕？
莫凡一路上都沒怎麽說話，這會兒思索著，更是沉默了起來，半晌方低聲問玉輪：“白嶽呢？”
玉輪點頭：“已經先過去了。”
話裏的意思隻有他們倆明白。當日玄一臨走前將三麵陣旗交付給了白嶽，也是為了與魔族餘孽最後一戰而用，這些天瑞昌城裏查得緊，白嶽倒是一直沒有出城，直到全城動員令下來，方才偷偷潛出城去，前往魔族餘孽藏身之地埋伏。
隻是到現在都沒有消息傳迴來，也不知道哪邊到底是個什麽情形。
不止莫凡疑惑，玉輪更是心裏有些打鼓。
白嶽的陣旗埋設之地必然是雙方最後決戰之地，所以除了埋設陣旗之外，如何將魔族餘孽最後的力量全部牽製進去，也是個難題。若是像上一次還好，他們直接弄好了告知一聲，讓這些修真界的宗門長老們想辦法去就完了。可這一次他跟白嶽都早早地在四大宗門跟前露了臉，有些事情反倒不好辦起來。
又前行了約莫一盞茶功夫，前方傳來一陣喧嘩聲，莫凡抬頭一看，竟然是鄭方過來了。他目光灼灼地盯著自己，顯然是找莫凡來的。
果然到了跟前，鄭方朝著莫凡行禮道：“莫道友，我家師傅請您過去敘話。”
“敘話？”莫凡有點摸不著頭腦，追問道：“敘什麽話？”
這正行軍路上呢？有什麽事兒非得現在說？
鄭方搖頭。他本來話就不是特別多，交代了黑長老的話之後便沉默著側過身子，一副請莫凡先行的樣子，多的半個字都不肯吐露了。
莫凡無法，隻得上前，玉輪自然地跟在了她的身後。
鄭方見狀也未阻止，一路帶著他們穿過長長的隊伍，一直到了流雲宗的隊伍裏頭。
瞧見眼前的一幕，莫凡咋舌歎息。流雲宗的氣派果然不凡，此時她眼前的是一棟有房子大小的自行車（自己行走的車），車輪上閃耀著隱隱的符陣光華，顯然是一件法器。
在鄭方的指引下上了車，撩開層層紗幔，黑長老正端坐其間，麵前一張小幾，上頭擺放著靈茶、靈果。那樣子哪裏像是去攻打魔族餘孽的？倒更像是凡人界的紈絝出遊的模樣。
見莫凡進來，他立即一笑，朝著她招手：“過來坐，走了大半天累不累？喝口茶歇歇。”
莫凡也不客氣，喝了口茶問道：“你叫我來幹什麽？”
黑長老笑道：“怪無聊的，找你聊聊天唄！”
莫凡往身後看了一眼，紗幔之外鄭方跟玉輪也已經坐下了，這才迴頭嗤笑：“你還沒人陪著聊天？說吧，到底把我弄來是要幹嘛？你知道我對這種事情一貫沒興趣的。”
黑長老順著她的眼神往外頭看了一眼，歎氣道：“你說我這麽愛熱鬧的一個人，怎麽收個弟子跟悶葫蘆似的，我說一萬句他也不見得能迴答一句，真是無聊透了。還有你，什麽叫沒興趣，這種事情，是興趣兩個字就能遮掩過去的嗎？你這丫頭真是的，這麽多年了，個頭也沒長多少，心眼也沒長多少，要不是運氣不錯，我看你早就讓人嚼得渣都不剩了！”
莫凡聞言楞了一下：“你這是什麽意思？”
黑長老斜著看了她一眼，把一杯靈茶往她跟前推了推，語重心長地道：“這次的事情了結之後，宗門裏頭的事兒我也不會管太多了，迴去大約就會閉關。你現在跟錦繡天外的關係不錯，可錦繡天外到底是個雜貨鋪子而已，能護得了你一時，難道還能幫助你修煉不成？我看你這德行，除非是涉及到那頭豹子隻怕還積極一點，平日裏恨不能躲進山林裏頭悶聲不吭，這可不行啊！你說你這個模樣，叫我怎麽放心？”
莫凡聽著心裏還是有些感激的，這人雖說羅嗦了一點，可對她倒是真的不錯，不由便撅了嘴笑起來：“你這話說得，難道今天叫上我，你就放心了？”
黑長老點頭道：“那當然！我都給你安排好了，待會兒你就跟在我後頭，砍砍殺殺的你做不來，現成的便宜你總會撿吧？一戰成名天下皆知，我明擺擺地給你當個靠山，就算以後流雲宗的宗主選了出來，要招惹你也要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其他的你就更不用管了。”
鬧了半天就是為了這個，莫凡失笑片刻，問他：“撿便宜倒是不難，那也要撿得起來。魔族餘孽距離瑞昌城這邊如此之近，難道你就不覺得奇怪麽？”
“有什麽好奇怪的？”黑長老嗤之以鼻：“趙天龍那小子，就是墮了魔，心胸見識也就那麽一點兒。那小漁村瀕臨海線，想來原是準備以此為據點休整一番，之後深入海域找個小島休養生息。衛青雲那小子遇刺的事情說不定也跟他們的人有關，不外乎就是為了製造動亂，拖延時間，哼！居然讓他們得逞了！”
說到這裏，黑長老的臉色陰沉了起來，看得莫凡心裏一抖，隨即又有些好笑，有些放鬆。
早就說過要閉關的人了，為了宗門的事兒還是得出來奔走。不過連他都沒有想到衛青雲的遇刺是跟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溫若陽有關，想必其他人更加不會往這個方向去想了。
莫凡悄悄鬆了口氣，正準備再問，卻瞧見外頭鄭方伏下身子，隨即進了裏頭稟告道：“師傅，前頭探路的錢師侄迴稟，魔族餘孽聚集之地有異樣。”
莫凡忙讓到一邊，看著黑長老坐直了身子嚴肅道：“什麽異樣？叫他進來迴話。”
鄭方出去通傳，莫凡趕緊道：“你忙著，我先迴避一下。”
黑長老擺擺手說：“不用。”外頭就爬了個三十出頭的漢子進來，一臉著急：“黑長老，魔族餘孽聚集的小漁村那頭似乎是知道我們過來了，大約設了陣勢，師兄弟們去探，之間一片黑霧籠罩，什麽都看不清楚，不敢靠太近，先迴來給您迴話了。”
“黑霧？”黑長老眉頭微蹙，繼而問道：“我記得帶隊的不是方稽麽？他人呢？”
那弟子道：“方師兄不敢擅離職守，讓我迴來稟報，他仍帶著其餘師兄弟們守著。”
黑長老點頭，讓他下去，又讓鄭方叫了藍長老進來，示意全體原地休整，再派了一千餘人前去試探虛實。
從頭到尾就沒避著莫凡，聽見這個消息，莫凡不由有些擔心昨日便離開的白嶽，忙對黑長老道：“你先安排事情，我出去呆會兒。”
黑長老正忙著部署，也就不再攔她。
出了裏間，玉輪正懶洋洋地靠在外頭的柱子上坐著，見她出來搖搖頭道：“我都聽見了，也跟白嶽聯係過，可是聯係不上。”
他們之間聯係自有秘法，若非緊急或是奇異的境地，很少有聯係不上的時候。
莫凡咬了咬下唇道：“不會有事吧？”
玉輪搖頭：“不過區區幾個魔族餘孽罷了，能有什麽事兒？”他遲疑了片刻道：“倒是這麽一來，小漁村那頭隻怕一時還收拾不了，要不跟黑長老說一聲，這渾水咱們還是別淌了，你先迴瑞昌城吧。”
他總覺得有哪裏不太對勁，可又說不上來，隻是感覺而已。不過多年修煉生涯，這可有可無的感覺還是挽救了自己很多次，所以玉輪方才提議讓莫凡返迴。
莫凡苦笑：“都走到這兒了，哪裏有半路迴去的道理。白嶽也往那頭去了，我也放心不下，不管小漁村是怎麽個情形，總要過去看看才好。”
很快她便看到了。
站在黑長老的自行車上遠眺，哪裏能夠看得見什麽小漁村？整個前方都被一片奇異的黑色霧氣籠罩的，黑色的霧氣翻騰遊走，卻又沒有彌漫擴散之態，顯然是一副陣法施為的結果。
這大陣籠罩了整個漁村，霧氣直達半空，帶著海水腥氣的風中夾雜了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之氣，更讓眼前的情形顯得詭異。
莫凡有些不解。論理說，那個從老祖墳帶出來的黑色木棍似的東西才是造成今日一切混亂的源頭，可那個東西已經被蒼天帝君帶迴了上界，為什麽趙天龍還可以擺出這樣嚇人的陣勢來呢？
莫凡想來想去，迴望身後密密麻麻的眾多修士，不由歎了口氣，對身邊同樣眺望著遠方的黑長老道：“你進來一下，我有事要跟你說。”
黑長老訝異地挑了挑眉頭，沒有說話，隨著她進了車內。
莫凡布下隔絕結界，阻隔了外界紛擾，這才道：“我隻告訴你情況，個中原因不能詳說，信與不信也在你。”
黑長老微微點頭，示意她繼續。
莫凡道：“趙天龍、沈如玨入魔，都是因為一件魔族大尊的隨身之物，那物件曾被他們供奉在老祖墳的祭壇之上，其他修士入魔也是那個東西蠱惑的。但是那件東西已經不在趙天龍手裏，如今這陣仗，以趙天龍的實力絕對擺不出來，其中必然有變，你要小心一些。”
話隻有幾句，可黑長老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問道：“什麽魔族大尊的隨身之物？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莫凡苦笑：“這個我就不清楚了，我隻是把我能告訴你的都告訴你了。”其他譬如玄一、蒼天帝君之類的事情，還是不要說了。
黑長老的好奇心得不到滿足，不由氣唿唿地道：“那你告訴我這些幹嘛！？”
莫凡低頭歎氣：“你叫上了整個瑞昌城的人都來了，我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這麽多人都去送死吧？”
黑長老愣了愣，隨即苦笑：“你以為是我叫上全城人都來這兒的麽？”
他說了一半也住了嘴，不好再往下深說。流雲宗內部的爭端，四大宗門以及其他想要上位的宗門世家的糾葛，哪裏是三言兩語就能跟莫凡說得清楚的？況且這些話他也不想說，因為說出來，咳咳，丟人啊！
莫凡見他突然消極的模樣有些不適，也怔愣了片刻道：“罷了，且等一等，我有個朋友昨日便往這裏來了，隻是暫時聯絡不上，等等他的消息，要比你派弟子們上去好得多。”
黑長老聞言看了她一眼，有些奇怪：“你的朋友？難道是那隻紫焰追雲豹？”
這次見麵之後他就沒有問起過紫焰追雲豹，莫凡還以為他放過這茬了，沒想到這會兒他竟然提了起來，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答道：“不是，不過他也是為了魔族餘孽的事兒奔波。算了，這麽說罷，當年屠魔大戰能一舉將魔族盡滅，乃是布下了屠魔大陣的緣故。”
黑長老聽到這裏，不由驚異地打斷了她的話：“你怎麽知道？！”
莫凡迴瞪他一眼，有些小得意：“我不但知道，我還知道那屠魔大陣的陣眼乃是上界賜下的三麵陣旗。”
黑長老更驚訝了，這些事情被四大宗門有意掩蓋之下，兩千多年過去，莫說是一般的修士，就是四大宗門的核心弟子都不見得知道。他也是因為活得長久了些，方才能得知一些端倪，可是看莫凡的樣子，卻是一副知之甚詳的模樣，怎麽能讓人不奇怪？
莫凡道：“我昨天過來的那個朋友，就是帶著這三麵陣旗，打算重新布陣將魔族餘孽一網成擒。不過看今日的情況，隻怕其中又有變化，不過他的目的就是埋旗布陣，到時自會將新布下的屠魔大陣的具體情況告訴你的。”
黑長老心裏的好奇就如同發酵一般越來越多，他覺得自己要拉上莫凡給她刷聲望的事兒是不是哪裏做得不對，瞧人家這個模樣，哪裏需要自己幫著刷什麽聲望，分明就是事了拂袖去，不留功與名的姿態嘛！
可莫凡有話在先，怎麽都不肯說出其中細節，黑長老問了好幾個問題都得不到答複，也隻能幹瞪眼。還要再問，莫凡一揮手撤去了隔絕屏障，外頭便傳來了鄭方的稟告聲：“師傅，藍長老、玉長老、石長老都過來了，還有太清宗、錦繡宗、玉真門、點蒼派等宗門的宗主、掌門，都要見您呢！”
莫凡站起來微微一笑：“你忙著，我先走了，待有了消息再來找你！”
黑長老還有千百個疑問沒有解答，可也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莫凡輕盈地跳下了車，揚長而去。
瑞昌城外尤聞得到淡淡的血腥氣，莫凡微微蹙眉，旁邊玉輪便遞了一條手絹過來，她順手推了迴去，隻道“沒那麽嬌氣”，心情卻實在好不起來。
昨日玉輪麵見黑長老無果，垂頭喪氣地溜達了迴來。人家正忙著大戰之前最後的備戰之事，哪裏顧得上見他？雖說錦繡天外如今勢大，但到底隻是個商戶，又怎麽能跟流雲宗相比。
再者黑長老一聽說他的來意是要婉拒次日參戰的事情，更加就不會見他了。
這白白送上功勞的事情都不要，難道是傻了麽？
玉輪總不好說是因為莫凡不日便可以遠離這灘渾水，所以根本就不想進去攪合吧？到時豈不是話要更多？去哪兒，什麽時候走，跟誰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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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凡更是清楚在黑長老那娃娃臉的表皮之下是一顆如何嘮叨八卦的心，想到以玄一的能力，無論自己身在何處都能找來，也就放了一半的心，加入了剿滅魔族餘孽的大軍之中。
人確實不少，莫凡跟著錦繡天外的人被一同編入了瑞昌城散修的隊伍之中，從她所處的位置看去，前方浩浩蕩蕩都是黑乎乎的人頭，幾乎看不到邊際。而之前所有入城的人被分作不同的工種各自安置也體現出了好處，十萬餘人的隊伍看起來也沒有顯得混亂，反倒是井井有條地朝前方行進著。
其實魔族餘孽撤退的方向早就讓宗門的人打探了出來，正是繼續往東的一處敗落漁村，離海也不遠，正是一處進可攻、退可守的好位置。但若是魔族餘孽跳海逃亡，能夠對付得了他們的也就寥寥無幾了。
海域廣博無邊，期間妖獸不知凡幾。雖說修士能貫天地，可廣博的海域依舊是令人止步的存在，或許淺海一帶尚能探索一二，可深藍如墨的海域，便是仙人下界也要掂量一二的地方。
所以流雲宗這次的盤算非常明顯，便是要合瑞昌城眾多修士一擊之力，將所有的魔族餘孽一舉拿下。
隨著人流朝前行動，按照古戰場一貫的規矩，隻能步行，不可駕馭妖獸和飛劍。好在流雲宗調度有方，不過一個時辰，便渡過了古戰場外緣，距離魔族餘孽隱匿的小漁村隻剩三百來裏。
若果不是流雲宗的人約束，三百來裏的距離，對於修士來說不過彈指而已。
可是聽見傳訊的莫凡卻不由狐疑起來。難道趙天龍瘋了麽？居然會帶領眾人隱匿在離瑞昌如此之近的地方，要知道這距離實在太短，瑞昌城這裏大部隊過去也不過才用了這麽點時間，若是輕裝突擊，豈不是抬手便可拿下？
按照廖君所說，當日他們在老祖墳擒獲和剿滅的魔族已過萬，而趙天龍招攬蠱惑的魔族修士也不過兩萬不到，剩下的頂多也就是萬來人，怎麽能跟瑞昌城傾巢而出的十萬修士相對抗？
更別提帶隊的還是已經渡劫期的黑長老。
修士修為上升一個等階，其能量也是呈幾何倍數的增長。說不定黑長老一個人就可以生擒這萬來人的魔族餘孽了，難道趙天龍就不怕？
莫凡一路上都沒怎麽說話，這會兒思索著，更是沉默了起來，半晌方低聲問玉輪：“白嶽呢？”
玉輪點頭：“已經先過去了。”
話裏的意思隻有他們倆明白。當日玄一臨走前將三麵陣旗交付給了白嶽，也是為了與魔族餘孽最後一戰而用，這些天瑞昌城裏查得緊，白嶽倒是一直沒有出城，直到全城動員令下來，方才偷偷潛出城去，前往魔族餘孽藏身之地埋伏。
隻是到現在都沒有消息傳迴來，也不知道哪邊到底是個什麽情形。
不止莫凡疑惑，玉輪更是心裏有些打鼓。
白嶽的陣旗埋設之地必然是雙方最後決戰之地，所以除了埋設陣旗之外，如何將魔族餘孽最後的力量全部牽製進去，也是個難題。若是像上一次還好，他們直接弄好了告知一聲，讓這些修真界的宗門長老們想辦法去就完了。可這一次他跟白嶽都早早地在四大宗門跟前露了臉，有些事情反倒不好辦起來。
又前行了約莫一盞茶功夫，前方傳來一陣喧嘩聲，莫凡抬頭一看，竟然是鄭方過來了。他目光灼灼地盯著自己，顯然是找莫凡來的。
果然到了跟前，鄭方朝著莫凡行禮道：“莫道友，我家師傅請您過去敘話。”
“敘話？”莫凡有點摸不著頭腦，追問道：“敘什麽話？”
這正行軍路上呢？有什麽事兒非得現在說？
鄭方搖頭。他本來話就不是特別多，交代了黑長老的話之後便沉默著側過身子，一副請莫凡先行的樣子，多的半個字都不肯吐露了。
莫凡無法，隻得上前，玉輪自然地跟在了她的身後。
鄭方見狀也未阻止，一路帶著他們穿過長長的隊伍，一直到了流雲宗的隊伍裏頭。
瞧見眼前的一幕，莫凡咋舌歎息。流雲宗的氣派果然不凡，此時她眼前的是一棟有房子大小的自行車（自己行走的車），車輪上閃耀著隱隱的符陣光華，顯然是一件法器。
在鄭方的指引下上了車，撩開層層紗幔，黑長老正端坐其間，麵前一張小幾，上頭擺放著靈茶、靈果。那樣子哪裏像是去攻打魔族餘孽的？倒更像是凡人界的紈絝出遊的模樣。
見莫凡進來，他立即一笑，朝著她招手：“過來坐，走了大半天累不累？喝口茶歇歇。”
莫凡也不客氣，喝了口茶問道：“你叫我來幹什麽？”
黑長老笑道：“怪無聊的，找你聊聊天唄！”
莫凡往身後看了一眼，紗幔之外鄭方跟玉輪也已經坐下了，這才迴頭嗤笑：“你還沒人陪著聊天？說吧，到底把我弄來是要幹嘛？你知道我對這種事情一貫沒興趣的。”
黑長老順著她的眼神往外頭看了一眼，歎氣道：“你說我這麽愛熱鬧的一個人，怎麽收個弟子跟悶葫蘆似的，我說一萬句他也不見得能迴答一句，真是無聊透了。還有你，什麽叫沒興趣，這種事情，是興趣兩個字就能遮掩過去的嗎？你這丫頭真是的，這麽多年了，個頭也沒長多少，心眼也沒長多少，要不是運氣不錯，我看你早就讓人嚼得渣都不剩了！”
莫凡聞言楞了一下：“你這是什麽意思？”
黑長老斜著看了她一眼，把一杯靈茶往她跟前推了推，語重心長地道：“這次的事情了結之後，宗門裏頭的事兒我也不會管太多了，迴去大約就會閉關。你現在跟錦繡天外的關係不錯，可錦繡天外到底是個雜貨鋪子而已，能護得了你一時，難道還能幫助你修煉不成？我看你這德行，除非是涉及到那頭豹子隻怕還積極一點，平日裏恨不能躲進山林裏頭悶聲不吭，這可不行啊！你說你這個模樣，叫我怎麽放心？”
莫凡聽著心裏還是有些感激的，這人雖說羅嗦了一點，可對她倒是真的不錯，不由便撅了嘴笑起來：“你這話說得，難道今天叫上我，你就放心了？”
黑長老點頭道：“那當然！我都給你安排好了，待會兒你就跟在我後頭，砍砍殺殺的你做不來，現成的便宜你總會撿吧？一戰成名天下皆知，我明擺擺地給你當個靠山，就算以後流雲宗的宗主選了出來，要招惹你也要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其他的你就更不用管了。”
鬧了半天就是為了這個，莫凡失笑片刻，問他：“撿便宜倒是不難，那也要撿得起來。魔族餘孽距離瑞昌城這邊如此之近，難道你就不覺得奇怪麽？”
“有什麽好奇怪的？”黑長老嗤之以鼻：“趙天龍那小子，就是墮了魔，心胸見識也就那麽一點兒。那小漁村瀕臨海線，想來原是準備以此為據點休整一番，之後深入海域找個小島休養生息。衛青雲那小子遇刺的事情說不定也跟他們的人有關，不外乎就是為了製造動亂，拖延時間，哼！居然讓他們得逞了！”
說到這裏，黑長老的臉色陰沉了起來，看得莫凡心裏一抖，隨即又有些好笑，有些放鬆。
早就說過要閉關的人了，為了宗門的事兒還是得出來奔走。不過連他都沒有想到衛青雲的遇刺是跟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溫若陽有關，想必其他人更加不會往這個方向去想了。
莫凡悄悄鬆了口氣，正準備再問，卻瞧見外頭鄭方伏下身子，隨即進了裏頭稟告道：“師傅，前頭探路的錢師侄迴稟，魔族餘孽聚集之地有異樣。”
莫凡忙讓到一邊，看著黑長老坐直了身子嚴肅道：“什麽異樣？叫他進來迴話。”
鄭方出去通傳，莫凡趕緊道：“你忙著，我先迴避一下。”
黑長老擺擺手說：“不用。”外頭就爬了個三十出頭的漢子進來，一臉著急：“黑長老，魔族餘孽聚集的小漁村那頭似乎是知道我們過來了，大約設了陣勢，師兄弟們去探，之間一片黑霧籠罩，什麽都看不清楚，不敢靠太近，先迴來給您迴話了。”
“黑霧？”黑長老眉頭微蹙，繼而問道：“我記得帶隊的不是方稽麽？他人呢？”
那弟子道：“方師兄不敢擅離職守，讓我迴來稟報，他仍帶著其餘師兄弟們守著。”
黑長老點頭，讓他下去，又讓鄭方叫了藍長老進來，示意全體原地休整，再派了一千餘人前去試探虛實。
從頭到尾就沒避著莫凡，聽見這個消息，莫凡不由有些擔心昨日便離開的白嶽，忙對黑長老道：“你先安排事情，我出去呆會兒。”
黑長老正忙著部署，也就不再攔她。
出了裏間，玉輪正懶洋洋地靠在外頭的柱子上坐著，見她出來搖搖頭道：“我都聽見了，也跟白嶽聯係過，可是聯係不上。”
他們之間聯係自有秘法，若非緊急或是奇異的境地，很少有聯係不上的時候。
莫凡咬了咬下唇道：“不會有事吧？”
玉輪搖頭：“不過區區幾個魔族餘孽罷了，能有什麽事兒？”他遲疑了片刻道：“倒是這麽一來，小漁村那頭隻怕一時還收拾不了，要不跟黑長老說一聲，這渾水咱們還是別淌了，你先迴瑞昌城吧。”
他總覺得有哪裏不太對勁，可又說不上來，隻是感覺而已。不過多年修煉生涯，這可有可無的感覺還是挽救了自己很多次，所以玉輪方才提議讓莫凡返迴。
莫凡苦笑：“都走到這兒了，哪裏有半路迴去的道理。白嶽也往那頭去了，我也放心不下，不管小漁村是怎麽個情形，總要過去看看才好。”
很快她便看到了。
站在黑長老的自行車上遠眺，哪裏能夠看得見什麽小漁村？整個前方都被一片奇異的黑色霧氣籠罩的，黑色的霧氣翻騰遊走，卻又沒有彌漫擴散之態，顯然是一副陣法施為的結果。
這大陣籠罩了整個漁村，霧氣直達半空，帶著海水腥氣的風中夾雜了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之氣，更讓眼前的情形顯得詭異。
莫凡有些不解。論理說，那個從老祖墳帶出來的黑色木棍似的東西才是造成今日一切混亂的源頭，可那個東西已經被蒼天帝君帶迴了上界，為什麽趙天龍還可以擺出這樣嚇人的陣勢來呢？
莫凡想來想去，迴望身後密密麻麻的眾多修士，不由歎了口氣，對身邊同樣眺望著遠方的黑長老道：“你進來一下，我有事要跟你說。”
黑長老訝異地挑了挑眉頭，沒有說話，隨著她進了車內。
莫凡布下隔絕結界，阻隔了外界紛擾，這才道：“我隻告訴你情況，個中原因不能詳說，信與不信也在你。”
黑長老微微點頭，示意她繼續。
莫凡道：“趙天龍、沈如玨入魔，都是因為一件魔族大尊的隨身之物，那物件曾被他們供奉在老祖墳的祭壇之上，其他修士入魔也是那個東西蠱惑的。但是那件東西已經不在趙天龍手裏，如今這陣仗，以趙天龍的實力絕對擺不出來，其中必然有變，你要小心一些。”
話隻有幾句，可黑長老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問道：“什麽魔族大尊的隨身之物？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莫凡苦笑：“這個我就不清楚了，我隻是把我能告訴你的都告訴你了。”其他譬如玄一、蒼天帝君之類的事情，還是不要說了。
黑長老的好奇心得不到滿足，不由氣唿唿地道：“那你告訴我這些幹嘛！？”
莫凡低頭歎氣：“你叫上了整個瑞昌城的人都來了，我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這麽多人都去送死吧？”
黑長老愣了愣，隨即苦笑：“你以為是我叫上全城人都來這兒的麽？”
他說了一半也住了嘴，不好再往下深說。流雲宗內部的爭端，四大宗門以及其他想要上位的宗門世家的糾葛，哪裏是三言兩語就能跟莫凡說得清楚的？況且這些話他也不想說，因為說出來，咳咳，丟人啊！
莫凡見他突然消極的模樣有些不適，也怔愣了片刻道：“罷了，且等一等，我有個朋友昨日便往這裏來了，隻是暫時聯絡不上，等等他的消息，要比你派弟子們上去好得多。”
黑長老聞言看了她一眼，有些奇怪：“你的朋友？難道是那隻紫焰追雲豹？”
這次見麵之後他就沒有問起過紫焰追雲豹，莫凡還以為他放過這茬了，沒想到這會兒他竟然提了起來，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答道：“不是，不過他也是為了魔族餘孽的事兒奔波。算了，這麽說罷，當年屠魔大戰能一舉將魔族盡滅，乃是布下了屠魔大陣的緣故。”
黑長老聽到這裏，不由驚異地打斷了她的話：“你怎麽知道？！”
莫凡迴瞪他一眼，有些小得意：“我不但知道，我還知道那屠魔大陣的陣眼乃是上界賜下的三麵陣旗。”
黑長老更驚訝了，這些事情被四大宗門有意掩蓋之下，兩千多年過去，莫說是一般的修士，就是四大宗門的核心弟子都不見得知道。他也是因為活得長久了些，方才能得知一些端倪，可是看莫凡的樣子，卻是一副知之甚詳的模樣，怎麽能讓人不奇怪？
莫凡道：“我昨天過來的那個朋友，就是帶著這三麵陣旗，打算重新布陣將魔族餘孽一網成擒。不過看今日的情況，隻怕其中又有變化，不過他的目的就是埋旗布陣，到時自會將新布下的屠魔大陣的具體情況告訴你的。”
黑長老心裏的好奇就如同發酵一般越來越多，他覺得自己要拉上莫凡給她刷聲望的事兒是不是哪裏做得不對，瞧人家這個模樣，哪裏需要自己幫著刷什麽聲望，分明就是事了拂袖去，不留功與名的姿態嘛！
可莫凡有話在先，怎麽都不肯說出其中細節，黑長老問了好幾個問題都得不到答複，也隻能幹瞪眼。還要再問，莫凡一揮手撤去了隔絕屏障，外頭便傳來了鄭方的稟告聲：“師傅，藍長老、玉長老、石長老都過來了，還有太清宗、錦繡宗、玉真門、點蒼派等宗門的宗主、掌門，都要見您呢！”
莫凡站起來微微一笑：“你忙著，我先走了，待有了消息再來找你！”
黑長老還有千百個疑問沒有解答，可也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莫凡輕盈地跳下了車，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