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六天過去了,跟著葉知秋的人也漸漸失去了興致,又一次醉倒被酒樓夥計抬進客房的葉知秋卻悄悄睜開了眼,換了身幹淨體麵的衣裳往身上貼了張隱匿符,悄悄走出了酒樓。


    他如今修為高,隻要不碰上修為更高的那幾個,誰也發現不了他。混在進山的人群裏,葉知秋很容易便出了坊市,進到了蒼山間,這才通過門派玉牌跟莫凡聯係。


    沒一會兒,黑豹便馱著莫凡趕到了。


    尋了一處蔭蔽些的地方,莫凡先讓黑豹躲進了係統空間裏,這才跟葉知秋好生見了個禮,有些急切地問道:“師傅,到底門中出了什麽事?大師兄叫我等著您,讓我別忙著迴去。”


    葉知秋掀起眼皮子瞪了她一眼:“什麽事?還不是因為你那頭紫焰追雲豹!”


    死丫頭!明明知道自己想多看看紫焰追雲豹,結果一見麵就把豹子藏起來了,他好像沒有給過小丫頭獸袋的,她把豹子藏哪兒了?不過話說迴來,原先豹子被魔氣沾染的時候,她也是把豹子藏得好好的,還藏了三年,連精得跟猴兒似的魏天成都沒有發現過。


    想到這個,葉知秋又有點得意,這個主動找上門的便宜徒弟還是有兩把刷子的,說不定真的是什麽隱世家族出來曆練的人呢。


    不過門中的事情確實要好好跟莫凡說一說。


    事情也是因黑豹而起,那天黑豹跑到坊市外頭嚎叫,惹來了不少人,所以黑豹跟黑長老說的幾句話,大家都是聽見了的。黑豹自己都證實了跟莫凡關係匪淺,所以現在黑豹跑了,大家便都把重心放到了莫凡身上。


    依著黑豹對莫凡的重視態度來看,隻要捉住了莫凡,借此引誘黑豹,問題也是不大的。隻是聽說莫凡去凡人界曆練了,好些人也隻是暗中打主意而已,並沒來得及出手罷了。


    但這消息傳迴禦獸門,便是嘩然大驚。


    畢竟莫凡自己說跟黑豹隻是在蒼山偶遇,彼此為伴,誰能想得到黑豹跟莫凡的淵源這般深呢?畢竟現在莫凡是禦獸門的人了,要說對於黑豹禦獸門上下沒有半點奢想,那簡直就是不可能的。


    為這個,範掌門都找了葉知秋好幾次,問他莫凡迴來沒有,有沒有說過要去凡人界多久?葉知秋一向吊兒郎當,支吾幾句就把範掌門給敷衍走了。可是碰到木閣的溫長老來問,他態度就沒那麽好了,直接把人給轟了出去。


    禦獸門裏頭如今議論紛紛,有的說既然莫凡是禦獸門的人,自然該將黑豹獻給門中才是。也有的說黑豹跟莫凡交好,又不是跟禦獸門交好,怎麽會甘心為禦獸門所用,還不如捉來賣掉,現在黑豹的身價已經高到一個離譜的地步了。還有的說幹脆將黑豹圈養起來,也有的說莫凡跟黑豹交好打的就是圈養黑豹,隻待她自己修為大成便要將黑豹收做戰寵的。


    反正眾說紛紜,但是中心思想都差不多,就是覺得既然黑豹是莫凡的,莫凡是禦獸門的人,那麽黑豹也該算是禦獸門的財產,由門中統一安排才是。


    這是有先例可循的。禦獸門弟子很大一部分日常的門派任務,便是到蒼山中捕獵妖獸,獲取妖獸的幼崽或者蛋,以及妖丹還有各種妖獸的材料。畢竟禦獸門是靠著妖獸發家吃飯的,門中這麽多弟子享受著門派的供養,為禦獸門做事又有什麽不對?


    可別人不知道,葉知秋是清楚得很,那頭紫焰追雲豹對於莫凡來說,不僅僅隻是一隻妖獸那麽簡單,對它所托付的信任與感情,在葉知秋看來,隻怕比對禦獸門的要深得多。


    所以當門中長老決定要莫凡將黑豹獻給門裏統一安排的時候,葉知秋就沒說話。結果繞來繞去這差事便先安排到了葉知秋的頭上。誰叫葉知秋是莫凡的師傅呢?教導弟子,督促弟子將繳獲的妖獸獻上來,不就是分內的事麽?


    葉知秋一甩袖子就走了。


    莫凡那個丫頭,是他能壓得住的麽?且不提因為小丫頭他才治好了舊疾,就是當初拜師的時候,小丫頭也說得明白。她說自己出來曆練,卻一直忽視了真正的曆練應該是融入人群,所以想拜葉知秋為師,到禦獸門生活一段時間。


    聽聽,禦獸門那些老不死的還拿著莫凡做普通弟子一般對待,喊打就打,想罵就罵的,可能嗎?人家隻不過拿禦獸門作為曆練罷了,什麽叫曆練?就是一段時間的生活而已,過了也就過了,頂多算個記憶。


    禦獸門的人能拿自己當盤菜,可葉知秋心裏是明白的,不敢把自己真當盤菜了。


    要不然,莫凡真的叛出門庭,到時候哭的可是禦獸門。


    這會兒葉知秋也搞不懂當初讚成莫凡隱瞞修為的事情是好是壞了。若是門中的其他人知道莫凡已經是金丹二層的修為,隻怕會哭著喊著把莫凡給拱起來。她簡直就是禦獸門的明日之星,未來希望,又怎麽會做出逼迫莫凡交出黑豹的決定呢?


    葉知秋也愁了很久了,所以這會兒見著莫凡,他也不遮掩,便將門中眾人的打算和想法一一告訴了莫凡。


    莫凡思忖半晌,苦笑一聲,沒說什麽。


    急功近利,人之本性。哪怕就是禦獸門這樣自詡名門正宗,行事正派的門派也不能免俗。畢竟紫焰追雲豹的誘惑實在是太大了,很難讓人不動心。隻是她本來還存了一絲僥幸之心,以為可以得到門派的庇護,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


    想了想,莫凡抬頭笑道:“那師傅今天把這些全都告訴我了,是想勸我將紫焰追雲豹獻給門中,任憑門中驅使麽?”


    她臉上帶笑,眼中卻全是寒意,即使葉知秋修為也不低了,依然被看得驚了一下,隨即勸道:“我也不是那個意思,隻不過禦獸門弟子,自從入了門,便是要供門中驅使,更何況是捕獲的妖獸?你也去火閣領過任務,那裏的任務哪一條,哪一樁,又是跟妖獸無關的?隻是跟那些什麽冰狼、疾風兔的任務相比,紫焰追雲豹更加稀罕少見,價值更高一些,其他的,又有什麽不同?”


    “不,”莫凡搖搖頭:“不一樣的,疾風兔這些尋常妖獸,不過是被門派當做牟利的物品罷了,可黑豹是我的朋友,難道師傅你會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朋友淪為被人驅使的獸奴,還是師傅會眼睜睜地瞧著自己的朋友被人抽筋剝皮,變成護具、靈藥?我做不到。”


    葉知秋怎麽會不明白?他唯一不明白的是,為什麽莫凡會跟紫焰追雲豹成為朋友。要知道妖獸素來被人類厭而遠之。


    等階低的修士害怕它們,生怕自己修為未成便做了妖獸的腹中食口中餐。等階高的修士喜歡它們,那是因為妖獸是磨練術法和戰鬥技能的最好對象,是靈石,是靈丹,是可以提供給自己晉階資源的來源。


    將妖獸當做朋友,這話說來簡單,可能做到的又有幾個?


    人類想來自詡為萬物之靈,看其他的動物,都是殺戮的對象,隻不過分殺不殺得了罷了。他勸莫凡,也隻不過是身為禦獸門弟子之一的肺腑之言罷了,至於莫凡聽不聽得進去,哪裏是他管得著的?


    所以葉知秋歎了口氣道:“隨你罷,隻是如今正是這件事鬧騰得厲害的時候,你若是這個時候迴了門裏,掌門他們也會找你去談,你自己思量著辦就是。隻是這事既然揭了出來,那便是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的。畢竟人人都曉得去凡人界時間最長也不過六個月,你就是拖著,也頂多再拖三個月的時間,往後怎麽辦,你自己可要想好。”


    莫凡站起來長身一禮:“多謝師傅提點。”


    葉知秋遲疑了一下,還是說道:“如今你也金丹小成了,若是擋不住,還是迴家得好。這世道人心浮動,還是家中安樂。”


    莫凡心中苦笑,點點頭並不多言。


    話都說完了,葉知秋便也打算走了,他也就能出來一會兒,要是那些人發現他不見了,定然會有所猜想。如今大家都還不曉得莫凡已經迴來了,多少還能再拖三個月。若是這會兒被發現,可就連一會兒的安寧日子都過不了。


    三個月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誰知道又會出什麽事。說不準就出個大事,把紫焰追雲豹的事情給遮掩過去了呢?


    想到這裏,葉知秋心中一動,覺得自己好像是忽略了什麽,不行不行,最近幾天喝得有點多了,這腦袋有些暈乎,還是迴去好好想想。


    走了兩步,葉知秋忽然想起一事,從懷中摸出一枚玉符道:“若是再有事,你就用這枚玉符聯係我,那個門派的身份玉牌就不要用了,萬一被人發現就不好了。”


    莫凡忙謝了接過來。她加入禦獸門的時間不長,但是聽葉知秋這樣說,也知道這身份玉牌必然還有些別的用處,而且是可以讓門中的人順藤摸瓜找到自己的那種。小心駛得萬年船,別看師傅平日裏吊兒郎當,可是碰到正事,心中還是有數的。


    看著葉知秋離開的背影,莫凡多少有些感傷。沒想到她跟葉知秋的師徒緣分這般淺淡,現在不過是拖著罷了,若是禦獸門曉得她迴了修真界,非要壓著她迴去,朝她討要紫焰追雲豹。她就是反出門派,也不可能將黑豹交出去的。


    家?她在修真界哪裏有什麽家,隻有跟黑豹在一起的地方,才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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