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詭譎而美麗。

    天上明月並不因人世間的紛爭而有絲毫黯淡,它散發著清冷的幽光,普照在每個人身上。

    秦玖在金吾衛的押送下,沿著山道向山下而去。

    山風從臉頰邊掠過,發出猶若塞外胡琴鳴奏般的嗚咽。空氣是冰冷的,吸入肺腑間讓人一陣心悸般的幽寒。

    蜿蜒的山路被燈籠的光芒照映得亮如白晝,山路兩側黑黝黝的山石和光禿禿的數木清晰地呈現在眼前。

    顏夙在秦玖前麵控馬慢慢前行,一頭烏發和錦袍被山風吹得獵獵翻卷,恍若謫仙欲飛。他的背影挺拔而消瘦,自有一股與生俱來的懾人氣勢,令人想要情不自禁地仰視。

    秦玖眯眼望著前方,眼前這一道挺拔的背影和另外一道身影漸漸重合。

    少年跨坐在照夜獅子白上,一身明紫色絛絲騎馬勁裝,腰間係著玉帶,足蹬絛絲黑底馬靴,披著同色的繡雲紋的披風。少年眉目俊美,英氣逼人,神采飛揚。手中拿著弓箭,眯眼,瞄準,拉弓。因為用力,衣衫下肌肉賁張,將身上的勁裝鼓起。那一張年輕俊美的臉上,還閃耀著因為放馬奔騰而沁出的薄汗。

    那時候,她的心,似乎就是被這一箭給射中了。

    “秦門主,請上馬車吧!”耳畔傳來謝滌塵的聲音。

    秦玖這才發覺一個恍惚間,已經下了山路,麵前停著一輛馬車。

    馬車一側,顏夙勒馬而立,迴首朝著她看了過來,月光下,他明眸鋒銳,淡漠清冷得令人窒息。

    秦玖眯眼笑道:“我這樣的罪犯還有馬車坐,多謝殿下了。”秦玖微笑著鑽到了馬車中,倚坐在馬車的團墊上,閉上了眼睛。

    她著實累了。

    明日恐怕還有一場硬仗要打,此刻,最重要的是養精蓄銳了。秦玖放鬆心情,迷迷糊糊地有了幾分睡意。

    也不知過了多久,馬車停了下來,車簾被人掀開。

    秦玖睜開眼睛,曉得這是到了京府尹的大牢了。

    秦玖打了一個哈欠,從馬車上漫步下來,在獄卒的押送下,入了大牢。她在牢中並沒有待多久,便被提到了大堂受審。

    其實,秦玖很清楚,她犯的案子,說起來不算大,但因她身份特殊,又犯在了顏夙手中,這案子便不算小。

    辰時已過,朝陽高升。

    京府尹大堂的大門洞開,衙役們分立兩側,隨著一聲

    “升堂”,衙役們高唿“威武”。低沉而充滿威嚴的聲音一波波傳了出去,讓外麵看熱鬧的人們心頭一陣陣發怵。

    朱棱窗縫間漏下幾絲若有似無的日光,化做雲絮般絲絲縷縷的光點,淡淡渲染在玄黑色雲紋石磚麵上。

    秦玖就跪在大堂下,眯眼研究著黑色石磚上的花紋。

    堂上坐著的,是麗京城的府尹孟懷,和聽審的安陵王。

    孟懷是一個精瘦的老者,看上去五十來歲,一雙小眼睛透著精明世故的光芒。

    麗京城中多權貴,在京城做府尹,沒有幾分左右逢源的本事,是絕對混不下去的。

    孟懷捋著胡須,望了望下麵研究地磚花紋的秦玖,又望了一眼身畔臉色冷峻的安陵王,心中直打鼓。

    他自然知曉安陵王和天宸宗向來不對眼。如今,這位新來的天宸宗弟子一到京城,便被安陵王抓了過來,罪名是奸yin良家少年習練邪功。倘若此事屬實,天宸宗隻怕顏麵掃地,每隔幾年派一個弟子為朝廷效力的製度怕也會因此而取消。隻是,如今,天宸宗在朝廷勢力正盛,宮中那位惠妃也不是好對付的,此案他辦起來實在有些為難。隻是,眼前這安陵王,他可是更加萬萬得罪不起的。

    孟懷想了想,此案既然是安陵王親自送審,隻怕自己勢必要嚴辦這天宸宗弟子了。

    他眯了眯眼,一拍驚堂木大聲喝問道:“罪女秦玖,你逼迫良家少年,行奸yin之事,且還逼迫他們習練邪功。你可知罪?”

    秦玖慢悠悠抬頭,上挑的眼角掃了一眼孟懷,笑吟吟道:“孟大人此話從何說起,小女子隻不過在昭平公主的別宮洗了個溫泉,怎麽就犯了奸yin之罪了?”秦玖的語氣如沐春風,笑容純潔如蓮,可孟懷卻隱約感覺到這雙柔媚的眼中那暗隱的威壓。

    孟懷掃了一眼顏夙,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珠,繼續喝問道:“好大的膽子,人證物證俱在,豈容你狡辯?來人,傳人證。”

    公堂上一陣腳步聲,秦玖眯起眼迴首望去,隻見她的侍女櫻桃被帶了上來。

    秦玖心內一陣冷笑,心想:終於露出狐狸尾巴了,這是以為這次一定能將自己扳倒了吧!

    櫻桃是秦玖的侍女,她在天宸宗服侍了秦玖兩年。一直以來,在秦玖麵前表現的都極是忠心,但秦玖因了自身經曆,很難輕易相信人,不久就發現,她其實是關雎門門主姚昔兒安插到自己身邊的細作。自己每日的一言一行以及宗主待她的

    態度如何,都經由櫻桃傳到了姚昔兒的耳中。

    此番來麗京,原本不是秦玖要來。

    宗主派的是關雎門的姚昔兒。

    秦玖知道,姚昔兒對宗主一片癡心,自然是願意守在宗主身邊,而不願意到麗京來的。因為曆年來到麗京的天宸宗的女子,多半都是會嫁給當朝權貴,進入到內闈之中,譬如惠妃。姚昔兒自然萬分不願意。

    秦玖進入天宸宗,原本就是想經由天宸宗來到麗京,哪裏肯放過這個機會。遂趁著宗主閉關練功的機會,利用櫻桃這個細作,將宗主對自己萬分寵愛這個消息零零碎碎地傳給了姚昔兒。

    姚昔兒很快便以生病為由,求著右使將自己打發了過來。

    這還不算,來麗京這一路上,他們遭到的幾起刺殺,秦玖敢保證,一定少不了姚昔兒所派的刺客。恐怕在姚昔兒心中,自己就是最妨礙她的情敵了。

    秦玖身邊除了榴蓮和枇杷大多都是宗主的人,所以秦玖也懶得迴擊。

    就讓他們自相殘殺吧,都殺光了才好。

    這一路上櫻桃也沒少對自己做小動作,但最終都沒有得逞。

    如今,怕是姚昔兒下了最後通牒,櫻桃才會趁著這次機會,借了顏夙的手,要除掉自己。

    隻是,她們想得太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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