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小花點點頭,她就知道國宗發生的事不可能是元輯做的。是姬六趁人之危也就合情合理。他本來就是這樣的。


    她走到草棚子裏頭。小孩子立刻就跑迴來,警覺道:“你幹什麽?!”


    劉小花試了試那人鼻息和脈搏,收迴手對小孩說“你阿娘已經過世了,當入土為安。”


    小孩一揮刀“不用你管!”眼眶紅紅的“我阿娘沒死。呸。別以為你給我一點吃的,我就聽你哄騙。”說著竟然狠狠把她給的餅丟到地上用力踩了幾腳。瞪她的眼神跟小狼仔似的。


    “難過的話,就哭一場。讓你阿娘好好上路。”


    “我阿娘又沒死,我為甚要哭?!”


    “你多大了?”劉小花問。


    “十一了!”小孩恨恨地說。一副你要如何的模樣。


    “十一便是大人了。分得清是非了。你再耍賴再使小性子你阿娘就要臭了爛了。”劉小花說罷,也不理他,在路邊樹林子裏頭找了個隱蔽的地方,開始刨坑。刨起坑來,花刺不好使,隻能用扁石塊加手。“你記好了地方,迴頭找到了親戚再帶人來移走。”


    小孩想哭又沒哭,緊緊抿著嘴。站在草棚子前頭不動。盯著自己阿娘已經爛掉的一隻腳。直覺得這個女的不是好人,沒有哪個好人會這樣跟一個孩子講話的。要是自己奶娘在,肯定會說些讓人心寬的話,不叫自己聽了傷心。知道自己再生氣再發火,也不會得到安慰。世上隻有阿娘奶娘疼自己。可如今她們都不在。


    劉小花刨好坑,便去把草棚子裏的屍抱來。


    小孩立刻衝上去,緊緊抓住那隻半腐爛垂下來的手。用力推劉小花“不用你管!你放開我阿娘!不用你管!”一隻手揮著刀企圖把她嚇走。


    劉小花退開一步,看著他。孩子臉上髒得鼻子眼睛一摸糊。模樣都看不出來。目光惡狠狠。她最後點點頭,把人放迴去轉身便走。


    小孩愣了一下,一手牽著自己阿娘,一手拿著刀,迴頭看她。才知道她是真的不管自己了。


    小孩怔怔瞧著日光下頭已經腐敗的身軀,這張臉再也沒有生氣,不會再露出溫柔的笑容,有的隻是鼻孔裏鑽進鑽出的蛆蟲。他叫了一聲“阿娘。”知道不會得到迴應,卻還是帶著一絲期盼。


    可最後,這點期盼也變得了絕望。


    劉小花聽到身後傳來的哭聲。起先隻是小小的啜泣,後來變成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她停下來轉過身,便看到那孩子邊哭著,邊企圖把自己阿娘弄到坑裏去。他力氣小,抱不起來,隻能摟著腰往前拖。劉小花走迴來想幫幫他。


    小孩哭著罵“不用你管!”獨自一個人艱難地拖著自己阿娘的到了坑邊,親手把她推到坑裏去,再一把把將土掩埋上。


    這時候劉小花再過來,他便不理了。劉小花把墳麵整得平平的,再拖了枯枝來掩蓋新土。最後搬了幾塊大石頭壘在離墳七步遠的地方“這樣便是有不懷好意的,也找不著。”


    小孩默默聽著不說話。


    “你試試要走幾步。”


    他也再不置氣,從石堆到埋著自己阿娘的地方走下來十一步。自己默默記好方向。


    都安置好了,劉小花走迴去將被他踩髒的餅撿起來,拍掉灰。仍拿油紙包好。塞給他“現在找口吃的太難。我也再沒有別的。以後再置氣也不能糟蹋吃的東西。”


    小孩低頭不看著,但餅是接到手裏了。畢竟他也是餓過的。


    劉小花囑咐他:“城裏到處都是搶糧食的瘋子,再迴去被吃了也不一定。你別再迴城裏去,這附近有許多村子,往南去有一個村子裏有不少沒事的人,你過去他們會照顧你的。這一路,你隻管往人少的村子走。那裏總會有吃的,或者還能碰到從城裏逃出來的人。打聽到了親人,便跟親人一處。若碰到心懷不軌的就跑,跑不掉也別老早就把刀亮出來讓人知道,先假裝聽話,再偷偷找了機會,能殺就殺,能逃就逃。”


    小孩隻是低著頭,也不知道聽清楚沒有。


    劉小花歎了口氣,大步往西邊去。


    一開始她從日河出來,與程正治厲天行作別之後,第一個去的是陳家。可惜陳家早就空無一人,也不知道是都瘋了跑了,還是躲起來了。她想著,少帝當年知道的事不少,說不定國宗會有法子。便向國宗去。


    沒想到國宗在姬六手裏死得幹幹淨淨。好在倉田家在哪裏她之前早打聽過了。


    不過路途遠得很,要走過去可要費些時間,而這一路來,所經過的小城,早被搶掠一空。馬車到還是有的,可沒有東西拉。想必前麵路上也是一樣,就再找不到別的法子,也隻能硬靠腿。


    其實走到了倉田,會是個什麽情況她也不知道。


    走一步,看一步罷。


    可走了一會兒,便覺出不對,扭頭一看,小孩遠遠跟著。她一迴頭,他就轉身蹲下,假裝在路邊上玩泥巴。


    她走了一路,小孩就跟了一路。她若是走得太快,小孩便跟在後麵跑得要斷氣似的,叫人看得於心不忍,可她發現的時候,已經走遠了,附近再沒有人煙,把他丟下被野獸吃了也不一定,便也隻好腳程慢下來。以至於一天下來她也沒走多遠。


    到了晚上,她停下來在路邊紮營休息,那小孩就蹲在不遠的草叢裏頭。半個腦袋露在外頭,還以為她看不見自己。


    劉小花無奈,走過去踢踢草叢“出來吧。”


    草叢安靜了一會兒,小孩才低著頭走出來。嘴裏還有沒吃完的餅,鼓鼓的,用力閉著嘴。他一天跟著劉小花,也沒時間找水喝,嘴巴枯得裂了縫,吃一迴東西弄得全是血。


    劉小花把水壺塞給他。


    他一開始沒接,隻看著劉小花手上的傷。不知道是刨墳的時候弄的,還是以前弄的。可是他實在太渴,最後還是伸手接過來,咕咚咕咚喝了兩口,才想起來現在不比往常,連忙停下來還給劉小花。眼神流露出些小心翼翼,怕劉小花怪自己喝得太多。見劉小花並沒有放在心上,才鬆了口氣。


    見劉小花把水壺放好,正想對她說話,突然感覺一陣疾風襲來,他還什麽都沒來得及做,整個人就騰空而起,被突然竄出來的人提起來就朝劉小花掄過去。


    劉小花畢竟是曆練過些時候的,哪怕靈力用不得反應也比尋常人快很多,把手就拿出花刺矮身避開了掄過來的孩子,朝著對方要害刺。


    可那個人反應也不慢,側身就避了過去,隻被刺中了肚子。當場便是個對穿,花刺尖直接從他背後露出來了,可他不知道痛似的,不退反進,向前逼著劉小花去,劉小花的花刺抽不出來對小孩叫“刀!”


    小孩被提著腿掄得天昏地暗,隻聽到她叫,連她人在哪邊都看不清楚。從腰上解了刀就向外拋,劉小花鬆開花刺就地翻滾躲過了對方的攻擊,撿起刀直接向他脖子砍過去。


    小孩隻覺得自己打了幾個旋一下就會丟到地上了。惶惶然躺在地上,便瞧著那個沒了頭的人噴了一地的血,竟然還沒有倒下去,手腳並用穩往了自己還在原地轉了幾個圈,就要向掉在草叢裏的頭過去。他生怕頭還能再裝迴去,手忙腳亂爬起來,衝過去就是一腳,把那顆還在眨眼睛的腦袋踢得老遠。


    那沒頭的人一把就抓住了他,可惜很快就失去力道,倒在地上再也不動了。


    小孩掙紮著從僵握的手裏逃出來,跑到劉小花身邊心我餘悸“死了嗎?”


    “人死了。寄生之物還沒有。它跑了。”劉小花過去踩在那俱屍體身上,把花刺□□在衣服上擦一擦。這些人,不知道痛不知道累也不知道餓,若不是明白餓久了人會死,肯定東西都不吃水也不喝的。


    “大家會變成這樣,是被什麽邪物附身了嗎?”小孩聲音還在發抖。


    “恩。”


    小孩怔怔地,又問“那,不能把它們趕走嗎?”


    劉小花搖頭。靈體入身的時候,人的魂魄就消散了。這一路以來劉小花發現,似乎它們主動附身時,跟修士身體裏的靈有很大的差別。它們不知道因為什麽,沒再寄生於靈台,而直接跟人搶奪身體。再加類似於奪舍。


    “我家裏許多親人都瘋……都被附身了。但我跟阿娘沒事。”


    “有些人它們進不去。”劉小花把屍體拖遠一點丟掉,防止引來附近的野獸。


    “為什麽進不去?”小孩有一肚子問題。


    劉小花搖頭“不知道。”有一些人似乎是對靈體免疫的。


    “你也不知道?”小孩不能相信。好奇怪地盯著她的額頭看“你有三隻眼睛。你是不是仙家?”他家裏也請過仙家做護衛,還有人後腦勺長著另一個張臉的。


    劉小花摸摸額頭。從日河出來之後,黑皮就跑迴靈台去再不肯出來,隨便她怎麽叫,它就是不應。不過常常會偷偷摸摸地借著她的眼睛看看外頭。她一摸過去,黑皮就閉上眼睛跑了。仿佛一個自覺做了天大錯事的小孩,怕被家長抓到就趕出家門。


    “眼睛又沒了。”小孩萬分新奇。之前原本對劉小花還有些防備與不滿,此時就已經忘記了。


    “幫我把頭撿過來。”劉小花抹了把汗。吃了一天的路,又打了一架,她到底也還是肉體凡身。


    小孩連忙就跑到頭邊上去,站住了腳猶豫了一下,應該是害怕,但最後還是伸出手揪著頭發遠遠提著頭丟給劉小花了。大聲說“我不怕這些,我見過死人。”


    劉小花笑笑,拿著頭走遠一點把它跟屍體丟到一處。然後迴來把營地周圍被弄亂的黑色石頭全部重新擺好。這是她從日河出來之後,在附近的行館弄到的。


    “這些黑石頭是幹什麽的?”小孩問。


    劉小花說:“這是煞石。石頭本來是白的,用明明草泡十年去腥邪。再用饕餮的口水泡十年。就成了這個顏色。走夜路的時候,用這個圍著,可以嚇走邪物。它們以為這裏是饕餮的嘴巴,怕被吃掉不敢走近。”


    “什麽邪物?”小孩蹲到她旁邊,伸手在石頭上麵戳了一下,又把那指頭放在鼻子下頭聞,然後又伸出舌頭來要舔。


    劉小花嚇一跳,打開他的手“別什麽都往嘴裏送。知道神農怎麽死的嗎!”


    “不知道。”小孩看著她“神農是誰?”問著突然驚訝指著她“你眼睛又睜開了。它瞪著我。”


    黑皮被他一指,立刻又不見了。


    小孩被打了個岔便忘了自己剛才問的神農,又問“你是不是仙家?”


    劉小花沒迴答。她也不知道現在自己算是什麽。不過心裏打定主意,等到了下一個城鎮,便找個地方托人照顧他。她要走的路太遠,帶個孩子走不快,太耽誤事。再說也不安全。靈體認得的是黑皮,黑皮不出來有時候她自己可能都會危險,雖然死是不可能,可她根本照顧不到別人。


    小孩見她不搭理自己,便默默不說話了。以前隻有他不理別人,沒有別人不理他的。


    但劉小花叫他做什麽,他也不敢發脾氣使性子,他知道自己麵前這個人,不會像家裏人那樣縱容自己。他得盡快懂事起來。


    布置好營地天也就要黑了。兩個人窩在帳篷裏,因為太疲憊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半夜小孩被鬼嚎似的風聲驚醒,緊張地在黑暗中瞪大眼睛。認真地聽了一會兒,是鬼嚎沒錯。他害怕,但又不敢叫醒劉小花。小心翼翼往劉小花身邊移,緊緊挨著她,抱著她的手臂。即不敢太緊怕她會醒,又因為害怕不敢太鬆。


    到是劉小花額頭上的眼睛猛地睜開瞪他,他嚇了一跳。隻以為劉小花已經醒了,一張小臉板得死死的,立刻辯解“我不是害怕。”他覺得那眼睛似乎是在嘲笑自己,狠狠地鬆開手,哼了一聲,移到帳篷另一邊去睡。他堂堂大丈夫,又不會怕鬼。


    才睡下,卻見到有一個人影突然出現在劉小花旁邊,開始老高了,似乎是個大人,後來看看他,又看看自己,變成黑黑的小小一個,大約跟他差不多大。站在劉小花和他中間,叉腰瞪著他不放。


    看著這麽奇怪的東西,小孩可真是怕極了,但又覺得大約是仙家的神通,生生把驚叫聲憋在喉嚨裏。不想讓劉小花看不起自己——自己在她麵前哭過,她本來就已經很看不起自己了。


    那個黑小子迴頭看看劉小花,狠狠地對他說“是我阿娘!你走!”


    小孩怔了一下,暫時忘卻沒了阿娘的難過又湧上心頭。咬著嘴唇不肯再流眼淚。


    黑皮被他嚇一跳。它認得這個表情,是要哭的樣子。連忙縮著脖子迴頭瞧瞧,劉小花並沒有醒來發現自己弄哭了人,才鬆口氣。


    大步過去,琢磨了一下,昂首挺胸指著小孩小嗬斥“不許哭!”


    小孩不服氣地說“我沒哭!”


    正說著,便聽到外頭有響動。


    小孩一溜灰就爬起來,側耳聽著萬分緊張。


    聽那聲音,好像是有什麽在動石頭。他想著自己是不是要把動石頭的東西趕走,可劉小花囑咐了外頭怎麽樣都不許出去的。要不然把劉小花叫起來?可萬一並不是什麽大事,她一定會覺得自己沒見識。


    他還在想東想西,就看到黑皮一掀簾子就要出去了。他連忙衝出去一把抓住黑皮“不許出去的。你,你阿娘說的。”


    黑皮一把就甩開他,走出去便看到是兩個人衣服髒兮兮的人正在搬石頭。


    小孩從門簾縫裏一瞧就知道,是那些附身人。正要把劉小花叫醒,便見到黑皮氣唿唿指著遠處衝他們喝斥“走!”


    小孩想著,這個黑小子真是瘋了。這些已經都不是人,怎麽會聽他的話呢。


    可沒想到,那些人竟然真的調頭就跑了。


    黑小子走進帳篷,瞧著小孩可神氣的樣子。這小孩一點用也沒有,不如自己。但見劉小花皺皺眉在夢裏呢喃了一句什麽,似乎就要醒過來,立刻慌張起來,轉身就不見了。怕她抓到自己,就要趕自己走。這一路,他見識了許多慘境,隱約知道這件事與自己似乎有什麽關係。就更不敢出來了。


    劉小花一天太累,半夢半醒似乎聽到有人在說話,醒過來就見到小孩沒睡覺,坐在那兒。再聽到鬼嚎的嗚嗚聲,便以為他是害怕了睡不著,含糊地說“這樹林子裏頭有很高的樹,那是風吹樹梢的聲音。睡吧,明天還要趕路。”翻了個身就重新睡著了。


    小孩在鬼嚎身裏輾轉反側了大半夜,知道是什麽聲音是一迴事,可不怕又是另一迴事。又琢磨,會不會是她搞錯了,可能真的是鬼呢?最後還是跑到劉小花身邊躺下。也不管有沒有眼睛瞪自己,閉上眼睛就睡。身邊有人的體溫,心漸漸安定,不一會兒就靠著劉小花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兩個人又上了路。


    小孩一路猶猶豫豫,眼見有一座小城已在眼前了,也知道到了這裏,劉小花一定會嫌自己是累贅,不會帶著自己上路,終於鼓起勇氣攔住劉小花“我也想修道。我想拜你做師父。我想報仇。”


    劉小花看著自己麵前眼神堅定的小孩,一時竟然不知道要如何迴答。


    修道?


    可道是什麽?


    天下修士都已經成了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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