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小花雖然被困在方寸大的院子裏頭,可並沒有受任何虧待。但凡要什麽典籍,方白沒有不給的。


    原本劉小花還以為,隻是一段時間而已,很快姬六那邊就會有所動作。但沒料到,這一關就是六個月。可見得,姬六那邊權力更替的事情並不是那麽簡單。


    這六個月劉小花修行雖然有所進益,但都小得很,並不像話本裏頭的一日千裏。連靈脈的進展也非常緩慢。


    靈脈其實就是以人體為畫布,以靈為筆墨,在人身體中開鑿出沒有實體的通道,從靈境為起點,向身體的各個部分灌輸靈,讓人的髒器受到靈的滋養。起到強健*的作用。


    這些髒器能夠憑借靈力量,就正常運轉的時候,修士也就達到了‘辟穀’的境界。‘辟穀’之後才是‘駐顏’


    修行是一個從內到外的過程。


    劉小花自己開始修習的時候,才明白簡單的‘駐顏’兩個字是多麽不簡單。就算修為再高的前輩,其實也並不是不老不死,隻是他們的生命周期被延長了而已。


    人隻要困在肉身裏頭,哪怕活幾百年幾千年,可就總有死去腐爛的那天。


    所以,大多數修士追求的說是成仙,其實仍然是永生。活得越久的人,就越怕死,舍不下經年積累的種種,斷不了塵緣。


    恐怕誰也想不到,許多人不怕死地走上修道之路,竟然是因為怕死。


    劉小花放下書,抬頭舒了口氣。便看到黑皮在院子裏玩螞蟻。


    經過這一段時間,黑皮從外表看,已經跟人沒有多大的差別。它已經明白了很多做人的道理。知道了衣服並不是人身體的一部份,明白人並不像花朵一樣有很多種顏色。但智慧上到底還是不如常人。


    見它玩得專心,劉小花也不去管它。調息開始靜坐。


    隨著劉小花修為的提升,她已經不再需要特別靜坐去抓捕靈。水鏡成長到一定程度之後,就開始有了吸取範圍內靈的能力。再加上黑皮的分身還在不停地向水鏡輸送著靈。所以水鏡壯大得非常快。才一段時間,外貌就已經有了很大的變化。它原本像鏡子一樣是扁平的,可現在,卻已經變成圓滾滾的樣子,稱它為水球才更貼切。從球體內垂下來像根一樣的東西,深深紮在地麵。不停地吸取著整個靈境的能量。以至於靈境的邊境縮小了不少。


    而這個水球因為得到了靈與靈境的滋補,變得異常的龐大。


    劉小花走近,帶起了微風,整個‘球’就隨著搖擺起來,就好像是一個巨大的熱氣球,要掙脫藤蔓和引力飛到天空去。


    這並不是玩笑,劉小花覺得,如果它再這樣成長下去,可能真的很快就會有那天。


    但她又不能停止靈的吸收。畢竟開始修習靈脈開始,水鏡就是劉小花修行的根基和身體的根本了,如果停止獲取靈,已經習慣了受靈力滋養的身體根本無法再維持運轉。


    至於水球真的掙脫了藤蔓,會發生什麽事,她也不知道,各種手劄中也沒有講到這些的。但就算感覺不安,到並沒有退縮之意。


    修行是一條不歸路,一腳踏進來就不能後悔。隻能慢慢向前摸索。並且她也想看看,前麵到底是什麽。


    劉小花小心翼翼觀察了一會兒藤蔓的情況,就被一陣吵鬧的聲音驚動了。退出靜坐走出去,發現吵鬧聲是從門外來的。


    “你們憑什麽關著她?憑什麽不讓我見她?”


    那聲音十分熟悉。


    方白大聲喝斥:“裏麵在閉關修行,你還敢在這裏吵鬧!便是把你打死,也不計的!”


    聽著似乎就要動起手了。


    劉小花大步過去,一把推開門。


    隨著她的出現,門外的聲音嘎然而止。


    方白看到劉小花竟然出來,也十分意外。


    劉小花被關在這裏幾個月,也時常會有些山上的弟子過來找事,總歸都是想見見劉小花,方白一個也沒答應,但劉小花可從來也沒有管過,現在怎麽的?難道是被關久了,終於沉不住氣了?


    她手下的人生怕劉小花會闖關,立刻擺出防備的架勢來。


    隻有一直吵吵鬧鬧的人一見到劉小花,高興得大叫起來“阿花!”立刻便想衝上去。


    方白一揮手,便有無形的牆將人攔住,她扭頭對劉小花高聲道:“我等受老祖宗的命,在此為娘子護法,娘子可不要辜負了老祖宗的好意。”


    劉小花的目光越過來,落在好久不見的少女身上。


    她瘦了,黑了,結實了,但是三枝沒錯。


    比起以前她真的長高了不少,風塵撲撲,一看便知道是趕了很久的路。身上還背著個不大的包裹。整個人看上去不再像以前那樣稚氣,成熟了不少也悍勇了不少。表情即有見到劉小花的高興,又有對方白的怒氣。大聲對方白道:“你們憑什麽關著她?別以為她沒有親人在,就任由你們擺布,她沒有人親人,可還有未婚夫婿在,你們曉得她未婚夫是誰嗎?”


    方白到好笑起來:“未婚夫?”


    “她未婚夫,就是現今剛受封的大丹師!在聖帝麵前可是大紅人!”三枝氣勢洶洶。


    說著,又興奮地對劉小花道:“我出來收藥材的路上聽說你還活著,立刻就跑來找你的。你別怕。她們對你不好,我們就不在這兒呆了!就算不呆在這山上修什麽鬼道,你也不會再過苦日子了。跟我迴去吧。厲天行現在出息了。你跟我迴去,他一定娶你做正房夫人!”


    方白十分意外,意味深長地看了劉小花一眼。想了想,還真的讓開了路,許三枝進院裏去了。


    三枝得意非凡,路過她身邊時,還用力撞了她一下。進門就立刻熱切地拉著劉小花的手,對劉小花說:“你別怕她們!誰敢不把聖帝放在眼裏。”


    劉小花又是好笑又是無奈:“她還真未必放在眼裏呢。”


    “小蓬萊的人這麽了不得?那她放我進來?”


    “她不是小蓬萊的人。”劉小花一時半會也跟她說不清楚,隻問:“你怎麽來的?”


    三枝注意力立刻就被轉移,先了歎了口氣,才說:“之前到處都在傳,說四叔公收的新弟子,被自己親阿娘殺了。小厲先生好不難過,本來是在收藥材呢,半路上就跑了,說要去幫你招魂。後來也沒個結果,自己一個人歸了家。我們都以為你死了……我隻後悔,當初沒有拉著你。好好的,修什麽仙!”


    說著眼睛便紅了,停頓了好一會兒,抹了一把眼睛才說:“後來我就不服氣,不相信你會死。我就跟小厲先生說,你不是這麽短命的人。你比我聰明,我都還活得好好的,你怎麽會死?後來我就不在藥房呆了,跟著三掌櫃的在外頭跑,我想著,收藥嘛,去的地方多,見的人也多,說不定能找著你呢?”


    劉小花聽得心裏一酸:“這天大地大,你怎麽找得到我呢。”在外麵收藥材,走南闖北的,又是這樣的背景環境,對於男人來說都再艱難沒有的,何況是一個沒有修行的女子。


    三枝到安慰她:“怕什麽。我後來也想,你說得對,人不能怕事不能躲。再說了,萬一呢?萬一你沒死流落到哪裏,找不著家,還指望著我呢?我不去,誰救你?就萬一真的給我遇上了呢?這世上的事怎麽能說得好?”


    劉小花心裏好久沒有這樣即難受又覺得暖心過,正色說:“你下次可不要這樣。呆在鋪子裏頭太平得多,萬一沒找到我,你又……”


    “行了行了。要是你知道我有事,難道肯放任不管嗎?”三枝打斷她的話,也並不把她說的放在心上,又興衝衝地接著說:“這不,前二個月我到濱洲收藥來,茶館裏頭吃茶的時候,就聽說他們說小蓬萊有個小仙姑死而複生什麽的,我就打聽了幾句,覺得肯定是你了。就連忙過來看看。”


    又問劉小花有沒有哪裏不好的,怕她身子還沒有好瞞著自己,說:“別怕,我現在也有錢了,小厲先生對我不錯的,你就算哪裏有病有痛的,咱們也吃得起藥,你可千萬不能忍著。”


    劉小花便把之前的事一樁樁講給她聽。


    三枝聽得到她學仙法的事,便驚歎術法玄妙,聽到陳氏的種種,又震驚又生氣,再聽到姬六的種種作為卻是沉默不語,遲疑地問:“是不是誤解了他?”又說:“想想,他也是迫不得已的。身負家仇,走投無路,便是不情願也隻能想盡辦法來謀得一線生機,要不然可就隻有死路一條。”


    劉小花心中一動,就算姬六對她有恩,治好她的腿,她也不會這個時候無故替他講起好話來,便問:“你見到過姬六嗎?”


    三枝愣了一下,連忙說:“並沒有。”目光到有些躲閃。


    劉小花見狀,神色嚴肅道:“我養娘不慈,生娘不慕,雖然已入修道之門,可要說起塵世牽絆,也隻有你最為親厚。我們一起從村子裏頭出來,最到厲兀的時候你沒有拋下我,遇到奇襲的時候我沒有拋下你,雖然後來因誌向不同我來了小蓬萊,你呆在田城,可這也隻是道路不同,我從來沒有疏遠你的心,而你為我不畏艱險,也自當是把我當成最親的人。可不要因為一個外人騙我。”


    三枝見她這樣認真,喃喃道:“我自然是知道你待我如何,我又待你如何。可這件事,哪裏就這麽嚴重,要說出這許多來。”


    事關姬六劉小花不肯有半點輕心,堅持道:“我說姬六這個人不可靠,就一定是有自己的道理,絕對不會是騙你的。即使是你有什麽不同的想法,我們全攤開來,辯個明白就是。可你有沒有見他,他見到你說了什麽,做了什麽,一定不能瞞我半點。”


    三枝無法,承認道:“好了好了好了。就隻是見了一麵,也沒說什麽特別的話。”


    劉小花追問:“是什麽時候?”


    三枝無可奈何地說:“你先讓我坐下喝口水。”


    劉小花拿她沒有辦法,拿了水來給她。見她身上又髒又臭,想想也不急在一時,便索性讓她把衣服換下來,又叫外頭送水進來讓三枝洗洗幹淨。


    三枝泡在大木盆子裏頭搓泥,好奇地問蹲在旁邊給她洗衣服的劉小花:“你就不能施個術法,把衣裳變得又幹淨又新嗎?我在田城的時候,看有個走方的術士就能行,他還能變錢呢。”


    “那是障眼法。”


    三枝追問:“錢也變不出來?”


    劉小花哭笑不得:“變不出來。”符咒術法得多大的好處,就得付出相等的代價,並沒有憑空得來的。便是修士們也得遵循天道規則。


    洗好了衣服,三枝已經換了二盆水了,劉小花在她背上搓了一把,像擀麵疙瘩似的。水一會兒就黑了。三枝被搓得哈哈直笑。“你還有意思笑。”劉小花搓著泥無語道“你這比我跟著師兄在外曆練時還髒。”


    “我這幾個月在外頭,都是當男人使喚,飯都吃不上哪有時候洗澡的。”三枝一點也不在乎。


    劉小花看到她身上還有不少傷,三枝一個一個指著告訴她“這個是火爐爆了給我燎的。這個是抓鬼霧草的時候被灼的。那個是……”


    一個一個數下來,最後說:“這也不算什麽。如今我算是明白你的話了。各處有各處的不易。”大大咧咧的並不抱怨什麽。成熟了不少。


    劉小花心裏也十分感慨。那些稚氣的過往好像就在肯前呢。


    等洗好了,兩個人在窗前坐下,三枝才說起姬六的事。


    “我跟小厲先生去帝都的時候,遇見了他。就是在街上遇見的。還是姬六公子先叫得我呢,隨和得很。我一打眼,先看到他帶了個隨從,還以為是劉二。”


    “姬六說了什麽?”劉小花問。


    “也沒有說什麽呀”三枝隻覺得劉小花小題大作:“就問我上街做什麽,問我有沒有跟你聯絡。我告訴他,我跟小厲先生去收貨款的,跟你嘛因為離得遠,也就隻通到一次信。”


    “然後呢?”


    “然後,他又問小厲先生現在怎麽樣了。說以後宮裏的藥還讓咱們鋪子供。要封厲家做世襲的大丹師。便再沒有其它了。不過後來小厲先生說,那個跟著他的不是隨從,是新登基的聖帝。我瞧著,就是個普普通通的人,聖帝就長那個樣子啊?”三枝一臉驚異。仿佛聖帝當有三頭六臂一樣。“那個聖帝還跟我說話呢,話特別多,問這問那的。都是問你的事。”


    她好奇地問道:“我還問他呢,是認識你啊?他說,他要叫你師叔祖的。真的嗎?”


    劉小花心中一落,知道程正治沒事。說:“他原先是拜入小蓬萊過。”


    三枝一拍大腿道:“你是聖帝的長輩啊!不過我看他,腦殼子有毛病。前麵說得好好的,過一會兒就陰沉著臉發狂了。還叫了一聲我的小名,讓我救他,說有人要害他。好像跟我很熟的。我還奇怪呢,他怎麽知道我小名呀,可姬六就叫人架著他走了。說他病了。六公子跟小厲先生私下說了半天話,討了個安魂的藥方。我問,這個東西要來有什麽用?小厲先生叫我不要多事。”


    劉小花知道安魂的藥丹並不是治一般的病,是用來鎮邪靈的。隻是看情況,現在被當做邪靈的並不是程正治了。隻要他肯聽話,姬六也不會為難他。她進一步確定了自己的設想是對的。雖然姬六跟劉二這個前太子合謀過,可他對這個前太子卻肯定不會滿意,因為‘劉二’心眼太多,手又狠,再加上,姬六認為她跟劉二之間的關係非同一般,生怕劉小花以後會帶著倉田家的人站在劉二那邊,怎麽會放心讓劉二坐上帝位。相比較,程正治則好控製得多。


    三枝歎道:“新帝他長得真像劉二。”


    “劉二是先帝的兒子,新聖也是先帝的兒子,當然像了。”


    三枝點點頭,悵然道:“想想以前跟劉二一起爬樹的事,像做夢一樣。”


    劉小花見她不知道歪到哪裏去了,便又問:“那除了這一次,就再沒有遇見姬六了?”


    三枝猶豫了一下,訕訕道:“我在濱洲也遇見他了。原本我們收好了藥材就走的。路邊上遇到他,他說要請我喝茶。我們就去了茶寮。不過我們就坐了一會兒,根本也沒說幾句話,我一盞茶沒喝完呢,就聽說你的事了。立刻就往這邊趕來了。不過臨走的時候,他說,他做了對不起你的事,你心裏恐怕會記恨他,讓我不要跟你說見過他的事。”


    劉小花心裏‘咯噔’一下。巧遇?


    三枝見劉小花不說話,猶豫了一下勸說:“我看六公子身體也不好,病歪歪,怪可憐。跟我坐那一會兒,還咳血呢,臉白得跟紙一樣。說到你,他失落得很。其實按你說的,他到確實被逼無奈才出了下策,你不也沒事嗎?就不要再跟他計較了吧。”


    說著,頓了一頓,糾結好幾下,才道:“我覺得,他是不是喜歡你?你可不要怪我亂猜,他雖然沒說什麽,也沒做什麽,可我就是覺得,他大概是喜歡你。”


    劉小花笑起來:“你也知道是亂猜了。”


    三枝到有點不好意思“你笑什麽。我也是為你好。我是巴不得他喜歡你就好了。他比小厲先生好得多,又有本事,連新帝都信重他。你跟著她一定不會過苦日子的。他長得那麽好,你難道不喜歡他?”


    “他是沒有喜歡不喜歡的。”劉小花笑道“我也不會喜歡他。”


    “為什麽?”三枝就不明白了“他又不少吃又不少穿,人總有七情六欲,怎麽就沒有喜不喜歡?再說,你怎麽就不能喜歡他了?你們在一起多好啊。多麽般配,又不像我跟阿泰。”


    劉小花問:“你跟阿泰怎麽了?”


    三枝表情便沉了一沉:“我跟阿泰早不成了。有個豆腐鋪掌櫃的女兒看中了他。人家有個鋪麵,但家裏沒兒子,想招贅。他家裏還有人,多少張嘴等著吃飯,阿娘又病了,我什麽也沒有,能說什麽?難道看著他阿娘死嗎?他一個大男人,在我麵前掉眼淚,說對不起我。心裏是喜歡我的,但沒辦法給我好日子過。也不能對不起他阿娘……他跟豆腐娘子成了婚,拿錢來買的給他阿娘的藥,還是我做的。”


    劉小花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麽才好。再深的情在現實麵前也是無奈。


    “我們這些窮人才沒有喜歡不喜歡。”她扭頭不看劉小花,沉默了好久,說:“窮了,就什麽都沒有。”見劉小花也鬱鬱,又強打起精神來“這也不算什麽。以後總歸有好的。比他好。”又勸她:“就算你不中意姬六,那小厲先生是不錯的。他對你也一片專心。你別怕外麵那些人,小厲先生一定會幫你的,到時候他上稟聖帝,把你救出去不就好了。六公子和聖帝都很信重他。”


    劉小花卻是默然。


    姬六先是在帝都偶遇厲天行,重新啟用厲家供藥對厲家委以重任,讓厲天行明白自己有了靠山,另一方麵引導著三枝到這裏來的。這些舉動,有什麽用意呢?難道說,他那邊又有了什麽變故,他有了別的打算?


    或者,這更像是給她最後一次機會,做選擇。


    她可以繼續在這裏等,結果就是如預期的那樣嫁做帝後,被攪進權利的爭鬥之中。


    也可以現在一口承認自己跟厲天行早有婚約。完全地從這個坑裏跳出去,一切都一了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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