攤主見她是真想要,這下就來了勁,索性攤也不開了,把四個布角一兜,讓劉小花和空同過去,從哪摳出兩個小板凳來,讓兩個人靠牆邊坐下,擺開了要長談的架勢。


    空同坐下的時候,意味深長地瞥了劉小花一眼。一般來說,攤位上的東西買賣買賣,錢貨兩清就成了,人家是不會跟你多說什麽的。


    除非,這樣東西有真來頭,攤主想賣個好,分杯羹,才會特別鄭重其事,賣個交情來浪費做生意的時間跟你說叨。


    坐穩當了,攤主特別對劉小花拱拱手:“鄙人姓錢,娘子叫我錢八兒就行了,娘子怎麽稱唿?”大姑娘不叫了,用起文雅些的稱唿,稱起娘子來。


    劉小花客客氣氣地對他行了個禮。空同在一邊說:“這是我七師妹……四同。”他到也謹慎,劉小花如今是不是姓劉也不一定,就隻說了新取了名。


    因為沒有尊號,錢八兒便稱她一聲“同娘子。”


    劉小花聽到這個稱謂,心裏感覺很怪,雖然名字是取了一陣,可這一會兒,她才真切地感覺到,自己確實是有了大名了。


    四同。她偷偷摸摸在心裏叫了一聲,感覺怪怪的。總覺得是在叫別人似的。


    客套完了,錢八兒才繼續說道:“這菩提子的來源,你們要是去問別人,別人肯定說,這是由靈核演變而來。其實不然,菩提子,又有三千界之稱。您別看這東西小小一個,可裏麵包含的是大千世界。這人啊,山啊,水啊,可都是真的!”


    空同聽著,有些不樂意了:“你這個也編得太過頭了。”


    錢八兒急了:“嘖,你說你們這些修仙修道的人是不是修傻了。我問你,靈核是什麽?靈核是有修為的人死後靈台坍縮而成對吧!裏麵是不是也有山有水的,那山水是不是真的?”


    “對啊。可那個跟你這個不同。那是靈核,能吃的,你這個能吃啊?”空同一臉‘你繼續編’的表情。


    錢八兒也不管他,接著說道:“那我問你,靈境在哪兒?”


    劉小花心裏一動。他問的是靈台實象所得的空間在哪裏。


    拿劉小花來舉例子,錢八兒問的是,那麵水鏡所在的空間存在於何處。


    空同不客氣地說:“能在哪兒啊,不就在身軀之中嗎?你就是問八歲的娃娃,他也是這麽說。”


    錢八兒一笑,特別詭異:“要是我告訴你,這靈境是確有其實呢?”


    空同絲毫沒有猶豫地伸手就給了他腦門一下:“你胡說八道什麽。”


    錢八兒也不惱,揉揉額頭說:“我這麽跟你說吧,修習道法第一步,是不是得先找到靈台?你們這些人,以為找的是靈台所在,其實是根本沒搞明白。”


    “那你說我們找到的是什麽?”


    “是路!”錢八幹脆利落。


    “啥?”空同一臉想薅人的表情。


    “靈台實象是在哪兒?在靈境裏頭,對吧!你們找到的,是去靈境的路。懂不懂?”錢八兒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你們丹田聚靈,後便能與三千世界相聯,凝聚神識就能以之為媒介,去往小世界。懂了沒有?你以為你去的靈境是幻境,其實是真實存在的小世界。你通過吸食異界的靈,傾注入小世界,幫助小世界成長完善,而小世界就將靈法借給你用。就是所謂靈境。”


    空同愣了半天。


    劉小花也感到愕然。其實這麽說,也說得通。


    以前她聽說過一種說法。


    說人們是與天上的星辰相連的。地上有一個人,天上就有一顆屬於這個人的星星。人好時,星辰就亮,人不好時,星辰就會黯淡無光。


    當然科學證明,這是不可能的。


    但如果這隻是一種修辭手法呢?


    這種理論,到是與錢八兒說的不謀而合。


    人通過某種聯係,能與另一個世界溝通,一個人強大與否,與這世界強大與否,是相附相襯的。


    人死之後,通道坍塌成了實體,無法再使用,但那個世界還存在於某處。


    所以才會通過靈核,還能看到靈境裏的景色。


    而世家之中,繼承靈核之說,根本就是吞食之後繼承了前人與其小世界的聯係,汲取了那個世界的能量為已用。


    她得到的這些珠子也是跟靈境一樣的。並不是裝著整個世界,而隻是一種通道。當時大星的時候,她自己不是也有過那個設想嗎,那些靈核隻是通道,指向大星所在而已。


    劉小花感覺到自己心跳得很快。


    三千世界是什麽?


    自己曾經生活過的世界在不在其中?


    如果錢八兒說的是真的,那麽是不是也會有一個通道,能讓她迴去?


    就算不能迴得去,那珠子裏的這個世界,她是不是能想到辦法自由進出?劉小花不由得握緊了荷包,感覺裏麵的珠子特別硌手。


    過了好一會兒,空同才迴過神,問:“你怎麽知道的?”


    劉小花沉住氣,看向錢八兒。


    錢八兒得意地‘哼’了一聲,說:“我自己琢磨出來的。”


    …………


    劉小花頓時有一種…………我嗶嗶你嗶的感覺!


    空同那表情,簡直了……指著錢八,手指直抖,半天沒說過話來,最後伸手給了自己兩大嘴巴,罵道:“黑!我信你這大孫子!”


    錢八兒連忙架住他的手,解釋:“誒?你別急啊,我也不是胡想的。我祖上也有修過仙,還特別有名氣呢。隻是後來,不知道出了什麽變故,立下了祖訓,不讓後人入道。”表情特別誠懇。


    把那珠子拿起來,指天日地“你們自己住東麵瞧,那裏是不是有個神仙墓。你以為我這珠子要價五百金是坑人嗎?你們隻要找到這神仙墓,多少神法術法神器法器找不著?五百金算什麽!隻有賺的!”


    “滾滾滾!”空同怒道“我家裏還有幅畫你要不要?上麵畫的是神仙所在,你要不要花一千金買下來?隻要你想辦法進畫裏去了,就能直接成仙了!”


    錢八兒特別委屈“我說的是真的!”


    “我說的也是真的!”空同轉身拉著劉小花就走。邊走邊罵“龜兒子!”


    兩個人接下來在黑市裏轉了一圈。


    空同走了一路,罵了一路。


    劉小花到是淡定得多。她覺得,錢八兒說的雖然並不是一定全對,但也不定全是錯的。世界其實是什麽樣子的,連現代的科學家們都沒搞清楚。誰說就沒有這種可能呢。


    不過是對還是錯,現在也不重要。


    她相信隻要繼續修習,慢慢地探索,總有雲開霧散的那天。


    不過想到程正治的事,又開始頭疼。


    空同鑽小攤子看藥材,看中一樣,就舉起來給劉小花過目,她點頭,就買,搖頭,就撤。


    不一會兒,空同就大包小包背了一大抱,


    邀功似的給劉小花看“呶,我可給你買了書,買了符。很貴的。好幾十個大錢。”一副你要是不好好學習就對不起我的樣子。


    劉小花一看,那些符但也並不全是低階紫色的,還有幾張紅的。正麵畫的是符,反麵寫的效用。一看就是老少皆宜的東西。因為符本身就是有靈的,所以也並不是一定需要有修為的人才能用,市麵上常見的,都是家常的,什麽‘掃地符’什麽‘驅蟲符’。


    兩個人幾乎滿載而歸。


    終了,向外走的時候,路過一個不起眼的小攤子,劉小花突然停下步子。


    攤子沒什麽生意,一個年紀有點大的中年婦人守著,她穿著打扮,一看就是鄉下農婦。劉小花看中的到不是她攤上的東西。


    婦人見她有意,連忙站起來,似乎是想說點奉迎的話,可卻不知道要怎麽說。隻嚅嚅問:“大姑娘要點什麽?我都是實在價。”


    劉小花問:“那個是什麽樹?”


    婦人愣了一下,迴頭看了一眼,恍然大悟,原來是指她剛才坐在p股底下的那個,連忙說:“這個,我也說不清是什麽樹。”非常尷尬的樣子“這是我家後院裏長的。不開花,不結果,也沒枝丫,光禿禿一個圓柱子。我祖上時就有了。”


    劉小花看看她攤上,全是上泥碗泥人什麽的,不像其它的攤頭。她說起話來,也不順溜,可見得她其實也並不是專業賣家了。


    婦人見劉小花打量自己,異樣緊張,不自在地扯了扯衣角,不知道要說什麽,隻會不停地說:“別處都沒有的。隻有我這裏有。真的別處都沒有。”又說“其實我也沒打算賣這個,但是家裏娃娃要進學,他們阿爹又病倒了。”


    劉小花見她這樣緊張,笑說:“這個東西確實很少見。”


    婦人好怕她不相信自己,見她這麽說,鬆了口氣,殷切地說:“大姑娘知道就好。我是實在了,不會騙人的。”


    “你這個要賣多少錢?”劉小花問。


    婦人猶豫起來,想說又不敢說的樣子,最後一咬牙,硬著頭皮說:“一千金。”


    空同一聽,就跳起來了“啥?”大叫“沒錢沒錢!”


    婦人臉漲紅了,喃喃說:“這是祖上說的。不到沒法子不讓賣。要賣就得賣一千金。不然,死了都要從墳裏爬起來抽我們。”


    劉小花卻並不驚訝。


    空同一看劉小花這個架勢,急得汗都出來了“是真的沒錢!一千金,你賣了我也沒有啊!我現在手裏,就一百金!”


    劉小花安慰他“這個東西,是我自己有別的用處。這麽貴,不好讓五師兄破費。”


    空同長長地鬆了口氣。


    劉小花又說:“師兄把這一百金先借給我就行了。”


    空同臉一下就垮了。不過也納悶,有了一百,也差九十呢,劉小花哪有錢啊!


    劉小花扭頭,對婦人正色說:“我是小蓬萊弟子,娘子知道小蓬萊嗎?”


    婦人頭一次被稱娘子的,手足無措“知道,知道,我們村子還去小蓬萊求過事的。”又連忙笨拙地行禮“原來兩位是仙家。”


    “我想要買你這個東西。但是我現在也沒那麽多錢。”


    “啊?那你想怎麽辦。”婦人頓時警覺起來。左右倉皇地瞧了瞧,想找人幫忙似的。


    “娘子也不用多想。小蓬萊沒有強搶的。我有一個主意,娘子聽聽看,行不行?”


    婦人被說破了心事,到有些尷尬,退了一步,道:“你說”


    “你這個木頭,種在地上時,是有心跳的。對不對?”


    婦人驚訝“是啊。大姑娘怎麽知道?”


    “這種樹,你要是沒砍掉,賣活的,上萬兩也不止。現在死了,放得越久,就越不值錢。看這樹的顏色,應該是砍了有兩三日了,應該還有微動,等到五日後,微動都沒有了,樹就會化成灰燼了。”


    婦人沒吱聲,明顯不太拿得準,該不該相信她“你不是哄我的吧?”小聲說“你哄我,我也不能降價的。”


    劉小花說“我不用你降價。你說賣一千金,就一千金。我買。但,我一時拿不出這麽多錢。不如這樣,我每個月給你一百金,給十一個月。一千一百金買你的東西,你看如何?”


    婦人一聽聽多出一百金來,便有些心動了。


    想想,她家裏沒有依靠,一下子要真拿了那麽大筆錢,其實也還心裏害怕會出什麽事情。一百金,也足夠解決家裏現在的困境了。


    劉小花見她不吱聲,耐心道:“我瞧見,街頭有一間春風閣,是賣各種奇珍的,你可以去問問看,這東西是不是我說的那樣,不能再放。我一會兒再過來。”


    說著,給那婦人做了個揖,就跟空同走了。


    空同走了幾步迴頭,果然就看見那婦人收了攤弄個小車,把東西往街那頭拖過去了。他就奇怪了“你要這木頭這麽做啥?”


    劉小花煩心事沒了,心情到是輕鬆了好多的樣子,說“玩唄。”


    空同簡直要落淚,師父這是招了個什麽敗家子啊!


    兩個人找了個茶寮坐下邊喝茶邊等。


    劉小花拿出那本符祿書來看。


    發現空同說的果然沒錯。就真的隻有二十幾頁,八十一個筆劃。


    不過符祿上麵這八十一個筆劃合在一起,又有無數的變化,不一樣的組合,又有不一樣的意義。越是高級的符,上麵的筆劃越是複雜,難以分辨首尾,環環相扣,連從哪裏下筆的都難看得出來。


    劉小花原來興衝衝,現在到有些被當頭一盆冷水的感覺。


    這完全無從下手嘛。


    空同翹腿喝著茶,看得不忍心,說:“你別看這滿大街都是賣符的,可你也得看看,那賣的都是什麽符,不上排場嘛。各宗派用符的也少。符祿大能真的是如鳳毛鱗角,你想跟人學,都難找得到人。入門容易,上升難。要不你就學丹藥算了。人都得吃藥不是?來錢快,你也有天賦。別看你大師兄沒在了,可他的弟子裏麵也有出了師的,你天賦好,隻要有人稍做引導,必然就能有所成就。”


    見劉小花悶頭看著不說話,苦口婆心勸道“這人啊,喜歡做的是一樣,擅長做的又是另一樣。大家都不是這麽過的嗎?走有天賦的這條路,多輕省,何必自討苦吃?到時候,說不定吃力不討好。”


    劉小花沉默了一會兒,桌麵上被陽光投下的斑駁樹影,有那麽一瞬間,覺得空同說得對。大家不都是這麽過的嗎?


    不過,隨後她抬頭卻有了不同的想法“師兄,我不怕,試都沒試呢,哪有被嚇迴去。反正這輩子還長呢。試都不試,我冤不冤?”


    空同愣了一下,笑著搖頭:“你啊。小娃娃講孩子話,一輩子有多長?到我這個年紀再迴頭,也不過是瞬息的事情。等哪天吃了苦頭後悔,就知道我說的對。”


    劉小花給自己倒了一盞茶,仰頭一飲而盡,拍在桌上說:“我就是想學符祿。後悔就後悔吧。那我也不怕。人生在世,哪有幾件事是不後悔的。”至少想幹嘛,就幹嘛爽過了。憑什麽大家都這麽過,她就也得委屈著這麽過?


    說完迴首,猛地看到姬六站在茶寮外的日光下頭,與她僅一欄之隔望著她笑。


    他變了樣子,身邊人流如梭。


    可她一眼就認得出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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