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小花還沒來得及做什麽。就聽到背後一陣響動。姬六不知道什麽時候醒的。他從坑上起來去開門的時候,劉小花全身都繃緊了。姬六現在等於是在逃命中,再加上大星的事,必然是不願意別人知道他的動向。恐怕會對程正治不利。


    程正治沒料到門突然被打開了,嚇了一跳。看看姬六,又伸頭看看他身後的劉小花,尷尬的樣子。姬六看著他,沒有說話。他一時也不知道要說什麽才好。


    “快進來。”劉小花突然說。她大走過去,把程正治拉進來。特別小心謹慎地伸頭看看外麵,好像害怕有什麽人在看到這裏發生的事。小聲問:“有沒有人看到你來?”


    程正治又驚又喜又有幾分疑惑,小聲說:“沒有沒有。”


    劉小花連忙反手關上門。對他說:“在這裏遇到你就太好了。你不知道我先前有多麽兇險。要不是遇到這位好心的阿叔,我恐怕要死在山上了。”說著便指著姬六對程正治說:“他救了我的命,我見他是個孤苦的人便拜了他做親阿叔。”


    程正治瞥了一眼站在一邊一言不發的姬六。在他看來,這隻是個不起眼的中年人。一臉沒見過大世麵的窘迫與局促。並沒有什麽可疑之處。緊張地問劉小花:“我們都以為你死了呢。可嚇死人了。我迴山上的時候,看到殿前砸了好大一個洞,有多大,說出來嚇死你,你要是衝裏麵喊一嗓子,還能聽到迴聲呢!大不大?!!嘖嘖。”又說:“國宗的人在那裏跟師尊吵鬧。說小蓬萊窩藏了什麽大妖。嘖!你說嚇人不嚇人!”


    “妖怪?”劉小花愣了一下,飛快地瞄了姬六一眼。才向程正治問道:“那後來呢?”


    程正治擺擺手,十分得意的樣子:“大師伯叔說了,他徒弟跟著他好多年。現在卻被妖怪殺了,他還正傷心呢,國宗竟然想借著這件事,來找小蓬萊的麻煩。罵他們為了一已私仇,想借刀殺人。還說,國宗不想著為除妖衛道,卻隻會糊攪蠻纏,實在沒有大宗之風度!”


    見劉小花麵有擔憂之色,又說:“你不用擔心。這根本不關我們小蓬萊的事。我們哪個曉得那個浮生早被妖怪吃了?”嘴裏嘀嘀咕咕對劉小花道:“你說怪不怪,一開始他們說那個妖怪是姬六公子。後來又說,是新帝即位之後,有妖怪扮成了六公子。那你說,那六公子到底是妖怪還是不是妖怪?你瞧沒瞧見他把人皮脫了是什麽樣子?”


    姬六就站在旁邊。劉小花恨不得縫上他的嘴才好。隻問“離那天國宗雷轟小蓬萊,已經有多少天了?”照她的感覺,明明頂多幾個時辰的事。


    “有兩個月了。”程正治喜滋滋地對劉小花說:“幾個師祖都說你恐怕是被轟得灰飛煙滅了。師尊不信。說你一定還活著。還請了天卦來算。你曉不曉得天卦?算天卦要用你貼身的東西做引。”


    劉小花不解“我哪有貼身的東西在山上的?”


    程正治瞪大眼睛。“怎麽沒有。我記得你是貼身帶了錢從皇子府跑出來的,出門曆煉的時候又沒帶錢,肯定還在山上。就喊師尊去找嘛。在院子裏挖好多洞。師尊全給你刨出來了。”一臉立功了的表情。


    劉小花不由得臉皮一紅


    程正治老得意,說:“不過天卦算出來,亂得很,竟然指了三個方向出來。師尊也不解了。幾個師伯祖就湊在一起研究,這到底是怎麽個說法。五師祖一看,就哭呀,拍著大腿喊‘哎呀不好啦我小師妹被轟得魂魄亂飛沒得好死呀’師尊好險沒被他給氣死。大師兄把他一陣好罵,說他多大年紀還一驚一咋的。”學空同說話的樣子,學得惟妙惟肖的。


    劉小花無語“你怎麽知道得這麽詳細?”


    程正治一挺胸“我就趴在大殿的窗戶上啊。哪能看不清楚。”不知道在自豪什麽勁。“不過師尊沒聽他的。師尊卦象說了,一定找得著。就把山上的弟子都喊來,分三個方向找。有百來個人,往西邊來的。我就恰好走這一條路。”邀功似的撅著屁股把鞋子脫下來往劉小花臉上湊“你瞧瞧我這鞋底磨得?”


    劉小花被熏得反胃,連忙一巴掌撐開他的頭。


    程正治很受傷說“我喊魂喊了一路,一開始累得我,都咳血了。現在嗓子都長繭了。不就腳臭一點,你還嫌棄我?你數數看,找了兩個月,別的弟子都早迴去了。要不是擔心你,我早迴去吃香的喝辣的,哪能還在外麵擔驚受怕的?”


    劉小花到了心裏一暖。他雖然喜歡邀功,可吃了苦也是實情。一個人磕磕碰碰風餐露宿是不容易的。路上艱險也是難免。天地又這麽大,要找一個‘魂飛魂散’的人,機會渺茫他卻堅持這麽久。“新弟子們怎麽好獨自出山?師長讓你來的?”


    “師長哪能叫我來。”程正治白了一眼“新弟子一個都不讓出來。說不能‘獨當一麵’。但我跟何文兒還有周青計劃好了。打算一起跑出來。”


    他正色說:“就不說咱們是什麽交情了。隻說我們幾個人吧,那可是同甘共苦過,怎麽能不管你呢?當時玲瓏遇到的了事的時候,你有丟下她不管嗎?周青也說,咱們入了修道之門,以後能依靠的就隻有同門,所以一定要相互照應幫扶。我頭一次聽他說人話的。這就叫一方有難八方支援嘛你說是不是?!不過嘛,我們跑的時候被發現了。師長們追了出來,就隻有我逃過一劫,到這來了。”


    說著,突然想到什麽,對劉小花誠懇道“到時候迴了山,我師父要是生氣的話,你可要在師尊麵前幫我說點好聽的,不讓我師父打我。”


    劉小花看看他,才察覺出異樣來。他脖子上掛了一堆東西,有頂圈,有玉牌,有寶石墜子。腰上盤著一大圈奇奇怪怪的東西。背後還背了個大得嚇人的殼子。看上去像是某種龜類的。手腕上,腳脖子上,重重疊疊,寶氣氤氳。也虧得他戴著這麽多東西還能站得起來,走得了路。震驚問:“全是你偷的?”


    程正治察覺到她在打量自己,難為情地說:“法器多一點,比較有安全感。放在那裏也是放著。給我用用怎麽了。”


    劉小花看著這個人形移動法器架,心情真的好複雜“你就不怕別人打劫你?”


    程正治聞言,倒吸了一口涼氣!敢情他就一直沒想到這個。


    劉小花真不曉得,他是怎麽活到現在的。沒下山就被人砍了已經是奇跡。竟然還活著能走到這裏來。大約也隻能說,傻人有傻福吧。


    不過想想,於她而言隻是短短的幾個小時,而對別人來說卻是經過了這麽長的時間,簡直像是做夢一樣。大約還是因為符祿有些潛在的規則與條件吧?


    雖然能夠把人帶到另一個地方,卻也會令得使用符祿的人丟失許多時間。想來,這世上是沒有一樣東西是能令人完全受益沒有任何損害的。就像治病的藥總是會有負麵的效果那樣。


    “那你怎麽認出我來?”劉小花問。


    程正治又得意洋洋起來,從懷裏掏出一顆小珠子,那珠子黑黑的,裏麵時不時有紅光閃閃。“師尊給他們找人的發了這個。說如果魂魄近了,這東西就會亮。隻要這個一亮,不論是雞是狗是豬是羊是傻子,全給抓迴去準沒錯。”


    所以他根本也沒認出劉小花來。隻是迴到屋子裏洗漱完了以後,發現珠子亮了,想想這院子裏也就隻多了劉小花和姬六這兩個人。才懷疑其中一個就是劉小花的。到底還是拿不準,所以全幅武裝地來了。


    程正治看著劉小花,像看猴似的,還伸手捏著她的臉皮扯了扯“你怎麽變成這個樣子?是不是跟我一樣情況了?”


    劉小花糊弄他:“差不多吧。當時一爆炸我也不知道發生什麽事。醒來就這樣了。”


    程正治臉色有點古怪,盯著她好半天,問:“你不會也神經病吧?我跟你……”


    劉小花怕他還要傳授做神經病的經驗,打斷他的話“我好得很!”問“我師父身體還好嗎?”


    程正治抓抓頭說:“就那樣吧。我在大殿偷聽他們說話的時候,覺著他臉色看上去不太好。一個字,虛。我聽我師父說,五師祖這次出山除了找你,還得順便給師尊找藥。我師父說,這樣下去不成的。人家越來越不怕我們。就怕哪一天,最後一根弦繃了,咱們小蓬萊一夜之間就完了。”


    說著,特別成熟地歎了口氣,很憂愁的樣子:“要是師尊好起來就好了。咱們小蓬萊也就好了。”


    這時候,一直沒有說話的姬六突然開口道:“不知道貴師門要找的是什麽藥?”


    劉小花覺得他心思難測,怕他對劉有容不利,想要阻止,可程正治已經毫無防備地開口說道:“好像說,有一種叫做肥肥還是飛飛的東西?”


    姬六“哦”了一聲,說“是腓腓。這個可少見。”


    劉小花到也知道這個。手劄上說了。這種動物長得像狐狸,可以解憂愁。說到底,劉有容這個是心病。姬六既然說少見,那也就是說,還是有幾隻的。以姬六的見識,未必會知道一點?便問他:“四叔知道哪裏有?”


    姬六看向她,他外型已變,眼睛看上去混濁無神,到讓他顯得非常平宜近人:“就是這裏有。”


    劉小花自然明白他指的是什麽。他指的大星。


    但她覺得在這件事上,姬六並沒有騙她的必要。不論這裏有沒有,她都必須得跟著姬六走一趟。頓時劉小花有些高興起來。要是能找到腓腓,就能治好劉有容的病了。


    卻不防,程正治喜道:“這裏?那我快告訴給師長們知道!讓他們快來。”


    “不要!”劉小花心中一驚,好像被當頭一盆冰水淋了個透心涼。立刻按住程正治。迴頭異樣迅猛地瞥了姬六一眼。


    他分明是想讓小蓬萊進大星給他打頭陣。


    程正治不解:“怎麽了?”


    姬六笑笑看著劉小花。


    劉小花並不敢說破,更不敢表現出異樣讓程正治懷疑。


    姬六要殺程正治的話,這裏誰也拿他沒有辦法。哪怕劉小花對姬六下殺手,先死的也是她自己。到時候不止救不了人,反而斷送兩個人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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