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先生見劉小花不出聲。擺擺手說:“我也不逼你。反正你已經答應一樣換一樣。於我而言,多一個徒弟少一個徒弟有何差別?對你來說,這才是不得了的大事。你自已可要想想清楚了。人生一世,沒有迴頭路可走。”


    說著便叫四娘過來“把她安排到東院去。”


    四娘驚道:“那可是您的……”


    “哪裏那麽多廢話?!”大先生不悅。


    劉小花見機便道“我們進了醫鋪還沒有告訴給同鄉知道,現在不定他怎麽著急呢。能讓我們去個人告知一聲嗎?”


    大先生想也不想便抬手一指三枝“去去去去。”


    三枝喜不勝喜,連忙找四娘拿了進出的牌子,轉身就跑。


    劉小花跟著四娘去了東院,才曉得原來大先生書房和丹爐都在這邊。這邊竟然是比後院那邊還要熱鬧,花廳裏坐著許多衣著華貴的人,仆人穿梭其中好身照應著。院子中跟著主人來的下仆低眉斂眸安靜站著,活像一院子人俑。


    見到四娘帶著個小丫頭進來,那些貴人們一湧而上“你家大先生呢?……”


    “……家母的老毛病又犯了……”


    其中有一個最大聲,嚷著“七皇子突然認得人了。”


    這下,這裏的人全部都安靜了。還有人低聲說“那傻子竟然好了?”


    那個人一臉怒意把擠在自已前麵的人全推開,走到四娘麵前“大先生在哪裏?七皇子府想請大先生過去瞧瞧。”


    四娘見慣了這種場麵,聽到七皇子的名號也並沒有多激動。隻是說:“大先生在製今春的貢丹。諸位留下名貼,稍後大先生自然看得到。”神色平常,語氣雖然謙卑但是卻十分堅定。然後帶著劉小花繼續向裏麵去。


    過了花廳,裏麵便是個安靜的小院子。


    四娘將劉小花帶到西麵的廂房。劉小花進門一看,那廂房完全就是個雜物間,裏麵亂七八遭地堆著好些東西,連缺了隻腿的大鼎都塞在裏麵。


    “東麵是大先生的書房,北麵是丹房。這些地方大先生不叫你自已是不能進去的。萬一丟了什麽少了什麽或弄壞了什麽,便是大先生看的書被翻錯了頁,你都脫不了幹係。”四娘沒好氣地吩咐。


    劉小花連忙道:“多謝四娘教誨。”


    四娘不理她轉身就走。


    到是從書房跑出來一個小子,十四五歲的樣子,長得虎頭虎腦好奇地問“她是幹什麽的?灑掃打雜嗎?”


    四娘對他到是和氣,停下步子還微微躬了躬身,說道:“大先生說要收她做徒弟,看樣子把衣缽都恨不能傳給她呢。”說完,還瞄了劉小花一眼。眼裏有一絲得意。


    那小子道:“原來是個狗腿子。”眼珠兒一轉,說“把衣缽傳給你?”


    劉小花正要解釋,四娘立刻搶著迴答“可不是!”但她沒能往下說,那小子便高興得一拍掌“好啊好啊!我就說今天喜鵲對我叫呢,原來是有這樣的好事!”


    四娘傻了眼。她一向知道孫少爺是個混世魔王,但是沒料到竟然腦子這樣不好。親爺爺的衣缽都要被人搶了,還說好!


    那小子也不理她,順手就把手裏拿著的一卷書塞到劉小花手中“好好學。爺爺就靠你了!!”又上下打量,生氣地說:“怎麽穿成這樣?給爺爺丟人!快去給她找身好衣裳來。”


    四娘愣了,這可不是她想要的結果,嚅嚅問“好衣裳?”


    那小子去已經不理會她了,雙手叉腰不可一世的樣子對劉小花說“不過你也別以為繼承了我爺爺的衣缽就有什麽了不起。你既然是我爺爺的狗腿子,便也是我的狗腿子。更是我們厲家的狗腿子。以後我叫你做什麽,你就得做什麽。譬如掃院子,洗衣裳,自然從今往後全都是你的事兒了。現在你跟我來,本少爺有一件事要囑咐你去辦。”


    說著一轉身,卻不防撞在了四娘身上,他嚇得向後跳了一大步,尖叫:“你還站在這裏!叫你去找衣裳呢?沒用的狗東西!你是想嚇死誰?!”


    四娘臉漲得通紅,連聲說“我這就去拿。”轉身就出去。出去前,惱羞地看了劉小花一眼,恐怕是以為自已要被她嘲笑。


    可劉小花雖然對她沒有好感,卻也並沒有嘲笑她的心思。隻是恭敬有禮地站在一邊,見她要走了,還躬了躬身。


    四娘便有些訝異。滿腹心事地出去了。走到外間,平常跟在她身邊跑腿的小丫頭立刻就迎上來,憤慨地說“我瞧著那丫頭就沒安好心。這下娘子被她害死了!這功勞原本該是娘子的!卻被她討了個巧。”


    四娘卻惱道:“別說了!”到底是她自已膽小,一時怯場。再提有什麽光彩的?!可她有什麽辦法?身家都寄托在大先生身上,大先生一句話便叫她的日子翻天覆地,要是丟了這裏的事被趕出去,她可真是沒法子活的。怎麽能不膽小呢。


    小丫頭委屈地說:“我也是為娘子抱屈,娘子幹嘛幫著她說話?”


    “得了。”四娘歎了口氣,說:“你以後不要惹她。她若有什麽要你幫忙的,你幫得到的盡管幫她一把。”


    “這又是為什麽?”小丫頭忿然不解。


    “照我說的包準你吃不虧。”四娘子皺眉低聲斥責道:“她得了大先生青眼,若是性子浮一點,我們到也不必敬著她,登高跌重,自有她倒黴的時候。可她又偏是這樣沉得住氣……”


    四娘能在這藥鋪裏做個大管事的,自然還是有些眼色。她先是瞧著劉小花才幾歲的樣子,所以輕看她。


    現在卻是不同,畢竟在劉小花這樣的年紀應當是稚氣的時候,就算是再老成,也少能做到不將任何情緒外露,可劉小花卻能在她受罵的時候不表露出半點幸災樂禍,還能對她以禮相待。怎麽還能輕視呢?這小丫頭的性子這樣,若非智大寬仁,必是狠辣毒婦。她也不再想生事了。


    四娘子歎了口氣:“…總之,你別學那些沒眼色的東西。到時候吃了虧來我麵前哭。”


    小丫頭嚅嚅地說“知道了。我聽娘子的話。”


    院子裏劉小花跟在那小子身後去了北麵廂房。隻道這個小子要她做什麽叫,卻原來是讓她把丹房裏倒掉的架子扶起來,再把掉在地上的丹藥盒子,全按架子上的標注的名字擺迴去。


    那小子起先還坐在一邊,把腿翹在桌上哼小曲,盯著她做事,後來見她做得認真,索性拍拍屁股就走了。


    他一走,劉小花便起身打量這屋子。


    屋子中間放著的鼎是碧色的,全身上下沒有半點縫,像是整塊玉雕成。上麵也沒有任何花紋,隻是玉質通透玉中還有隱隱紅色遊動。不過下麵的爐火是熄的,可見得這鼎並沒有在用。


    屋子的三麵牆都擺著架子。一麵多是丹藥,一麵是竹簡,還有一麵是百格櫃。密密麻麻全是巴掌大的抽屜,這種櫃子到跟以前她去中藥店看到的很像。


    至於那些丹藥盒子,都是一色的木頭做的,隻是木頭的質地有所不同。上麵用黃紙寫了丹藥的名稱,貼在盒上頭。


    她一個個將這些盒子拿起來擺迴去,心中卻是起伏如潮。


    這些藥,她都是知道的。不隻知道這些藥材怎麽做,更知道藥性如何。


    可她不知道,自已的記性什麽時候這麽好的?


    那時候,也隻不過無聊隨手拿起來翻過一遍手劄,怎麽會現在還記得這麽牢呢?而寫下那本手劄的人,又是怎麽來到這個世界,最後又是怎麽迴去的?!


    想到這裏,她的心就砰砰地亂跳。


    是不是她也能有辦法迴去?


    等她滿懷心事擺完了那些藥,出門一看,那個小子大喇喇地在躺在樹下頭,擺了個‘大’字流著口水打著唿嚕睡著了。


    大約是因為她步子太響,小子聽到響動,一下就醒過來,睜開了眼睛突然大聲說:“你過來快!快!”


    “什麽事?”劉小花走到那小子身邊。她對這個小子並沒有什麽好感。


    那小子突然伸手一拉,劉小花猝防不及,一下子失去平平衡直直地摔在了他身上,小子慘叫道“啊!”


    劉小花手忙腳亂地想爬起來。慌亂之中兩個人四目相對,那小子的臉唰一下便紅了,奮力想坐起來把劉小花推開。可劉小花的頭發掛在了他領口的盤扣上麵。


    左解解不開,右解解不開。


    最後劉小花聽到‘嗤啦’一聲,便感覺到自已的頭終於不用伏在他胸膛上了,立刻爬起來。這才看到原來是那個小子將那顆被纏住的扣子扯了下來。


    就在這個時候,東院的門突然被推開了。


    迎麵走進來的一個中年人,他本來正笑吟吟地跟身邊的大先生講著什麽話,迴頭向這邊掃了一眼,突然僵站在門口不動了。愣愣看著她。


    那小子疼得大罵“你要殺人啊?!小爺差點被你給一屁-股坐死!”順手把一個東西向劉小花砸過來。劉小花轉身條件反射似地伸手接住,原來是貼身掛在脖子上的珠子不知道怎麽的被扯掉了。


    “你又在這裏躲懶!”大先生看到這小子坐在地上,氣得直跺腳,也不管還有別人,轉身拿起門邊的一根短杆就打過去。


    小子從地上一躍而起,圍著院子邊跑邊慘叫“別打了,打死人了。來人啊!救命啊!!”


    大先生拿著長篙跟在後麵追“你這個畜牲,叫你還躲懶,叫你還躲懶!”


    小子被追得沒路可逃,竟然手腳並用跟猴似的爬到牆頭上去了。


    “你給我下來!”大先生氣得怒火衝天。


    “有本事你上來!”小子騎在牆上喘著氣,笑哈哈“再打呀,再打呀,不是打得起勁嘛?夠不著了吧!我爬上來也是為你好,你打死我,可就斷子絕孫了!”


    “好好好!”大先生額上青筋直爆。


    劉小花真怕他活活被氣死在當場,連忙過去扶著他,給他拍背。大先生喘過了氣,指著牆上嬉皮笑臉的小子罵:“有本事你一輩子別下來。”


    說著便把手裏的短杆塞到劉小花手裏“你守著,他要下來就給我狠狠地打!打死了也沒事,這種扶不上牆的爛泥,要來何用!我隻當沒有過這個孫子。”


    轉身忍著怒火,對那個中年人說“這邊請。”


    中年人又看了劉小花一眼,才跟著他一起進了書房裏去。


    他們一走,那小子便要下來。


    劉小花伸手就是一杆子打在他小腿上,竟然半點也沒有留情麵。


    小子尖叫著縮迴腿,驚怒“你反了天了!你敢這樣對我,以後沒你的好果子吃!”


    劉小花仰頭一笑“你知不知道有一種藥,叫赤丹,是治心悸之症的。”


    小子罵道:“老子知道個屁。你等著死吧小賤蹄子!”


    劉小花卻不理,一手叉腰一手拿著短杆指著他,嬌聲道:“這藥雖然能治心悸,藥到病除,可吃了之後,吃一顆卻會令人自腰而下麻痹如沉石足足三個月,別說爬牆或跑動了,就是想翹翹小腳指都不能夠。連出恭都要人幫忙。”說著,她衝著牆上的小子眨眨眼睛“不過雖然人動不了,可又不妨礙讀書寫字。你說,大先生怎麽就沒想到這個呢?”


    小子愣了一下,立刻明白她的意思,指著她道:“你,你,你這個毒婦!”


    劉小花臉色一變嬌笑不再,麵如寒霜道:“你叫我毒婦?”冷笑一聲,轉身就走。


    那小子連滾帶爬從牆上跳下來,一把拉住她“我錯了!我錯了!我叫你祖宗成了吧?你別告訴我阿爺。我阿爺沒人性的,什麽事都做得出來。”


    “要我不告訴你阿爺也容易。”劉小花忍笑板臉,把手裏的短杆塞到他手裏,說“舉著,在牆下跪著。”


    “……你別得理不饒人!!”小子怒道“大丈夫寧死不屈!”


    “成。有誌氣!”劉小花也不理會他,轉身就走。


    小子站在牆下,看著劉小花小小一個人背上背著個碩大的撿字真的就向書房去了。想到以後自已落到阿爺手裏,動也不能動的苦楚。哭喪著臉道:“好好好好!女大王!我服氣了。你別去。我跪,我跪還不成嗎?!”


    不多時大先生跟中年人一路出來,就看到自已孫子雙手舉著短杆子跪在牆下,劉小花攏著袖子站在旁邊盯著他。


    中年人一見就笑了,對大先生說:“你這個藥童了不得。連貴公子都製得住。”看來這個小子早就惡名在外的。


    劉小花恭敬地說:“您見怪了。這哪裏是我的功勞。是孫少爺見把大先生聽得不輕,自已醒悟了。說要給大先生陪罪的。”


    大先生臉色好了不少,看劉小花的眼神溫和了些,不過卻說“你不用幫他說話。他什麽樣子田城沒有人不知道的。我也不怕丟臉了。”說完,對中年人解釋:“她哪裏是我的藥童呢,我是想帶她在身邊,將來或收做關門弟子的。”


    中年人意外道“那可好呀。”問劉小花:“你是哪裏人?叫什麽名字?”


    劉小花看了大先生一眼,見大先生示意,便老實迴答:“我是雞脖子峰那邊村裏的。叫劉小花兒。”


    中年人“哦”了一聲,又問“你父母安在?”


    “前麵石脈出了事故,阿爹不在世了。阿娘健在。”


    中年人十分為她惋惜的樣子“原來如此。你今年多大了?”


    “十三。”


    “十三?”中年人點點頭。上下打量她重複到“十三。”


    然後對大先生笑道:“厲先生再得佳徒,可是件大喜的事情,我迴去就告訴治官大人,要是大人得空,一定會來為厲先生主事,這藥鋪子裏頭也靜了好些年,正好借著這件事,好好熱鬧熱鬧。”


    大先生愣了一下,萬萬沒想到中年人這樣殷勤。連忙說“這,這這怎麽敢當!老朽可當不起啊。林大人是什麽樣的人物!怎麽能屈尊勞動他來主持這種事情。”


    “當得起,當得起。你若是不答應,那可就是瞧不起咱們林大人了。”中年人爽朗地笑便與他相攜出門去了臨出六,又看了劉小花一眼,還對她笑了笑。


    跪在地上的小子‘嘚’了一聲說“阿爺不收你做徒弟都不行了。你說這人……”


    劉小花踢了他一腳,他怨氣衝天小聲嘟嚕道“毒婦!”劉小花不客氣地瞪了他一眼,他縮縮脖子,一臉倒黴相垂頭不吱聲了,嘴巴卻還在一張一合不知道在嘀咕什麽。不外乎是咒罵劉小花的那些話。


    劉小花不理他,看著院門也是奇怪。那中年人這是哪一出?


    未必是有什麽事要求著大先生辦?蓋因以為她是大先生中意的弟子,所以特別殷勤也未可知。


    大先生迴來,滿麵春風。也不理小子,對劉小花說:“你過來。”


    劉小花跟在大先生身後走了幾步,突然迴頭,正看著那小子正縮著脖子、哈著腰打算偷偷溜。


    被她抓了個正著,小子一臉喪氣。


    劉小花對他做了個異常兇狠的威脅表情,那小子便怒氣衝天無聲罵道“毒婦!!”又忿忿跪了迴去。


    劉小花跟著大先生進了書房,見大先生這樣高興,好奇地問“我方才跟四娘子一起進來的時候,在花廳遇見了七皇子府的人來求醫,想來連皇子們都經常來求先生。可為什麽先生卻因為林大人肯做收徒式的主事而高興呢?”


    大先生笑道“這你就不懂了。皇子們手無實權,隻是血統高貴些。可林大人是西北治官。這全天下,統共也就隻分為八塊治地,他就管著一塊。若是得了他的青眼,以後我們在西北拿藥材也順利些。那些老家夥,再不敢跟我搶了。”


    原來到不是趨炎附勢,一心都紮在藥材裏頭。


    大先生坐著想了想,又皺眉說“那程穀子今日這麽說,恐怕也隻是句應酬話。我們也不必太當真。反正你也沒想好。”劉小花也莫明鬆了口氣。想想也好笑,她都不知道自已在擔心什麽。


    說完了這些閑話,大先生囑咐劉小花“我已經同四娘與幾個管事吩咐過,凡有藥材上不懂的,盡管來找你。做為報酬,從明日起,你就跟在我身邊,我做藥製丹,都不會避著你。可你也不能多問我,看得懂多少,全是你自已的本事。畢竟你不是我的弟子。”


    劉小花稱是。走出了書房頓住步子,抬頭看著滿天星空長長舒了口氣。


    從第二天起,劉小花果然就依言跟在大先生身邊。


    大先生每天雞鳴便起塌,吃過早飯會先去庫房查看要用的藥材成色如何。然後去各各工房巡視,在丹爐那邊呆的時間略久一些,最後才去花廳,把那些遞來的貼子濾一遍,但很少接診。下午開始給他孫子說藥經。


    因為劉小花在,工房那邊的事都順暢了不少,連那個要翻天的小子都聽話了些。


    可大先生所講的藥經,講幾遍孫子都不懂,講一遍劉小花就懂了。也讓他不由得有了些愛才之心。隻是到底不是自已的弟子,少不得有幾分保留。


    其實老人遲暮,總歸是希望自已一生所鑽研的東西後繼有人。可他其它的弟子個個平庸,兒子不在身邊,孫子又這樣頑皮,所以以前難免頹廢失落,脾氣也大。可現在有了劉小花,他性格到是越來越和藹了。


    有時候跟孫子講得煩了,便把手一丟,指著劉小花說“你去給這個蠢貨講!”自已跑到一邊曬太陽喝茶。


    大先生孫子名字好聽,叫厲天行。可卻是個實實在在的潑皮無賴。叫他向東他不向西,但向北!讓他坐著他不站著,但他躺著。


    劉小花真不曉得,大先生是怎麽活到現在沒給他氣死的。連她這樣性格的人都還是會時不時被這個小潑皮氣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好在有赤丹頂著。不到半個月,厲天雖然磕磕絆絆但也勉強能背出些初級的藥理了。


    大先生把厲天行帶在身邊這麽多年,連吃飯都不能叫他好好吃,今番頭一次聽厲天行背完整本書。愣了半天,對厲天行說了一句“你做得好。阿爺深感欣慰。”


    厲天行大約自生就沒有得到過他的誇讚,也是愣了愣。


    他也不再多說什麽,轉身就出了屋子。


    劉小花跟出去,便看到大先生背影蕭條,站在院中的樹下。聽見她來了,歎了氣說“我真是為了他愁白了頭。我這一把年紀,再風光還有什麽用?難道能帶到地下去嗎?他做什麽都做不好,現在還能依靠我當混世魔王,哪天我不在了,還有哪個人會多看他一眼?是靠他那個不醒事的老子,還是靠他那個萬事不管的繼娘?”


    劉小花聽得也是幾分傷感。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安慰他:“我幼時在家也十分不省事,後事經的事多了,自然就好了。少爺自有長大的時候。大先生又何必憂心?”


    “我就怕,他糊塗混帳一世。”大先生歎了口氣,道:“行了。你去吧。明日同我去一趟林府。”


    瞧著劉小花走了。大先生迴到書房子。厲天行正蹲在角落裏不知道幹什麽。大先生走過去一看,原來他正拿了一把天珠子,想用針把它們串到繩子上去,又不知道是要做什麽怪。見大先生過來,立刻藏到身後。眼睛咕嚕咕嚕地轉。十幾歲的人了,卻還跟幾歲的頑童一樣不醒事。


    大先生目光黯淡了一下,又打起了精神來,問“你覺得劉小花好不好?”


    厲天行立刻跳腳“阿爺,我跟您說吧,這家裏有她沒我!你要是再不趕她走,我,我,我就死給你看!!!”說完又立刻緊張地說“你可不能跟她說是我說的!!就說你不喜歡她了,自已要趕她走的!”


    大先生歎氣搖頭,自已問他能問出什麽好話來?不耐煩地擺手:“行了行了,你去歇息吧。”


    等厲天行走了,大先生將四娘叫過來,問“跟劉小花一起的同鄉是哪一個?”


    四娘不明所以,說:“是叫三枝的?先生可是有什麽事?”


    大先生想了想說:“你去把她找過來。我有些話要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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