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有容伸手摸了摸她的頭“我確實答應收你做徒弟,可真的要拜師,又豈是你稱我一聲師父就能算的事?”


    劉小花忐忑道:“那我還要做什麽?”


    “你要去三清殿向我行了拜師之禮才能做數。”


    劉小花隱隱不安“三清殿在哪裏?”


    “如今是在濱洲西南的繪奉山。”劉有容看著她,說:“以前住得更偏僻,你的師兄師姐們,都是一步步爬到山頂,拜入師門的。”


    “那個地方很遠嗎?”


    “不近。”


    “那我能跟師父一起去嗎?”


    劉有容搖頭“你得自已去。”


    劉小花急道:“可是,我不想跟師父分別!”一臉緊張急切之色,伸出小手來緊緊抓住劉有空的長袖“師父若不在我身邊,就不怕我跑了嗎?到時候陛下要人,您去哪兒找我呢?”


    劉有容不由得一曬。


    劉小花赧然,知道他恐怕是有法子能輕易就找到自已的,又急道:“那,那師父就不怕我被人殺了嗎?”


    劉有容半蹲在她麵前,平視她說道:“世間一切,皆是命數。起程拜師之前,三敬天地萬物,告知浮遊眾生你的誌向,這一樁是為‘明誌’。若是你有那個命數,自然能受萬物蒼天庇佑平平安安走進三清殿,若是你沒能去,便是沒有那個運勢與福氣。”


    “師父……”劉小花乞求道:“師父,就不能破例一次嗎?求求師父了。師父是天底下最好的師父。”她光是從山中走到田城,便已曆經生死了。從這裏去到所謂的濱洲西南,想也不用想必然會是無盡的坎坷艱險。她不知道自已是否能走得到。如果隻要拉下臉求上一求就能省去,何樂而不為呢。


    “不行。拜師需得先向蒼生明誌,這是元祖定下的規矩。”劉有容雖然略為不忍,卻還是表情認真道:“元祖既然定下這樣的規矩,自然有其深意。萬事順應天命不可強求,方是人間正道。你既然想入門修道,便不能膽小怯弱,不能為惡做悵,更不能貪圖捷徑。明白了嗎?”


    劉小花不再乞求,用力地抿著嘴,微微仰頭看著他,眼中是盈盈水光,分明是要哭的樣子。卻強做勇敢堅強“那好吧。師父。我知道了。”


    她巴巴地望著劉有容,很勉強地在小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委屈地說:“我這一輩子都聽師父的話。”生怕自已會惹得他被拋棄的樣子。話語雖然粗白,卻是難得的赤誠。


    那姿態實在是叫人心酸。劉有容到有些於心不忍。安慰她道:“為師是為你好。若不得蒼天眷顧,就算是身負絕世天資將來也必定是難得善終。”


    說著用帕子拭去她眼角的眼淚,道:“你看你臉髒得。跟花貓一樣。”


    劉小花很不好意思地伸手在臉上擦了幾把,可是不擦還好,越擦越髒。劉有容嘴角微微上翹,眼神也帶著笑意“你不要動。”雙袖子裏掏出一個小葫蘆,仔細地幫劉小花先把雙手洗幹淨。


    劉小花乖乖伸著手,看著麵前認真為自已洗手的男人。


    幾縷青絲從他臉側垂下來,隨著他的動作,微微搖晃,他的手指修長,骨節略大但並不顯得粗魯。


    劉小花離他這麽近,連他眼角一顆小小的淺褐色雀斑都看得分明。她覺得自已的心髒都要從胸腔裏跳出來似的,拚命屏住唿吸,怕他察覺自已的羞澀與激動。


    她強令自已謹記,她隻是個從山村出來不諳世事的小丫頭。在這個神仙一樣的師父麵前,不可過於聰明、不能太過機智,更不要讓這個唯一的依靠覺得她心思太重。凡是與身份不符的事,她統統不能做。凡是一個天真可憐的小丫頭不該說的話,便一個字也不能說。


    因為劉有容是這麽心軟又溫柔的一個人。在這樣的人身邊,隻有懂得示弱,曉得撒嬌,才能得到他更多的憐惜。


    她太喜歡劉有容這樣溫柔地對待自已了,貪戀從他身上得到的這種久違的關懷與憫,更不想令得這個神仙一樣的人物以為她心思深沉討厭她。


    劉小花飛快地垂下眼眸,掩蓋自已的情緒。即開心,又心虛,生怕他會看穿自已。


    “向來各氏族子弟都是先入族學再擇拜師門,也是因為明誌這一項。各位尊上所居之處路途遙遠,危險重重。沒有一些本事,是到不了的。”劉有容並不知道她心中那些翻騰的小心思,洗淨了手,又用帕子沾水替她擦試臉頰,口中繼續說著“以前我住在魍魎山,要進去真是難於上青天。可現在我住在濱洲,雖然你沒有入過族學,要去到也並不是什麽難事。”


    見劉小花明明惴惴不安,卻又不想令他失望不敢再為自已求情的樣子,劉有容到是有些猶豫起來。


    畢竟他麵前這個小丫頭年紀還小呢。又隻是剛從山裏出來的什麽都不懂。恐怕連東南西北都還弄不清楚,一下子就要她自已走那麽遠的路,也實在太過嚴苛了一些。


    “師父,每個師兄師姐都是自已走著去的?”劉小花喃喃道。


    劉有容似乎被她問住了,愣了一下才說“也不是……可後來為師後悔得很……”說著他眸色微變總算是狠下了心“為師在三清殿等你。”


    說著站起身。順手要將帕子放迴袖子裏。


    劉小花急忙道:“師父,髒!”生怕帕子會弄髒他一身雪白的袍子,將帕子從他手裏抽過來“我幫師父洗幹淨。到時候去了三清殿再還給師父。”


    劉有容寬厚地點點頭“你記好了。隻要心正便會得蒼天庇佑。”說完,轉身站在台階邊上,從袖子裏拿出個東西來一吹,便見得天空中華光閃過,遠遠的有道五彩的光向這邊急行而來。


    劉小花目送劉有容的背影在五彩的神光之中悠然遠去。直到天空中再沒有半點彩光殘影,她才收迴目光,順手把手裏的帕子展開來看。


    原本素淨的白帕子,沾滿了血水和泥汙。


    她飛快地偷偷聞了聞,上麵還是有師父的味道。迴想劉有容幫自已洗手擦臉,她忍不住竊笑。小心翼翼地把帕子放在貼身的地方。


    “到了三清殿你才能算是他的弟子,別高興得太早了。”她身後傳來一個聲音“你能不能活到那個時候,還不一定呢。”


    劉小花迴頭,原來是劉紫令。


    劉紫令一臉不忿,惱恨地盯著劉小花冷笑說:“真不知道四叔公看上你什麽!或者隻是看你可憐吧。”她並不將劉小花放在眼裏的樣子,想必在她心中山裏出來的野丫頭即沒有見識,又沒有本事。走到了劉小花身邊,上上下下地打量,笑道:“你長得是不錯。就算入不了四叔公的天清殿,隻要資質大好要尋別的出路也不是難事。不知道你曉不曉得,有一種叫爐鼎的東西?”


    劉小花不說話,也不看她,轉身站在台階邊來,看著腳下雲海。


    劉紫令也站過去,扭頭看著劉小花說道:“所謂爐鼎呢,便是雙修之術中,用於裝納修為靈氣的人。常有師尊為了增進修為,養幾個長得不錯的女子,教她們修習術法,等著她們長成了,便納入床塌之上,兩人三不五時便交合一番,將女子身上的修為全吸納到自已靈台中。”


    劉小花看了一眼。這裏除了兩個人再無旁人。“其它人呢?”


    劉紫令以為她是害怕,想要找人求助,更是輕蔑“我阿爹令他們做功課去了。你別做指望了,這個時辰,族學裏正是做功課的時候,不會有人來。再說了,我隻是找你說說話,你怕什麽呢?”


    劉小花便默不做聲地迴頭,繼續站在那裏也不說話了。


    劉紫令嬌笑道:“你……”


    一個字剛說出口,卻覺得自已腳下被什麽絆了一下。整個人失去平衡,便向台階之下撲去,眼看就要墜入雲海之中。不由得容顏失色大聲尖叫,還好在下墜之時,抓到了一塊突出的石角,可惜隻有一隻手借得到力,另一隻手怎麽掙紮也攀不上來。


    劉紫令方才還得意洋洋的臉上,全是驚懼,想要拿法器出來,卻又夠不到腰上的荷包。看著下邊翻滾的雲海,連求救都忘記了,隻一味地尖叫。過了一會兒才會說一句囫圇話“快,快拉我上來,你你你傻站在那裏幹什麽!”


    劉小花不解道:“你不是有修為的嗎?不會飛上來?”


    “我,我修為不夠!”劉紫令氣得尖叫“叫你拉我上來,你就快拉,哪裏那麽多廢話!”


    可之前在劉有容麵前可憐巴巴的小丫頭,卻沒有動,隻是站在台階邊上冷冷俯視她“原來,你不會飛啊。我還擔心你能飛得上來呢。”一臉驚訝地說道。


    “你!你!”劉紫令震驚。


    “若不是你,劉二就不會死了。雖然說我也不喜歡他,可他到底是我阿娘的養子。”劉小花的聲音一點感情起伏也沒有,她走到台階邊上,掂起腳尖踩在劉紫令的小指上,用力一撚。劉紫令痛得大叫,不由自主地便鬆開了,身體立刻便向下滑了一滑。其它三個手指頭都因為太用力變成了青白色。


    劉小花將腳又移到無名指上頭。道:“你因為嫉恨,不止害死了劉二,還差點害我和我阿娘。如今我被師父收為弟子,你定然也是不甘心的。說不定以後還想繼續害我呢。你便是不找上門來,我也不能放過你……”


    說著,她對嚇得亂叫的劉紫令一笑“幸你告訴我這裏沒人來。要不然我要找個殺你的機會可真難。”


    劉紫令嚇得大叫:“我沒有殺你的心。不是我跟姬六通風報信的!真的不是我!”


    “不是你是誰!”


    劉紫令終於撐不住,吼叫道:“我喜歡他怎麽會害他!!我沒有想害他的!!!我聽聞他有個姐姐要來族學,他得了家裏的信想去接迎,可是師尊不讓他去,我才去了族廟。但是我怕別人笑話我。才假裝是為了別的事。哪知道遇見了姬六,不拜會他也於理不合吧。但我可什麽也沒說………我哪知道他為什麽突然帶了聖太子殿下的人來!我哪知道南生就這樣死了……明明他說,一生一世都要與我在一起的……他說話不算話…………說話不算話!!……明明說好過幾天一起去看燈節的…………明明說好了……”說著,嚎啕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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