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悄然的過去,天朝的百姓一片歡騰,邊關也迎來了大運國建立數百年的第一次敞開城門,實行通貨貿易。帝南都鍛煉錢幣的司爐中,每日煉出銅錢不計,無數運載車輛如同連續不斷的長龍一般,在山路上顛簸,直運東都國庫,黃澄澄的一片閃耀,比那五穀豐登的米穀更為耀眼絢麗。


    錢幣冶製的過程,為了防止泄露,全程都由司徒儀與張俊才一手把持,按照規定,一人職一道工序,而全套工序的流程圖紙依舊在帝王的手中,滿朝文武都不得知。


    正月之時,玄武帝龍燁擇以吉日,率領百官前往帝北都祭拜曆代先皇,隨即便以德天恩澤,富及蒼生等旨意,將新製的錢幣發往各縣郡城,讓各省縣以舊換新,又命地巡撫親自督察,而後將收迴朝廷的舊錢幣迴爐重造。


    為達到天下大同的目的,龍燁更是派遣三王爺、五王爺二人護送大量絲綢、中原特產等等運往邊塞各地,開辟絲綢之路,等價貨幣交易,為交流貿易打出第一響。


    年後六月,春夏之交,玄武帝以為貴妃張氏腹中皇子祈福之名,重新修複北都聖德皇後陵墓,重造祠堂,以敬孝道。


    次月之時,遣出後宮三千女眷,以仁德之意,歸還入宮時所簽定的契約,發放五年工錢,由禁衛軍護送送出宮門。更是以‘為防皇後王氏與國丈王左騰聯合謀反之事’重蹈覆車,以至參商相離的悲劇重演,帝王不顧滿朝文武的反對廢黜三年一選秀的製度,更是遣散東西六宮的所有嬪妃、才人等,允以出宮配許。


    雯淑妃與韓逸私奔之事,已經鬧得滿城風雨,但是皇宮中的禁衛軍則是明殺暗縱,不僅將二人護送到了離帝都千裏之外的城鎮中,更是按照帝王的旨意,賞賜良田美宅,建造府邸,開張藥鋪等等。


    雯淑妃是個心高的女子,當她從韓逸口中知道帝王想遣散後宮,且用非常手段蒙惑天下人時,就已經知道自己再沒有爭鬥的資本了,皇上的心,已經被那個自己怎麽都鬥不過的女人緊緊栓住,所以,她便放下了一切,與韓逸一同背負上的私奔的罪名。


    可是她怎麽都沒有想到,以為遲早都會被抓到,被殺頭的她,在真正迎來那些來勢洶洶的禁衛軍時,赤焰卻給了她一道聖旨,言說帝王念她勞苦功高,治理後宮掌管各司七年,特赦其罪,嘉許太醫韓逸,賞賜黃金萬兩……


    雯淑妃雙手顫抖的接過那道聖旨,她淚水落下,卻不是因為知道自己不用死,而是知道自己耗費了這麽多年的青春,換來的隻是一句‘勞苦功高’。不過還好,她自嘲的笑道,畢竟她的下場比王皇後好太多,更比那些心懷攀龍附鳳,依舊做著美夢的少女們強上千萬倍,因為,她至少還有韓逸。


    ‘鸞棲殿’中,小小挺著六七個月的肚子,有些吃力的在‘禦書房’內來迴慢走,她手中執著一本明黃奏章,緩緩的細看,隨後抬起手中的朱批,將那其中幾行字圈了起來,道:“我朝的絲綢在列國所屬之中,都是最上呈的,所以價格必然比那些粗質的綢緞昂貴,但是若是這些絲綢都隻落在商販、貴族的手中,便也就失去了我們想稱霸列國買賣的初衷……”


    小小將手中的奏本丟在一旁,秀眉微擰,隨即輕歎了一口氣。


    秋水見狀,忙上前來攙扶,輕聲道:“娘娘,您現在身懷六甲,起坐沉重,應該好好修養才是,這些國家大事還是不要操勞了,否則被皇上知道,又要罵奴婢不懂得體貼主子,又要被數落一頓,等會,師兄也要來嘮叨上半日,而且娘娘也要看見那羅嗦的韓老太醫……”


    最近,隨著小小的肚子越來越沉重,秋水從剛開始的幹練也變得羅裏囉嗦,婆婆媽媽,同樣的一句話,每日重複多遍,甚至是一句簡單的話都會繞上半日口舌。


    但是這種症狀也並非秋水一個人,甚至連平日少言寡語,神色冷清的赤焰也漸漸形成了這樣的毛病,時常是一句話重複三五遍,若是她沒有放在心上,他便會如同複讀機一樣,跟隨在她身後不住的念叨,甚至將龍燁知道會如何如何的假設全部舉一反三,非要嚇到她不可。


    小小無力的歎息,她真的想讓自己的耳邊清淨清淨,但是龍燁卻不相信任何宮女,更是派著黑衣探衛每日跟著她,明裏暗裏,她的一舉一動都監視,仿佛生怕自己一個轉身,她就跑了似的。


    垂眸,望著自己這個有些誇張的肚子,小小更是覺得無力,若是以往,她道還是有跑的本事,可是現在,連走幾步路都要喘息半天……


    “本宮不累,隻是整日被關在書房裏,太悶……”小小有些無奈的說道。


    自從她數月前昏迷了大半個月,將整個皇宮都搞得烏煙瘴氣,死氣沉沉之後,龍燁似乎已經下了雷打不動的決心,不僅先後遣散宮女和嬪妃,甚至廢黜了後宮三年一選秀的製度,更是每日都將她關在書房內,如果她要出去走走,必須由他親自陪伴。


    “娘娘,皇上快下早朝了……”秋水淺笑,千遍一律,卻始終不覺厭煩的說道。


    小小再一次的在心裏歎息了一聲,隨後索性不理睬秋水,隻當她不存在,她抬手拿起各禦案上各國送來的絲綢樣品,纖細白皙的素手輕撫著那些做功精良與劣品一一對比,隨即想了想,執筆在一旁的奏本上寫下了幾行紅色娟秀的小字。


    此時,書房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小小秀眉微攏。知道必然是龍燁迴來了,輕抬睫,果然,隻見龍燁一身明黃龍袍,腳步如風一般的信步走來。淺柔一笑,小小起身,剛要說什麽,龍燁卻已經托住了她的腰身,擰著劍眉分外嚴肅的道:“容兒,朕不是讓你別再看這些奏章了麽?你身子這麽沉,應當注意休息才是……”


    又是一個,小小無奈的眨了眨長睫,隨即輕坐在鋪設好的芙蓉簟上,望著龍燁關懷備至的神色,輕笑道:“燁,我沒有你想的那麽嬌弱,那些平民百姓裏,甚至有很多女子挺著比我更大的肚子,卻還是辛勤勞作……”


    但是小小話還沒說完,就被龍燁阻止,他眸光滿是沉溺的看著她,抬手輕撫她的麵容,輕道:“容兒,別總是跟朕說別人,朕不想聽別人的事,更不想去知道,容兒,朕隻知道要一輩子守著你,不能讓你再離開朕,不能……”,說著,他深情的在她額頭上深印下一吻。


    小小輕閉了閉雙眸,說不出此刻的心裏是酸澀還是感動,她抬睫望著眼前這個深情到讓自己無法承受的男人,抬起手,輕撫他眉宇間的緊黜,徐徐的道:“燁,多少次,我都想將它撫平了,可是每一次你看到我,卻又會重新黜起來。”


    龍燁心一顫,胸口湧動著窒燙,他緊握住小小纖細的素手,放在唇邊慢溫柔的親吻,聲音略帶沙啞的道:“容兒,你不會再離開朕了,對麽?”


    胸口像是被什麽狠狠的啄了一下,疼痛得有些唿吸都不順暢,小小有些詫異的望著龍燁那雙沉積了太多痛楚與擔憂以及心驚膽戰的眼底,突然間才明白,原來,在他的內心裏,數月前那次事情的恐懼依舊還沒有散去,即便,自己此刻懷著他的孩子身體沉重,即便她每次發覺他有些焦慮的時候就不住的勸慰,告訴他無論發生什麽,自己都會陪伴在他身邊。可是,他還是不信嗬……


    “燁,你不相信我麽?”小小輕輕的握住龍燁的手,溫柔的指腹撫過他感性冰涼的薄唇,輕輕的靠近,溫柔如風的在他的唇上留下一片芬芳,柔柔的道:“燁,那一次隻是意外,我並沒有想要逃開你,更何況,我們的孩子快出生了……”


    龍燁的眸光依舊沉如深海,他深深的凝視著小小,唇上的溫度似乎根本不能安撫他的心,但是他卻依舊露出了難得的笑意,愛憐的點了點她小巧的鼻尖,渾厚的聲音滿是寵溺的道:“是啊,朕…要做父皇了……”


    要做父皇了……可是小小卻沒有看出來他有一點點的開心。她知道,他對這個孩子曾經充滿過期盼,可是現在,他說到這個孩子時,總是微微失神,甚至無數次的追問她,她會不會疼愛腹中這個俏皮的小東西,如果疼愛,會不會愛屋及烏的也會很愛他?然,每次如此時,她都不知該笑還是嗬斥他莫名其妙,可是每一次,他問的都那樣認真,甚至有些緊張。


    小小無聲的歎息,心頭有些疼痛的凝視著這個被自己傷害得遍體鱗傷的男子,悶悶的將他的頭抱在自己的懷中,像哄一個孩兒一般的輕撫著他烏黑如墨的發絲,溫柔道:“燁,相信我,我會永遠都待在你和寶寶身邊,直到自己青絲華發,再沒有力氣留在這個人世間為止……”,說著,隨即淺笑著遮掩了這悲傷的氣氛,又道:“對了,這些絲綢樣品我已經看了,但是我認為如果要真的在官道上開辟絲綢之路,就必須將所有的商品平民化,讓那些一般的商戶和富足的百姓都能買得起,用得起,並且在質量上要比同等價格的絲綢精湛一些即可……”


    龍燁劍眉微微擰起,緩緩抬首望向小小那雙認真清澈的眸光,抬手輕撫她的精致的麵容,溫柔的笑著,抿唇道:“都聽容兒的。”


    “燁,你這樣,若是被那些朝臣知道,我必然要成為迷惑君王的妖孽了”小小抬手輕捶他的胸膛,但是手卻被龍燁心疼的握住,放在他的唇邊親吻,而後他抬首笑道:“你不是麽?容兒,對朕來說,你就是妖孽,你是朕這一生的劫……”


    小小心頭微沉,鼻尖有些酸澀,垂眸,額頭微側,依偎進了他的懷中,而龍燁卻抬起手輕撫她高高隆起的小腹,薄唇勾起了一抹笑意,但是眼底的深情與痛楚卻依舊緊緊糾纏……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三王爺與五王爺為開辟絲綢之路一直遠在邊疆,列國奔波,不過收到的其成效卻另人十分滿意。短短數月,天朝已經運送出關門幾千匹上等絲綢,數萬車中下等絲綢。


    秋收之時,原本與朝廷訂下供糧合約的慕容三少更是糧食高產,賣給朝廷的價格也從之前的一的吊錢的價格降為五文,不僅國庫稅收充盈國庫,更是天下民心齊和,當真可謂是大運國開辟疆土以來最為風順德沐的一年。


    ‘鸞棲殿’的柳林中,數頂明黃繡彩鳳華蓋在徐徐的風中飄動,河岸青柳軟軟垂在水中,微微蕩漾起絲絲漣漪,三五對鴛鴦成雙戲水。


    小小一身薄紗錦衣,腳步緩緩的踩踏著碧青的草地,欣賞著湖水中盛開的嬌豔芙蓉,淺笑道:“五王妃今日怎麽一個人來了,那位側妃呢?”


    轉眼又過了一兩個月,小小的身子愈發沉重起來,龍燁因為國事繁忙,又怕她第一個煩悶,所以便讓三王妃與五王妃住進宮中陪伴左右。


    三王妃在三月裏已經生下了一個小郡主,如今身子恢複了大半,便也因為那好事的性子,不肯整日待在那王府裏,如今聽得帝王的旨意,簡直滿心歡喜,趕緊的抱著那漂亮的女兒奔進皇宮裏,與小小日日擠在一處。


    五王妃依舊靦腆,她聽得小小這麽一問,眉宇之間卻還是那般從容淺和的道:“上一次她從娘娘寢宮中迴去後,便有些身子不適,妾身起初以為她是生病了,後來太醫來請了脈,竟說有喜了”,五王妃柔柔的說道,隨即又笑道:“王爺一直盼著能有一個孩子,如今側妃懷上了,妾身惟恐她有什麽不適,便將她娘家人請到王府長住,這樣也好有個照應,而我,也當真想娘娘了,所以便跟著三王妃湊熱鬧來了”


    小小秀眉微攏,轉眸望著五王妃那依舊如六年多前一般恬靜淡漠的神色,抿唇,輕道:“五王妃對側妃可當真是關懷備至”


    五王妃斂睫,有些失落的沉默片刻,但隨後淺笑著望向小小,有些羨慕的道:“這個世界上,並非所有的男人能如皇上這般。不過,王爺納妾,也是妾身自己要求的,盧氏身家清白,雖非官府千金,卻也是書香門第,為人謙和恭順。妾身嫁給王爺八年有餘,卻至今未能為王爺延續香火,如今,妾身還能坐穩王妃這個位子已是不易,更是王爺的仁慈,所以,妾身還能苛求什麽呢?”


    三王妃抱著懷中的靈動乖巧,睜著一雙烏溜大眼的小郡主,上前笑道:“你呀,想太多了,五弟對你的心,瞎子都能看出來,道是你自己,偏偏將那個什麽盧氏給扯進來,如今好了,她懷了身孕,若是生下個小子,你小心從嫡王妃變成側王妃,到時候,可是誰也救不了你”,三王妃依舊如同曾經那般口無遮攔,言語之間放誕,她笑著逗著懷中的孩子,又道:“雲兒,你長大後可不能跟你這嬸娘一樣傻,你瞧瞧她……”


    小小看著三王妃那多年都不改的性格,不禁失笑,三人緩緩的走到涼亭內,小坐飲茶。人事光陰當真迅速如斯,轉眼間,與眼前這些當初熟悉的麵容已經別離了六七年之久,而再見事,竟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三王妃說得也不無道理,上一次本宮看見盧氏,她鋒芒微露,言語狡猾,並且性情乖張,若是她這次當真生下一個兒子,隻怕你當真沒有地位了”小小有些語重心長的說道,女人之間的爭鬥,是比世界上任何的戰爭都殘酷的悲劇。因為兵荒馬亂隻是為了爭奪權利和疆土,可是女人的戰爭卻隻是為了男人,那個至親卻也至疏的丈夫。


    “妾身知道,在她進王府,在新婚之夜將王爺推進妾身的房間,表現得委委屈屈,說隻想求以生存的時候,妾身就已經知道。但是妾身已經無路可退,如今,更是因為她懷有身孕,生怕她萬一有什麽,偏說是妾身所致,這才非要厚著臉皮跟隨三王妃來了娘娘這裏”五王妃麵容上依舊帶著笑意,但是眼底卻滿是悲苦。


    女人,生活在這樣的時代裏,注定隻能是悲傷的角色。雖然她知道,王爺是真的對她好,可是她自己的肚子卻偏偏那麽不爭氣,嫁給王府八年卻一出所出,如果,她再不為王爺納妾,天下人會如何看待她?


    “所以呢,你就打算如此委屈下去?”小小執起茶碗,輕抿了一口,隨即笑道:“你應該知道,以盧氏的性格,無論她生下的是男是女,她都一樣會爭得嫡正妃的位置,到時候你打算怎麽辦?”


    五王妃輕柔的捋著茶碗中的茶葉,有些微微失神,但隨即卻抿唇笑道:“其實,在盧氏有身孕的時候,妾身的心就已經涼了,如今王爺又在外麵,所以妾身也沒有什麽念想了,再說了,三王妃可是答應過,這個郡主可是要喚我幹娘的。”


    三王妃有些沉重的歎息了一聲,隨即依舊大聲笑道:“是了,是了,你是幹娘,賴不掉的,所以別多想,來,雲兒,叫幹娘……”


    “嗬嗬……”小小與五王妃不禁都掩唇笑起來,說實在的,自這三王妃進宮之後,小小與整日沉鬱的五王妃都開心了不少,有時,小小總是無意的想起當初太後在時的場景,也難怪當初太後一直笑話她是個潑皮。不過也隻有她這樣的性情,才能最終俘虜一直沉浸在過去的三王爺吧,畢竟若是她,恐怕早就轉身就走。


    輕輕抿笑,小小輕撫著最近這幾日格外沉得難受的肚子,道:“這樣吧,那在盧氏生產的這一年裏,你就住在宮裏吧,若是五王爺問起什麽,你就拿本宮擋著,當初他怒罵本宮的事,本宮的氣還沒消了,所以就以扣押他的王妃抵償了。”


    五王妃抬眸,不知是感激還是覺得心酸,眼眶竟有些微紅,但她隨即輕吸鼻子,學著三王妃那潑皮的樣子,道:“貴妃娘娘見笑了,不過娘娘既然已經將話說在這兒了,研兒可就當真了,若是要趕人,可是趕不走的”


    “嗬嗬嗬……”三王妃與小小都樂得笑起來,嚇得那些纏綿悱惻的鴛鴦都躲進了荷花長葉後。然,就在眾人都開懷之時,小小卻突然全身一僵,麵色頓時蒼白起來。


    秋水原本也在聽著樂,突然看到小小麵色有變之時,心頭一顫,趕緊上前,問道:“娘娘,您怎麽了?娘娘……”


    小小額頭上已經冒出了許多細密的汗水,似乎也因為措手不及而無法言語,她緩緩的喘息著,在看到三王妃、五王妃都嚇得失神,全部圍攏過來之時,擰了擰秀眉,有些吃力的道:“沒…沒什麽,隻是突然覺得肚子好痛,有點喘不過氣……”


    “哎呀,不會是要生了吧,昨個兒韓老太醫還囑咐我,說貴妃娘娘可能要生了”三王妃有些慌手腳,她趕緊將懷中的小郡主塞進宮女的懷抱中,緊張的攙扶起小小,在她耳邊輕道:“是不是覺得有些下墜,很脹痛?”


    小小有些吃力的點了點首,三王妃麵色一變,趕緊吩咐道:“快,快扶貴妃娘娘迴寢殿,宣韓老太醫來,請接生的麽麽,燒熱水,準備布匹、紅綢緞紮花、銅盆,還有通報皇上……”


    涼亭四周,所有的人都嚇得焦急起來,而從來都沒有見過這等事的五王妃也嚇住了,她不敢上前去添亂,隻能焦急的站在一旁,隨後對自己的宮女道:“你也去幫忙,別的不會做,就去準備熱水,沏茶吧”,那宮女聽了,趕忙點首,立刻轉身跟隨著那些宮女匆匆的離去。


    許是因為事情出的太突然,整個皇宮內都沸騰起來,後宮各司幾乎忙得撞破了頭,不多時,一盆盆滾燙的熱水便被送進了大殿中,那明黃綢緞的薄紗帳上,已經垂下了兩條大紅綢緞紮成了花。


    小小躺在床上,緊閉著雙眼,額頭上已經布滿了汗水,而三王妃和秋水則是不住的為她拭汗,輕聲安慰道:“貴妃娘娘,您千萬不怕,女人終究是要過這一關的,雖說這頭胎會難些,但是堅持著也就過去了”


    秋水看著小小痛苦的神色,都急得沒辦法了,她緊絞著手中的擦巾,不聽的張望著殿外,在看到頭發已經半白的韓老太醫在眾人簇擁下,氣喘籲籲的跑來時,趕緊迎上前,道:“老太醫,快點,娘娘疼得連話都說不出了”


    韓老太醫擰了擰蒼白的眉宇,似乎有些震驚,隨後快速的走進大殿,來到床前,一見小小麵色蒼白,滿頭汗水,趕緊上前診脈,隨即道:“哎呀,老臣起初聽到喜訊時,還不相信呢,沒有想到娘娘當真要見喜了,快快,準備著。”


    小小聽了這話,有些吃力的睜開雙眼,疼得連力氣都沒了,她有些斷續的道:“老太醫,本宮…本宮這是要生了?”


    “臣恭喜貴妃,賀喜貴妃……”韓老太醫恭敬的說道。


    小小輕咬住紅唇,有些艱難的點了點首,隨即對秋水道:“傳令下去,一切都聽韓老太醫的安排,內殿留三王妃和幾名親信,其餘人都出去,包括皇上來了,也別讓他進來了……”


    秋水怔了怔,有些為難的道:“娘娘,皇上他…他若是要來,奴婢哪能擋得住啊?”,皇上的脾性娘娘又不是不知道,天大的事都小事,可是隻要關係到娘娘的事,再小的事,都比天大。


    小小無力的閉上雙眸,微微搖首,隨即才又道:“就說本宮不允許他進來”


    三王妃見秋水神色為難,立刻道:“貴妃娘娘怎麽說,你就怎麽做,別說是皇上,就算是神仙來了,女人生孩子也是頭等大事,他也得站在門外侯著”,說著,三王妃立刻又開始張羅起來,道:“文兒,快去取冰來,飛兒,拿燉的糖水來,快點快點,穩婆在哪兒?怎麽叫到現在還沒來?”


    “來了,來了,三王妃,老奴在這兒……”大殿外,一名身材微顯臃腫,年紀方約四五十歲的老麽麽匆匆的跑進來,捏著帕子不住的擦汗,上氣不接下氣的繞進屏風,在看到小小蒼白的神色之時,趕緊上前,抬手摸了一下那隆起的肚子,立刻道:“哎呀,娘娘當真要生了,趕緊的,熱水伺候。”


    小小的氣息越來越重,三王妃知道她定然是在強忍著疼痛,因而不由得有些心疼的握住小小的手,輕道:“貴妃娘娘,妾身知道您一定很疼,沒事兒,您就叫出來”,說著,將懸掛在明黃大帳上的大後綢緞塞進了她的手中,緩緩的纏繞起來。


    小小深吸了一口氣,緊緊的扯住那綢緞,望著那明黃大帳微微波動的帳頂,閉了閉眼,隨即那重重的痛苦呻。吟聲便從鼻息中傳出。


    大殿外,微起混亂,隱約中聽到宮女慌亂的驚唿與叩拜聲,小小咬緊牙關,知道龍燁來了,可是她想忍著,卻又在那一陣如浪一般襲來的疼痛中發出撕裂的破碎叫喊。


    穩婆一見小小痛苦的汗水直流,麵色頓時露出欣喜,道:“來了,來了,娘娘,挺住啊,這陣痛一來,可就快了”


    三王妃聽著這另人心碎的聲音,之覺得自己的心也跟著疼,她知道小小向來都是好強的主兒,如今喊成這樣,必然是疼得受不住了,前兩日時,她也應該有了些反應,但是卻因為自己都忍住了,所以大家都沒有人看得出來。


    她接過宮女遞來的擦巾,擦拭去小小額頭上的汗水,寬慰道:“娘娘,如果您真的疼,就想想皇上,為自己的丈夫,值得的,不委屈”


    小小在一陣疼痛之後,大口的喘息,她睜開雙眸,有些力歇的望著三王妃,還沒有來得及理清思緒,下一波疼痛就快速的來至,另她承受不住的大叫起來。


    寢殿外,已經急得在大殿內不住的來迴走動的龍燁,已經嚇得麵色鐵青,在聽著小小又傳來一陣陣叫喊聲,心幾乎都被擰碎了,他握緊拳頭,驀地停下腳步,隨即竟閉上雙眸,深吸了一口氣。


    秋水站在一旁望著這樣壓抑的帝王,心裏也跟著懸浮,素手緊緊的揪著自己的胸親的衣裳,不住的在心裏祈禱,但願小小能順利生下皇子,但是大殿內的的叫喊和穩婆的催促聲,卻另所有人都喘不過氣來。


    原本在‘禦書房’與帝王一同談論建造商船之事的司徒儀也跟著趕來,但他隻能坐在一旁幹望著大殿內來來迴迴,忙得不亦樂乎的宮女們和壓抑著自己心頭恐懼和慌亂的帝王,隨後有些難受的端起涼茶壓了一口。


    一個多時辰之前,一名侍女急匆匆的奔進書房稟報,說貴妃娘娘身子沉重,可能要見喜了,當時他尚未明白這見喜究竟是什麽意思時,就見帝王驀地站起,隨即眼神複雜,神色也很混亂。


    當時他還以為是發生了什麽,更甚者是貴妃的龍裔出了什麽問題,但帝王失神片刻後,卻突然道:“朕和容兒的孩子要出生了,他要出生了,容兒……”,隨後,帝王便衝出了書房。


    當時司徒儀隻是一怔,竟也意下識的跟隨著帝王衝了出來,最後便來到了大殿中,而後便是這副光景。他抬頭,再次看了一眼帝王,心頭不由得也被那叫喊聲給嚇住了,貴妃的性子他太了解不過了,但是能讓這個女人如此痛楚的呻。吟叫喊,必然是痛到了無可承受的地步,於是他由得再喝了一口涼茶,但是還是不能壓下胸口的混亂與煩躁。


    龍燁聽著小小幾乎有些破碎的聲音,不禁閉上了雙眸,拳頭也握得發青,額前青筋暴起,他咬了咬牙,隨即轉身就向大門走去。秋水一怔,趕緊再次上前攔住,道:“皇上,您不能進去,娘娘現在這麽痛苦,您若是進去……”


    “那朕就不痛苦麽?”龍燁的聲音低沉沙啞,且還帶著幾許微顫抖,他一把甩看來秋水就要推門,卻發現門被栓住。拳頭緊緊握起,發出了關節的響動聲,他烏黑的眸光有些混亂的望著大門,隨後又煩躁的轉身,不住的來迴跺步。


    一個多時辰了,她已經叫喊了一個多時辰,但是依舊沒有動靜,想著,他更為惶恐,轉身又走大門前。司徒儀有些看不下去了,於是起身,走上前安慰道:“皇上,貴妃娘娘吉人天相,無論發生什麽都會化險為夷,所以皇上不必過於憂心……”


    龍燁劍眉緊黜,隻覺得自己的心已經被那一聲聲叫喊給撕得破碎,他閉眸,大手緊緊的按住那扇楠木花雕門,大手控製不住的顫抖著,隨即在裏麵的聲音依舊無法消停時,猛的一腳踹開了大門。


    “啊……”尖銳的聲音從內殿的屏風後傳出,大殿外的宮女都嚇得癱軟了下去,秋水也嚇傻了,她想去阻止帝王已經來不及,隻見龍燁似發瘋一般的衝進大殿內,推開了那些檔在麵前的宮女,疾步繞過屏風大步走進來。


    大殿內,三王妃和那老麽麽都被門外的巨響給嚇住了,突進一見帝王在此,都慌亂了手腳一般的下跪,但是龍燁似根本看不見別人一般的徑自從到小小的身前,眸光混亂的望著她滿頭汗水,神色痛苦的模樣,心痛的道:“容兒,容兒你怎麽樣,朕來了,容兒……”


    小小疼得都快昏死過去,她甚至感覺這根本就是老天在懲罰她,當她耳邊聽到龍燁焦急的唿喚時,幾乎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她睜開眼,有些朦朧的望著緊緊抱住自己,神色鐵青,眸光混亂,眼底堆積了太多沉痛的男子時,淚水竟從眼角滑落下來。


    燁,是不是我傷害你太多,所以才會這樣的疼痛……


    “容兒,對不起,是朕不好,是朕不好,朕不應該因為害怕失去你,想用一個孩子綁住你的,容兒,容兒……”龍燁的眼眶也紅了起來,他心頭的恐慌讓他聲音都開始顫抖,他修長的手微顫著撫去小小的淚痕,心碎的親吻著她的濕潤的長睫和麵頰。


    三王妃見這場景,一時間都不知道該怎麽才好,幸虧那穩婆有些經驗,因為先帝的幾位皇子都是她一手接生的,雖然她也是第一次在嬪妃生產時,看到帝王,但是卻也知道輕重,趕緊的繼續接生。


    小小望著龍燁,抬起手緊握著他修長大手,想說什麽,可是下腹的一陣撕裂的疼痛卻讓她叫喊起來,龍燁的心更慌了,緊緊的抱住她的身子,而小小則是無法忍受這一次突來的偶天該地的巨痛,竟一口咬在龍燁的肩頭上,悶哼一聲,隨即,一道清亮的嬰兒哭聲竟打破空氣驟然響起……


    “生了,生了,貴妃娘娘生了一位皇子……”那穩婆欣喜的大叫起來,那聲音震動了所有人。


    三王妃聽到那哭聲,隻覺都聽到自己心咯噔一聲的落下,隨後也不管什麽君臣禮儀,立刻從地上起身,從上前去,隻見那麽麽手中捧著一個白胖小子,她眼眶都紅了,立刻道:“快,準備溫水,為小皇子沐浴……”


    龍燁僵住了,不是因為肩頭上的撕痛,而是那洪亮的嬰兒啼哭,他激動的望著懷中已經虛脫的人兒,聲音顫抖的道:“容兒,你聽到了嗎?我們的孩子出生的,容兒……”


    說著,龍燁的眼眶竟有些濕潤,但是眼睛始終都隻看著小小,連問都不問小皇子如何。


    小小望著龍燁的麵容,直覺得已經穿越過了幾百年那般遙遠,她虛弱的喘息著,吃力的抬手握住龍燁的大手,氣若遊絲的道:“孩子…讓我…看看……”


    龍燁的心一沉,眼底劃過一絲失落,他有幾許眷戀的望著小小,但隨即卻隻溫柔的一笑,低首在她光潔的額前吻了一下,輕撫她因為汗水而潮濕的長發,道:“容兒,孩子在沐浴,等會就來……”,說著,他閉眸,將頭埋進了她的脖頸,沉聲道:“你沒事就好,容兒,你才是朕的全部……”


    小小的心一陣酸澀,她閉上眸,深吸了龍燁身上淡淡麝香氣息,想說什麽,可是卻一個字都吐不出。


    “小皇子沐浴完畢,焚香禮成”三王妃抱著懷中的粉雕玉啄的娃娃,滿麵微笑的將用明黃綢緞的孩子抱到床前,笑道:“妾身恭喜皇上、貴妃娘娘。”


    龍燁這時才抬首,有些遲疑的望著三王妃懷中抱著的娃娃,隻見那如粉雪一般的肥圓小手緊緊的握成拳頭,輕輕的搖動,他胸口頓時不知道是怎樣的一種情緒蔓延開來,別過首,不再看那個孩子,而是輕扶起小小,看著她從三王妃懷中接過自己剛出生的雛兒。


    小小有些虛弱的接過那個自己幾乎花了這輩子所有力氣生下來的娃娃,蒼白無血的唇不禁抿起了一抹笑意,這個孩子雖然有些皺巴巴的,可是那巴掌大的小臉的輪廓,卻像極了龍燁,特別是那兩道英氣的眉。


    小小笑了,她第一次從自己的所生的孩子身上感受到了遺傳的神奇,纖細的素手溫柔小心的輕觸那稚嫩的肌膚,卻不想自己的指腹一碰到他的小嘴巴,就見他微微張開,似乎要含住吮吸。


    三王妃輕笑,但鼻尖卻一酸,當初自己生育那小郡主的心情又隱隱的另她想哭,她坐在床沿邊,道:“小皇子餓了,你看看這張小嘴,急著找吃的呢……”


    小小聽了,不禁一陣恍惚,卻也有些生澀的尷尬,她望了望龍燁,隨即將孩子還給了三王妃,而大殿外的奶娘則快速的走進來,笑道:“剛出生的娃兒都是要吃的,快給奴婢吧。”,三王妃笑著遞過去,道:“小心看著皇子,別吹著風”


    “王妃放心,奴婢知道的”那奶娘一臉溫柔的看著懷中的孩子,心裏之感歎,當真是個粉妝的娃娃,於是寢殿內的眾人便紛紛簇擁著小皇子走出了大殿……


    小小望著孩子被抱走,眸光依舊流連,唇邊的笑意不曾減去。原來她這就是為人母的感覺,那樣的柔軟,幾乎都溢出暖暖的愛意,輕抬眸,小小有些欣慰的望著龍燁深凝自己的眼神,有些疲憊的輕抬手,慢慢的,握住了他的手掌。


    龍燁劍眉一擰,隨即將眼底的所有情緒都隱去,他溫柔的上前,溫柔的將她扶躺在,蓋上薄被,抬手撫去她額前的碎發,輕道:“容兒,你累了,快點睡吧,太醫說,你要多休息”


    “燁,你不喜歡他麽?”小小輕問,眸光有些閃爍,龍燁雖然一直都在隱藏情緒,但是她還是能感覺得到,他對孩子那細微的排斥,甚至連正孩子的麵容都不曾看過,更不願意抱他。孩子是他的啊,他究竟怎麽了……


    “這是我們的孩子,朕怎麽會不喜歡?”龍燁的聲音有些低沉,他的心似被什麽扯痛了,隨即有些沙啞的道:“容兒,朕什麽都不在乎,朕隻在乎你會不會丟下朕,會不會任性的丟下我們父子離開……”


    他記得,她說過,如果他要孩子,她會生下來送給他,她覺得自己不幸福,所以要離開,要離開他……


    小小的心頭一酸,不禁捧起龍燁的麵容,望著他悲痛深沉的眸光,虛弱的道:“燁,你再說什麽?我怎麽會丟下你們呢?我愛你啊”,為什麽到現在,他都還是不相信自己,就是因為她曾經那樣任性的說自己覺得不幸福就要離開?


    閉眸,小小緊依著龍燁的懷抱,有些困倦的閉眸,但是口中卻依舊喃喃的道:“燁,我不會離開你,不會……”


    不會麽?龍燁緊緊的抱住小小,抓住這一生唯一闖進他心門的女子,閉眸,隨後深深的一吻印在她的額頭間,隨後緩緩的撫著她披散在枕上,纏繞在他臂膀上的烏黑青絲,輕道:“如果你能陪著朕一直到老,朕就相信……”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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