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鸞棲殿’中,眾宮女跪拜接旨,立刻準備為皇妃更衣梳妝。但,小小卻一言不發的沉寂,隻依躺在墊滿裘皮的長毯上,執著那本尚未看完的書冊,細細翻閱。在聽得寢殿外內侍監宣旨的尖銳聲音時,不禁微微一怔,心頭千萬種思緒翻滾如潮,但最終,還是輕輕的壓下,因為她知道,龍燁是在向自己示好,這是他一貫的作風,雖然扭捏,雖然不坦率,但是卻已經是極限。


    垂眸,素手捏起書頁,指腹輕撫那幾行清淡的詩句,可是在這一刻,卻感覺如此至誠,不禁輕呢:


    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海水尚有涯,相思渺無畔。


    攜琴上高樓,樓虛月華滿,彈著相思曲,弦腸一時斷。


    這首相思曲有著民歌語言直白的妙處,意境卻又深遠綿長,更是遙遙直及《古詩十九首》的古風。直白,明明簡單的兩個字個,做起來卻是那般的難。


    “娘娘很喜歡李冶?”一道低沉的聲音響起,屏風後,一身長蟒王袍的身影徐徐走來。


    小小挑眉,立刻合上手中的書冊,轉眸冷清的凝視著屏風外高大英挺的身影,清冷一笑,道:“本宮道是不知,後宮禁地,原來五王爺是可以來去自如的”,說著,丟下手中的書冊,緩緩起身,轉步走到窗前。


    一身長蟒黃袍的五王爺聽了這話,卻隻是失聲一笑,他望著窗前那抹月白色的纖弱身影,負手道:“臣弟若是請旨來拜訪娘娘,以皇兄那遮珠藏珍的嗜好,臣弟自然不能來,所以臣弟便以護旨進宮為由,進殿拜見皇嫂。”


    “是拜見,還是想說什麽?”小小神色冷清,抬起素手,執起一根銀勺,輕輕的在那懸掛的金絲雀鳥籠食槽內添加了些食料。這是幾日前胡鹿進貢來的東西,據說是從途經大漠的那些商人手中買下的,烏娃怕她在這深宮裏煩悶,便送來給她賞玩,這小東西實在漂亮,可惜聲音有些淒涼。


    “哈哈哈……”五王爺朗聲大笑,隨即上前,深沉的眸光微眯,道:“時隔六年,娘娘依舊那般聰慧冷靜,真是讓臣弟佩服”


    小小垂眸,輕放下銀勺,清透的眸光望著那隻上跳下蹦,唧唧喳喳不停,卻孤寂的金絲雀,抿唇,輕道:“本宮也沒有想到,六年之後,還能在見到廉親王,更是有幸看到親王的貌美端莊的側妃……”


    前些日子,小小聽宮內的人說,五王爺迎娶了一位冊妃,但那冊妃竟是青樓女子。


    五王爺眼神一沉,冷哼一聲,笑道:“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如皇兄那般,一直守著一個脾氣古怪,卻又始終不肯對他敞開心胸的女人,更何況臣弟從來都是萬花叢中掩風流,可不能與皇兄為女人守身如玉的正人君子相提並論”


    “親王有話就直言吧”小小眸光隱匿幾許冷冽,走到一旁的貴妃鸞椅上坐下,清冷的凝視著絲毫不顧禮教,大膽走進屏風後直視她的五王。


    “臣弟不敢說什麽,但是臣弟隻想提醒皇嫂,皇兄以前是一個無情冷漠的帝王,他從來都不曾對任何東西寶貝到比這大運國的江山更重要,但是今時今日,皇上對皇嫂您,卻是陪著一百個小心伺候,您不開心,皇兄便不開心,你傷心,皇兄便難過,甚至在五國藩王朝聖之時,折騰得百官怠倦,忙得骨架鬆散,可是皇上卻連一個笑臉都沒有,臣弟敢問皇嫂,皇嫂既然已經跟隨皇兄入宮,又何須如此折磨他?”五王爺的聲音低沉有磁性,帶著幾許隱怒,字字如針。


    小小抬眸,卻依舊平靜的望著五王爺,但是心底,卻揪起了陣陣的疼痛。


    “六年前,皇嫂您被魏王帶走,說句不怕您惱的話,臣弟實在欣喜萬分,因為雖然眾人都言說您聰慧無雙,但是臣弟卻能看從皇兄看您的眼神中察覺到了異樣,曾經,皇兄從來冷漠無情,無喜無悲,但是自從您進宮之後,短短一個月,皇兄就變了,他看見您就莫名的生氣,您說話,他會不自覺的傾聽,您向太後撒嬌,他的眼神會停駐。所以在那時,臣弟在得知您被綁架之後,真的很欣喜,甚至但願您從此以後,無論是死是活,是落魄是富貴,隻要不再迴到皇兄身邊就可以,可是,卻沒有想到老天真的會戲弄人,隔了六年,您居然還是完好的迴來了,並且還懷了皇嗣”五王聲音漸漸起伏,言語激動。


    五年前,當他得到消息說皇上已經找到小皇妃的時候,自己恨不得也奔到邊塞去,將這個已經小時卻又莫名其妙冒出來的女人給殺了。皇兄為了找她,幾乎出動了宮內所有的黑衣探衛,甚至不在招寢後宮的嬪妃,這簡直就是中了蠱。


    “臣弟想,皇嫂既然願意迴來,願意待在皇兄身邊,那便該從此一心一意,但是五日前的金殿之上,皇嫂您再次擾亂視聽,甚至公然抗旨,臣弟當真不知道皇嫂究竟想要做什麽?難不成是要皇上退位,讓出大統拱手讓給魏王麽?”五王麵色冰冷,眸光陰沉,直直的盯著小小,似乎如果現在手中有把劍的話,他就會衝上前,了結了小小一般。


    “五王爺的話說完了?”小小眉梢微挑,似乎對眼前這個男人的咄咄成詞絲毫不放在心上。


    “你……”五王爺的麵色頓暗,他狠狠的咬牙,一字一句的道:“皇妃娘娘,臣弟尊稱您為皇嫂,已是尊重,還請皇嫂自己反省所為,免得天下不容,滿朝文武共憤……”


    “五王爺說了這麽多,無非就是想要我生下皇子之後,立刻滾離京城,從此消失在皇上眼前,最好能抽根白綾自縊,死了幹淨”小小冷笑著起身,眸光冷冽的望著五王爺那陰沉毒狠的眸子,抿唇道:“可惜,如果王爺早這麽想的話,那日在大殿上,就應該助我一臂之力,直接將我先斬後奏,反正我維護弑君反賊,誅殺也當其罪,可惜,王爺您錯失了良機……”


    五王爺暗自心驚,似乎沒有想到小小竟然能說出他心中所想一般,不由得怔住,他的確希望這個女人死,因為她死了皇上就不會如此彷徨。


    皇兄是他最欽佩的人,他頂著天大的壓力登基為帝,與滿朝文武周旋,十二歲親臨戰場,沙場爭鋒捷報飛傳。像這樣一個雄才大略的帝王,不應該為了一個女人而優柔寡斷,更不該被一個女人的悲喜左右情緒。


    “既然娘娘已經知道臣弟心之所想,為何還要步步逼迫皇上?”五王見自己的目的已經顯露,也就不再掩飾,眼底的殺意頓現。


    “你若想殺我,我無從反抗,但是我不明白你們為什麽要這樣對待魏王?他無心皇位,更不能跟你們爭任何東西,可是你們一個個卻非要致他於死地”小小不懂,孤絕是那樣一個寂寞的人,一無所有,甚至連這個‘魏王’都做得偷偷摸摸,他的人生已經不剩下什麽了,可是這個皇宮裏的所有人卻還是那樣虎視耽耽,似乎非要奪其命不可。


    “他的確無心於皇位,因為他本就不該,也不配”五王爺冷笑出聲,似乎小小剛剛說了一句十分可笑的話一般,他道:“娘娘,你以為臣弟驅逐魏王的原因是什麽?原來皇兄沒有告訴你,其實魏王自所以沒有被冊封為親王的原因,是他根本就不是真正的皇子,與皇上,隻是同母異父的兄弟而已……”


    “你說什麽?”小小驚駭,心頭似突然被砸出了一個血淋淋的黑洞。


    “魏王其實才是皇長子,但是他隻是聖德皇後與肅親王叔所生的私生子。宮內的人都以為皇上與魏王是孿生雙子,其實魏王比皇上大出兩歲,這也是為什麽現在這個宮廷裏一個前朝的老宮女都沒有的原因,因為,這是一個不能外泄的秘密”五王冷聲說道,他轉身跺步的走窗前,眯起森冷的雙眸望著殿外的一片明媚。


    這個皇宮裏,表麵繁華似錦,金碧輝煌,但是其中的陰暗悲枉,暗無天日又有誰會明白?或許隻有身臨其中的人才能感受得到這種天與地的差別。


    “不可能,龍燁龍絕,他們長得那樣相似,幾乎是一張麵孔……”小小不相信,雖然,她自己在第一次見到肅親王的時候也曾覺得他們二人有些神似,但是……


    “那是因為先帝與肅親王是孿生子,二人幾乎一模一樣,絲毫不差”五王轉身說道,他望著小小,眼神雖然陰沉卻分外真誠:“其實,父皇迎娶聖德皇後時,皇後已經有了一個月的身孕,可是父皇太愛這個女人了,依舊不動聲色的冊封她為皇後,甚至假裝什麽都不知道,這也是為什麽龍絕出生時,未被冊封為太子的原因。”


    小小怔住,她秀眉緊攏,幾乎覺得自己在聽一個天方夜譚,荒謬滑稽。但,她片刻之後卻還是接受了,隻淡淡的問道:“皇上也知道這件事?”


    “你相信我的話?”五王爺挑起眉,有些錯愕的望著小小,若是一般的女子,就算雯淑妃那等聰慧女子聽了這樣的話,必然也會不敢相信,可是眼前的女人竟然…。很平靜的就接受了這樣荒謬的事情。


    “廉親王手中有三萬禦林軍,就算你當真想致魏王於死地,也大有章法可循,沒有必要在我麵前編造這個侮辱皇室宗親的彌天大謊,我為何不信?”小小素手輕握絲帕,神色淡漠。


    “你真的很聰明,難怪就連司徒儀都對你讚不絕口”五王的聲音泛著冷意。


    說實在的,他這一生流連花叢,什麽樣的女人沒見過,但還是第一次發覺女人的可怕。女人,可以溫柔如水,可以才華橫溢,可以聰慧無雙,也可以跋扈張狂。但是,卻不可以擁有像男人一樣的冷冽戾氣,氣宇不凡,謀略過人,但是,眼前這個女子卻將這些不該有的全添足了。


    難怪皇兄會對她如此傾心,如果,是他先遇到這個女人,也必定會深陷吧……


    “親王過獎了”小小神色沉思,隨即緩緩的道:“親王說了這麽多,就是想讓我明白皇上一定要殺魏王的苦衷麽?”


    “或許你不信,但是皇上從來都隻想鏟除魏王的精軍,至於殺魏王之說,隻是娘娘您因為太過關心魏王所致。如果娘娘您可以從此都不再對魏王有絲毫的憐愛,甚至緊張,皇上也至於會那樣”五王爺冷聲說道。


    小小的心頭更沉,她抿了抿唇,卻不知道該說什麽。垂眸,輕撥了兩下金護甲,隻道:“我累了,廉親王自便吧”


    “你……”五王爺向來養尊處優,就算是在麵對當今帝王,也不曾受到如此對待,一時間隻能咬牙瞪眼的望著小小,她,竟敢對自己下逐客令。握拳,深吸一口氣,五王爺冷哼一聲,拂袖轉身,大步踏出屏風,沉聲道:“皇妃娘娘,臣弟今日,該說的話都說了,不該說的也說了,至於娘娘您要怎麽做,臣弟…隻能說拭目以待”


    “廉親王慢走……”小小斂睫,隻淡淡的說了幾個字。


    五王爺的腳步驀地一停,幾乎不敢相信這個女人竟然還可以這麽冷靜,他握了握拳,氣惱的大步衝了出去……


    天色暗沉,烏雲蔽月,後宮的梅花林中,陣陣喧嘩隱隱傳來……


    ‘鸞棲殿’前,赤焰早早備下車輦,在殿前跪侯。


    寢殿內,小小穿上了明黃薄錦繡鳳鸞袍,對鏡綰青絲,金釵珠翠插在發間,一滴碧色寶石垂在眉心,灼灼搖曳的燭火下,隻覺璀璨生姿,傾城絕色。讓一旁伺候更駕的宮女的幾乎得看得癡了。


    她們一直都知道這位皇妃娘娘是天資國色,但是若是妖豔明媚,卻尚比皇後不足,但如今,娘娘竟然不施脂粉就如此絕色,那肌膚更如出水芙蓉,似桃花若紅李,另人不覺沉迷癡戀。


    小小漫不經心的瞥了一眼鏡中的自己,卻無所覺。她心不在焉的看著宮女將雪白的狐裘長襖披在自己的身上,小心翼翼的為自己戴上雕刻著繁雜花紋,盡顯嬪妃尊貴的金護甲,隨後緩緩轉身,攏了攏身上的裘襖,轉身走出了大殿。


    “屬下奉皇上諭旨,恭候皇妃娘娘”赤焰一見小小徐徐走出,那長袍似雪,膚若嫣桃,不覺一呆,但隨即跪拜,沉聲說道。


    “讓赤大人久等了”小小並沒有看赤焰,輕搭著一名宮女的手臂,從他身旁走過,步下層層白玉石階,踏上明黃鸞鳳刺鏽的茜紅錦緞車輦。


    赤焰頓了頓,劍眉微擰起,他起身,突然沉聲道:“皇妃娘娘,皇上近幾日為朝聖之事忙碌,政務更是紛亂如麻,所以屬下懇請娘娘在宴席上能體貼皇上一二分,就算皇上當真有什麽不對,還請娘娘以皇上龍體安康為重,切勿過於執著”


    小小停住腳步,轉眸望了一眼麵色冷清,但眉宇卻緊緊黜起的赤焰,抿唇道:“赤大人想說什麽?”,看來現在,她已經是眾失之的罪人了,否則何以連一個帝王身邊的貼身戴刀護衛都要訓誡自己。


    “屬下不敢,屬下隻是請求娘娘對皇上不要過於苛責,皇上雖然是帝王,跺跺腳都可以另天下震動,但是皇上也是娘娘的丈夫,娘娘腹中皇子的父親”赤焰嚴詞誠懇,語氣不輕不重,隻是在懇求。


    小小不知道這一刻自己的心裏究竟翻滾著什麽,但眼前卻彌漫出了幾許霧氣,她輕握拳頭,轉身隱於金絲鸞鳳的大紅垂簾後,閉眸不語。


    赤焰見小小進輦,卻不發一語,眉宇擰了擰,卻也不再說話,隻恭敬道:“皇妃娘娘起駕‘禦花園’赴宴……”,一時間,排列在各處的內侍監立刻尖聲高傳,道:“皇妃娘娘起駕‘禦花園’赴宴……”


    “皇妃娘娘起駕‘禦花園’赴宴……”


    車輦悠悠輕晃,帶著幾許微微顛簸,紅綢顫動,明黃碎穗隨風飄舞,跟隨左右其後的宮女手中,各提著一盞明煌煌的透明琉璃燈,遠遠一看,似風中舞營。


    ‘禦花園’中,早已歌舞升平,無數打扮妖嬈的宮廷歌姬扭著妙曼舞姿,水袖晃蕩,美不勝收,那些在大漠上養成豪情奔放習慣的藩王,更是朗聲大笑,齊聲喝彩,舉壇豪飲,笑語之聲不絕於耳。


    車輦徐徐停落,赤焰立刻上前,抬起手拱小小攙扶,沉聲道:“皇妃小心,這鵝卵石光滑……”


    小小下輦,抬眸一看,竟不禁有些微怔,隻見禦花園四周的整齊排列著層層繡牡丹、芍藥、水仙、杜鵑等等珍奇花草,繡技精湛奇高,且每一屏風繡畫之下,都擺設著無數明燈,灼灼其光,閃耀輝煌,乍一看,隻覺是誤入仙穀瑤池,可謂是繁華景象盡收眼中。再看四周,夜幕冷靜,一望無際的梅花林海中之中,竟每顆梅樹都捆綁著盞盞琉璃花燈,燈火閃耀,映得嫣粉凋零都如人間仙境。


    繞過重重屏風,篝火騰起,無數妖冶裝扮的舞姬妖嬈扭動,如靈蛇一般的腰肢纏繞著飛起落下的七彩水袖,清如流水的琵琶盛世長歌,緩緩傾流,入眼就另人想起那‘千歌萬舞不盡數’的繁華景象……


    “皇妃娘娘駕到——”一名內侍監在看到小小駕臨之時,立刻高聲宣道。


    “皇妃娘娘駕到——”立刻,三聲宣唱響起,蓋過了那華樂朗笑,讓原本沉浸在酒色沉香中的所有人都迴過了神,紛紛向徐徐撇開的屏風處看去。


    小小緩緩走進,烏黑的鬢發金釵翠珠微搖,雪白的長裘遮掩不住那如柳輕盈的窈窕,元寶底的鳳頭含珠滴墜靴,步步散發著碎珠伶仃輕響,腰間一條豔紅綢緞編製的金色鑲寶石黃金匕首隨步輕動,烏眸淡漠,神色冷清,嬌容精致如玉瓷,朱唇不點而紅……


    那些從來都不曾見小小的藩王幾乎都驚呆了,都聞中原女子如水似玉,這四五日裏,他們的確有切身體會,更是看遍了皇宮中姿色俏麗的宮女,可是,眼前這個女子的氣質竟卓然不同,明明清澈如水,卻又暗含妖冶嫵媚,舉手投足之間盡帶風韻,可是,那雙烏黑的眼中帶凝著與容貌不相符的深沉冷冽。


    小小的聲名早已在天下傳遍,雖然其中略含張揚,但是南丹、漠北兩國,卻對小小的名字可謂是人人盡知。不是因為他們好八卦,而是他們兩國曾經自所以遭受北楚新王,楚安的大規模掃掠,就是因為這個女人。


    “貴妃娘娘……”坐在宴席間的一身胡鹿族長裘的烏娃一見小小,先是驚豔萬分,隨即激動的起身,衝到她麵前,緊緊的握住她的手,幾乎落淚的道:“太好了,終於見到你了……”


    “丫頭,不得對娘娘無禮”卡裏見小小比以前更為美豔動人,心不由得也一沉,責難的話語出口,但卻帶著幾許笑意。


    他就知道,像她這樣堅毅聰慧,卻又冷靜果決的女子一定不會有什麽事,這個女人就像上天創造的奇跡,總能得到最仁慈的眷顧。


    烏娃見到小小,哪裏還顧得上什麽禮儀,她嬌美精致的臉上早就被淚水沾滿,一雙烏黑的眼閃爍著激動,十分可愛卻又惹人愛憐的吸了吸鼻子。


    小小淺笑,其實她在看到烏娃第一眼的時候,鼻尖也有些酸澀,看到她,她才會想起,原來自己也曾奔放的在那個天不拘,地不羈的草原上生活,垂眸,看著烏娃那已經漸漸隆起的肚子,不禁笑道:“肯定是一個和烈一樣為有的草原英雄……”


    烏娃的麵色頓時浮出了紅雲,她嬌笑著扭捏道:“沒準呢,不過我相信小小的肚子裏的娃娃,將來一定會是個雄才大略,高瞻遠矚,英明神武的帝王……”


    小小聽了,不覺一怔,但想要阻止烏娃娃卻已來不及了。


    要知道,在中原,帝王可以娶很多嬪妃,也會有很多皇子,到時候究竟誰能成為皇帝尚未可定,如今烏娃這話若是被別人聽了,免不得要橫生枝節。


    但,她剛要開口說什麽掩飾,卻聽到了一聲低沉渾厚的聲音響起:“承公主的吉言,朕,在此謝過了”


    小小的心一沉,長睫一抬,竟見龍燁大步向她們走來。今日,他穿了一身黑錦繡銀鷹盤黑龍長袍,襯托得整個人更為俊朗英挺,隻是,眼中的深沉另人看不出任何情緒。


    “皇…皇上……”烏娃似這才發覺帝王走來,嚇得趕緊跪拜,烈立刻走過來攙扶住她,但龍燁卻道:“公主有孕在身,不必多禮……”


    “謝皇上聖恩”烈與烏娃一同叩恩。


    “累嗎?”龍燁並不去理會烏娃,徑自走到小小麵前,深沉的眸光凝視她嬌紅若李的麵容,聲音帶著幾許低啞。


    小小望著龍燁,心口一陣顫動。她,似乎已經很久都沒有見到他了,雖然每天晨起時,依舊能感受到枕上留下的餘溫,他似乎消瘦了些,卻顯得更為英挺睿智。垂眸,小小低首,道:“蒙皇上眷懷,臣妾很好……”


    “很好…就好”龍燁的聲音似乎帶著幾許失望,他抬起戴著白玉扳指的手,握住她纖細白皙的玉指,牽著她走向了那明煌煌的金鸞長椅。


    這樣的兩個人,一個英姿勃發,俊美沉穩,如同亂世梟雄永遠都站在天下的最高處,俯視天下。一個美豔無暇,冷冽明媚,身上籠罩著淡淡的沉穩聰慧,怎麽看都如同一對壁人,讓任何人都插不進絲毫的縫隙,仿佛天生就該是一對。


    小小麵無表情的跟著龍燁走向那光華閃耀的寶座,但眸光卻一直停留在龍燁緊握自己的手上,她輕盈的跟隨,直到他停住腳步,溫柔的將她拉到身邊,安坐在鋪設滿裘襖的紫玉九龍纏鳳椅上。


    “哈哈哈……”宴場上,漠北讚布突然大笑出聲,大漠風沙吹出來的豪爽性情一覽無疑,他提著一壇烈酒起身,拱手笑道:“原來這位就是天下聞名的皇妃娘娘,果然是傾城之姿,中原似乎有首詩,叫‘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遊從之,宛在水中央……’,哈哈哈,臣下原本以為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這樣的女子,今日一見,才得解惑啊……”


    “正是,正是,臣下早聞皇妃娘娘尊名,正想著是何等的巾幗女子才能匹配得上大運國的天子不惜單騎衝破敵營,今日得見,果然是可足以另英雄盡折腰啊,哈哈哈……”匈奴的可汗也起身,端起一大碗酒敬向龍燁與小小,但眼中卻沒有絲毫窺探美色的褻瀆,盡是欽佩。


    因為眾人都清楚,眼前這個絕色天姿的女人決然不是一個簡單的角色,否則稱雄一時的北楚又怎麽可能因為這樣區區一個女人敗落如此,因而眾人心中各揣千秋,紛紛應和敬酒。


    龍燁朗聲大笑,卻不言語,算是默認了眾人所言。


    小小秀眉微挑,聰慧如她,又怎麽會看不出來眾人的心思,但卻隻柔柔一笑,執起酒壺為龍燁添酒挾菜。


    今日龍宇、龍炎、龍莫、龍慕四王齊集,麵色各異,都似防賊一般的防備著小小,雙雙眸光緊逼,似要她一有過失舉動都會所有行動一般。


    小小冷清的眸子掃了眾人一眼,就似根本不知道他們私下已經結交串通一般,輕柔道:“皇上,臣妾與烏娃公主相識一場,又曾蒙受照應一載,所以,臣妾想在公主離京之前,私下小敘”


    龍燁端起金樽,麵無表情的一口飲下,眸光暗沉。小小望著他似乎有些不悅的側容,斂羽,不在說話,卻繼續為他斟滿酒,假意欣賞歌舞。


    龍燁擰眉望著杯中的酒又被添滿,神色更為深沉,修長的手指再次執起金樽,卻沉聲道:“今夜,朕帶你去見你想見的人……”


    長睫一扇,小小驀地抬眸,有些不敢置信的望著龍燁,而他,卻也沉沉的凝視著她,眼底似乎沉積了太多已經沉載不住的痛苦。


    小小心似被什麽揪起,但所有的情緒卻又被自己重重的壓下,輕道:“臣妾謝皇上隆恩”


    “罷了……”龍燁低沉的聲音像是無奈的歎息,卻又沉重的另人不忍聽聞。然,就在此時,空氣中竟突然閃過嗖的一聲。


    眾人一驚,竟見一把利箭橫空向龍燁刺來。


    “護駕……”五王大驚,立刻咆哮道。宴場中,眾人大亂,一片喧嘩。


    “小心”小小見那箭飛來,想也不想,竟意下識的擋在龍燁身前,一甩明黃金絲鸞袍簌的一聲握住那支箭,隨即,銳利的眸光掃了一眼宴場。


    宴會上,眾人幾乎都嚇得呆住了,因為這措手不及的瞬間,但小小眸光掃向卡裏之時,竟見她身邊的一位打扮高貴,嬌媚豔麗的女子竟絲毫不慌忙,且嬌豔的紅唇還抿起一抹詭異的笑,眼中更是帶著幾許遊戲不盡興一般的失落。


    今日,龍燁有些心不在焉,竟沒有發覺暗器來襲,但在看到小小手中的長箭時,他的俊容頓時鐵青,烏黑的眸子隱匿著震怒與冰冷。


    他立刻起身,握住小小的手,在看到她沒有受傷之時,麵色才有所緩和,但是眸光如崩現出了震懾的銳光。


    三王爺與五王爺相視一眼,卻當真沒有看到究竟誰射出了這一箭,而九王則是緊張的望著小小,似乎怕她受傷了。四位王妃更是麵色各異,心潮翻滾。


    “太不象話了,在這樣的宴席之上,竟有人行刺上屬帝王,來人,給寡人將所有的地方都搜一遍,一個都不準逃出去”匈奴可汗見此景,幾乎氣得麵紅唇白,他一生戎馬,最恨的就是偷雞摸狗的行為,有本事就是明槍名箭。


    漠北的讚布也十分氣憤的拍響的案幾,道:“一定是宴席上的人,有種就給寡人站出來”


    小小看著手中著支精巧的墨色長箭,輕瞥了一眼南丹單於的略帶蒼白的麵色,突然丟在了紅毯上。


    “皇妃娘娘,您這是做什麽?刺客還沒抓到,怎麽將證物都扔了?”西岐的周王也起身,麵色凝重的說道。


    小小冷笑,一雙厲眸掃向南丹單於與擰眉不語的卡裏,道:“南丹國主,本宮有一事請教”


    南丹單於一驚,心中自然已經有了數,他立刻起身,走到宴案,突然叩拜在地,道:“皇上、皇妃娘娘,是臣下教導不周,還請皇上、娘娘責罰”


    眾人都錯愕,幾乎都有些摸不著頭腦,難道那箭是南丹單於射的?但此時,卡裏也起身,跪拜在地,道:“皇上,娘娘,是臣督導不嚴,臣罪該萬死……”


    龍燁雙眸微眯,薄唇緊抿,卻一句話都說,似乎在壓抑著什麽。


    “什麽罪該萬死?誰要你們死了?”突然,宴會中,一道高揚的嬌斥聲響起,眾人又是一驚,紛紛望去,隻見卡裏身旁的那嬌媚豔麗的女子起身走出,傲然的抬首似乎挑釁一般的望著小小,滿眼不屑,冷哼道:“當初本公主要嫁到中原這片繁華之地,據說就是因為天朝的皇上怕你生氣,所以才將我賜嫁到胡鹿,做個小小的藩王正妃?”


    眾人都倒吸一口氣,龍燁更是倏地起身,眼底醞釀著殺人的寒氣。


    “既是針對我,又何必將箭射向皇上?”小小眯眼,這個女人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哼,你既然能獨攬聖寵,傳聞也將你神話如此,本公主自然要試探試探你究竟有沒有能力保護皇上了,不過你剛才身手利索,在接箭的瞬間就能察覺到是我,算你合格……”南丹公主目中無人的說道。


    “不得放肆,凝沙,快跪下向皇上、娘娘請罪”南丹單於幾乎沒被自己這個妹妹給氣暈了,她竟在宴席上公然挑釁皇妃,更是背負上弑君的罪名,卻還大言不慚。


    “凝兒,不得對皇妃無禮,快跪下”卡裏隻覺自己在做噩夢,平日他的妻子就會胡作非為,但是無論如何過分,都不曾膽大至此。


    “我為什麽要請罪,為什麽要害怕?”南丹凝沙倔強的說道,嘟起紅唇,理直氣壯的道:“當初若不是因為她,我這個大漠第一美人何以要嫁到胡鹿這個小小邦國?本公主自小就與楚太子定下婚約,卻也是因為她,楚安如今下落不明,楚國王宮被起義軍劫燒的一貧如洗,而當我有幸可以成為天朝帝王的嬪妃時,又因為這個女人,我在途行半路時兩次折迴……”


    “放肆,你一個小小的公主,竟然公然行刺當今皇上,還口口厲詞狡辯,罪該當誅……”五王爺憤然打斷南丹公主的長篇大論,咬牙切齒的狠道。


    “這是我跟皇上和你們皇妃的事,要你多嘴?”南丹公主冷冷的瞥了一眼五王爺,嬌聲厲道,氣勢跋扈囂張。


    “朕有些醉了,不奉陪了……”龍燁雙眸眯起,冷哼一聲,拉住小小的手,便大步走下石階,麵色難看的向屏風外走去。


    小小一驚,她知道龍燁震怒,也不敢勸慰,隻能跟隨他離開。


    南丹單於與卡裏見帝王麵色沉重的離開,嚇得僵硬,而五王爺卻已經下令將眾人齊齊包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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