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紅鸞轎慢慢的被抬起,再次踏上了迴宮的路程。小小坐在轎中,隔著一層大紅綢緞的垂簾,眸中帶著霧氣的望著前方那抹策馬離去的銀色身影。喜袍長袖下的素手緊緊成拳,閉上雙眼,孤絕的情,她承受不起,也更不能再去想,自己是不是這個孤寂男子人生中的最後一縷可以照耀得見內心的陽光,因為一切都已經太晚。


    其實,她曾經想過就那樣伴隨著這個如同清風、靜如遠山的男子一起漂泊天涯,畢竟那樣的生活天不拘,地不羈,心頭無喜也無悲。可是有時候人生的巧合就像真的是冥冥之中早有安排一樣。


    如果不是龍燁整整五年的鍥而不舍,如果不是在那居住兩年的林中被黑衣探衛發現行蹤,如果不是在那個時候碰上大漠梟王楚安,如果不是孤絕用自己的生命換得她逃離北楚的掌控,如果,她出了山洞後去的不是漢河的軍營……有時候,人生就隻差一步,所有的一切都不會變成今天的局麵。


    “娘娘,請您別動搖,否則屬下隻能提頭去見皇上了……”跟隨在轎旁的赤焰眉宇緊鎖,剛才小小與孤絕見麵的那一幕,讓他心頭不安,他不了解小小究竟是怎樣一個女人,但是從他的角度來看,孤絕的情深,或許是任何一個女人都無法抗拒的誘惑,畢竟,是那樣一個淡如青山,雲淡雲舒的男子。


    小小深吸了一口氣,緩緩睜開雙眼,眼底的疼痛已經被淡漠取代,她的身體隨著轎身微搖,發髻上垂落的金釵流蘇微微的搖晃,細密的長睫閃爍著清冷,輕道:“皇上派你來護送我入宮,不就是早就知道孤絕一定會來攔截麽?如何,我所言所行,不合你們的心意麽?”


    “屬下不敢,隻是皇上的脾性,娘娘比屬下明白”赤焰眉宇黜得更緊,眼底不禁彌漫出濃濃的不安。轎內這個女子實在過於聰慧,似乎任何事情都不能瞞過她的雙眼,如此…赤焰閉了閉雙眸,低首沉聲道:“娘娘,下月上吉之日,皇上已經寫好請貼,請魏王赴宴,如果娘娘覺得不妥,屬下可以……”


    “不必”小小冷清的打斷赤焰的話,眸光淡漠深沉,紅唇輕抿,道:“等你們皇上壓下朝廷百官的反對,真能請到魏王赴宴再說吧……”


    赤焰一驚,不禁抬首望向身邊那被狂風微微吹拂飄揚起來的鸞轎垂簾,簾內,那沉默淡然的女子輕閉雙眸,如同一尊粉雕玉琢的精致美瓷,白皙如玉的肌膚在緩緩升起,透過紗簾的陽光下映襯著淡淡的薄紅,竟似驕陽美豔,卻也籠罩著一種冷冽氣質。微微失神,赤焰心一沉,立刻別過眼,眉宇黜得更緊,薄唇僅僅的抿成了一條直線,卻不再言語……


    時至正午時,千名身著禦林軍鎧甲的黑衣探衛護送著大紅鸞轎浩浩蕩蕩的進入了‘玄武門’,那在陽光下煌煌閃耀的紫禁城金色琉璃瓦之上,迴蕩起了一陣響徹驚動的炮燭之聲。滿地皚皚厚厚積的白雪之上,頓時紛亂飄零的落下無數大紅宣紙的破碎,金鑾大殿外,早已恭候的數千名後宮各司的侍女齊齊叩拜,迎接新主。


    大殿內,兩名身著藏青色繡丹頂鶴圖騰朝服,頭呆鎢砂高帽,兩側垂落灰褐色瓔珞的內侍監見轎鸞經過,趕緊甩起手中的白色拂塵,匆匆小跑上前,跪拜在轎前叩首,道:“奴才內侍監王勃、張已,奉皇上諭旨,前來恭候皇妃娘娘鸞駕,請娘娘起駕‘鸞棲宮’……”,隨即,二人起身,尖銳的高聲唱道:“皇妃娘娘起駕東宮‘鸞棲殿’……”


    隨之,那站在每一處恭候的太監都重複高唱道:“皇妃娘娘起駕東宮‘鸞棲殿’……”


    “皇妃娘娘起駕東宮‘鸞棲殿’……”


    吱呀一聲,後宮那朱紅色緩緩開啟,一名內侍監趕忙迎接出來,一卷殷紅長毯簌簌的鋪設在厚厚的白雪之上,三五名太監匆匆的推向前,在大門全開之時,簌簌的一直鋪設到大門之前。門前,那頂赤紅得耀眼的大紅鸞轎緩緩落地,赤焰上前,恭敬的抬起手,委身彎膝,聲音故意高亢唱道:“落轎,請皇妃娘娘,眾嬪妃叩拜……”


    “卑妾參見皇妃娘娘,賀娘娘大喜,願祝娘娘千歲吉祥……”一道道稚嫩的聲音響起,如同這寒冬碧藍天空中的喳喳鳥聲,另人賞心悅目。一名宮女徐徐走來,輕輕撩開那繡著金鳳纏龍圖騰的大紅垂簾,恭敬的道:“奴婢請娘娘下轎……”


    此刻,那跪拜恭候在紅毯上的眾多嬪妃都屏息,更有不少人悄悄的抬首,在正午和煦溫暖的陽光下,那一張張十四五歲,青春貌美,眸光清透。


    隻見那八抬大轎內,一名身著大紅鳳鸞長袍的女子伸出纖細若水蔥的素手,緩緩的搭在赤焰的手臂上,一隻元寶底鴛鴦含墜流蘇金珠鞋從大紅裙襦下抬起,踏在那殷紅的地毯上,一道豔窈窕的身影走出,在灼灼的陽光下,鬢發如霧,麵似芙蓉豔李,紅唇微抿,眸光淡漠卻又透著絲絲冷冽氣息的女子走出。


    眾人都深吸了一口這寒冬十二月冰冷的空氣,不禁個個都睜大了雙眼,因為他們想象過這個皇妃,下個月上吉之日就將貴妃的女子必定姿色出眾,嫵媚妖嬈,否則怎麽能讓皇上如此牽心,竟都不願等到下月就急忙接進宮中。然,眼前這個女子卻與他們所想得不一樣,她的確姿容出色,但是那眼底淡淡流露的戾氣與冷冽,竟與那張傾國傾城的麵色絲毫不符。


    小小眉眼淡靜,隻輕掃了一眼那跪拜在自己麵前,身著各色華麗衣裳,如同百花爭豔一般的年小的嬪妃們,在看到那一雙雙天真無邪的雙眼時,先是微微一怔,但隨即垂下眼瞼,輕道:“免禮。”


    “免禮……”一旁,內侍監立刻高聲唱道。


    那些嬪妃宮女聽到內侍監那尖銳刺耳的聲音時,先是一怔,但隨即迴神,忙忙的叩首匍匐,齊聲道:“謝皇妃娘娘恩典……”,隨後周遭一陣衣袍簌響。


    小小抬起頭,眸光淡漠的輕掃了一眼那些站在眾多嬪妃身後,個個瞪大了雙眼,錯愕震驚凝視自己的那些‘乾清四所’和後宮各司的掌事及年老的麽麽們,紅唇抿起了一抹輕柔的笑意。抬步,在赤焰的攙扶下,緩緩的向東宮那一處結滿大紅紮花,四處張貼赤紅喜貼的宮殿走去。


    ‘鸞棲宮’前,十來名身著碧色宮衣的侍女並列而立,小小踏上那白玉石砌高堆的石階,大紅長袍披散拖延殷紅的地毯之上,一雙淡漠的眸望向那金碧輝煌,奢華明煌的大殿。


    但第一眼映入眼中的卻是滿雕鸞鳳纏龍圖騰的白玉柱前,懸掛著八角仕女明瓦彩繪的宮燈下,那清早就更上了一身赤鳳鸞袍,肩披明黃裘袍,烏發綰成朝鳳髻,傲然淩風的帶領著後宮幾個排得上名號的世婦,端坐在‘鸞棲殿’大殿之上等候她的皇後。


    而其身旁陪伴著正是病弱嬌體的雯淑妃。


    小小的紅唇微微勾起,她早就料到皇後會出這麽一招,眼底劃過一絲陰沉,隨即著溫柔的淺笑踏進大殿,福身向那端坐在鳳榻之上,一身明黃裘袍的女子輕道:“臣妾拜見皇後娘娘,願皇後娘娘萬福金安,千歲永顏……”


    大殿中,皇後原本氣焰囂張,跋扈傲然,但在看到小小那張似曾相識的麵容時,與雯淑妃都怔住了,二人瞪大了雙眼,捧在手中的暖爐幾乎都拿不穩。


    皇後驚駭的起身,戴著金護甲的手直直的指向小小,聲音激動的道:“你……你是誰?”,說罷,倏地的起身,那明黃的裘袍係帶都有些歪斜,發髻上的朝鳳寶瓚金墜發出金屬碰撞的聲響。


    雯淑妃也嚇住了,嬌弱的麵色更顯蒼白,她捏著絲帕的手一顫,也跟著皇後起身,睇視著眼前這個姿容出色的女子,竟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怎麽會這麽相似?難道天底下,當真有長得一模一樣,甚至連眼神氣質都如出一轍的人麽?


    “迴稟皇後娘娘,這…這是皇妃娘娘啊……。”內侍監一見皇後失態,心下大驚,雖然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但卻立刻匆匆上前,恭敬的低首稟報。


    宮中的人誰不知道這位皇妃是皇上心尖上的寶,為了讓她盡快入宮,皇上甚至更改了諭旨,重下詔書,尚且不論這位新主以後究竟是否能長久侍君側,但是現在這種形勢下,是萬萬不能委屈了這位即將登上大鸞,貴為貴妃的主子。


    皇妃?皇後聽了這話直覺如五雷轟頂,六年前,李毓榮進宮待年之時就是皇妃,如今眼前這個與她相似得幾乎如同孿生姐妹的女子竟然也是皇妃,素手顫了顫,皇後緊咬牙關,冷聲道:“很好,很好,好一個皇妃,哼,本宮原來還以為是何方妖孽,竟能將皇上迷得失了心魂,原來隻是小皇妃的影子啊,難怪皇上著急著要冊封你為貴妃,急不可奈的接你進宮,本宮,也算是高估你了”


    小小秀眉微挑,自然明白皇後話中的諷刺與嘲笑,她輕垂眼瞼,佯裝溫柔乖順的輕道:“皇後娘娘的意思,臣妾不明白,還請娘娘明示”


    雯淑妃自小小進殿之後眼睛就一直都不曾離開過小小,她內心在震驚、詫異、錯愕的多種情緒纏繞下,全身都微微的發顫,但在看到小小雖然氣質與六年前的李毓蓉相似,但是卻並非如表麵那般冷冽銳利,心頭不免也稍稍安下,不住的安慰自己,畢竟如李毓蓉那般的奇才女子世間少有,自己又何必如此緊張?


    想著,雯淑妃放鬆下來,趕緊攔住皇後,輕笑道:“妹妹不要多心,皇後向來心急口快,隻是初見妹妹,覺得相似於故人,所以才說笑來著”


    皇後本想繼續諷刺小小,但聽得雯淑妃如此說,雙眸微轉,隨即也立刻喚了一副笑顏,儀態萬千的走上前,笑道:“淑妃說的是,本宮剛才隻是見你乖巧生憐,又姿容出色,所以才感慨了兩句,妹妹可別放在心上……。”


    小小心頭冷笑,但卻形不於表,隻是微福身,道:“臣妾受教了”


    “哼……”皇後輕笑,掃了一眼小小,隨即高昂起頭,抿唇道:“見也見了,安也請了,那麽本宮也就不打擾妹妹了,順道,也給妹妹賀喜,但願妹妹能為皇室繼承香火,繼嗣添脈,如此,也不枉本宮今日來這一趟”,說著,一甩袖,大步踏出了宮殿。


    “恭送皇後娘娘千歲……”內侍監一見皇後離去,幾乎沒有捏了一把汗,趕緊的尖聲高唱。


    小小站在原地,並沒迴頭,而是抬起細長的眼睫望向雯淑妃,眼底染上了淡淡的笑意。雯淑妃本也想說幾句賀詞,但在看到小小那雙清透如水,但卻又淡漠深沉的雙眸時,不禁一怔,抬起的腳步也硬生生的僵住了。


    輕柔一笑,小小緩緩上前,那大紅喜袍上的鸞鳳在正午的照射進來的陽光下映射著刺眼的璀璨光芒,讓此刻背光的小小看起來光芒四射,絢麗得另人不敢直視。她走到雯淑妃身旁,淺淺笑道:“姐姐的身子還是如此嬌弱,但卻不知,韓太醫是否還如以前那般關懷備至?”,小小的聲音很輕,正好掌控在雯淑妃聽得見的範圍內。


    雯淑妃驀地睜眼睛,震駭的望向小小,卻見小小眼底帶著淡淡的笑意凝視她,那樣神情、姿容甚至連語氣都與曾經的李毓蓉一模一樣。雯淑妃腳下一軟,幾乎踉蹌,而小小卻眼疾手快的將她攙扶住,聲音帶著關切的道:“哎呀,姐姐這是怎麽了?來人,內侍監,快扶淑妃娘娘迴宮,請‘太醫院’韓大人加急診脈……”


    ‘鸞棲宮’內頓時混亂起來,雯淑妃的侍女見狀,幾乎都嚇得呆傻了,經小小這麽一說,才個個迴神衝上前。


    赤焰見情況混亂,立刻命令內侍監備輦送雯月迴宮,又嗬斥在場眾人不得在皇妃大喜之日宣揚雜鬧,因而,在送小小迴寢宮後,便已經平定,那些前來賀喜的嬪妃也紛紛散去。


    但,皇妃貌似當年暴病薨駕的九歲小皇妃之事,卻如同一陣唿嘯的北風,瞬間刮過了整個帝都城,頓時間,那個曾經已經被人們遺忘了幾乎六年的小皇妃與這個帝王剛取進宮的大皇妃頓時間就成了風口浪尖上的話題……


    寢殿中,紅綢銷帳垂掛,大紅喜字張貼,兩根灼灼搖曳的龍鳳紅燭跳躍著火光,那諾大的鳳牙大床上,茜紅牡丹鴛鴦被褥折疊整齊,紫檀香案上嫋嫋升煙,一扇繡著歲寒三友的楠木雕花屏風透著一個嬌小窈窕的單薄身影,大紅錦袍垂落滿地,精細的絲綢散發著柔和的光芒。


    她真的嫁作人婦了,小小抬眸望著這奢華堂皇的寢殿,張貼四處的喜字,說出什麽此刻究竟是什麽感受,但是心,卻緩緩的軟下來。


    六年歲月,她來到這個陌生的地方,兩次作為人嫁,卻是嫁給了同一個男人。


    失笑,但眼裏卻升起了模糊視線的霧氣。誰會想到,當初那個在總欲橫流的上層社會,在無數男人身邊周轉,被喻為沒人能得到的羅利,以引得所有富家公子追捧的陳小小,會在某一天報紙諷刺、嘲笑,幾乎挖苦的死亡爆炸性新聞漫天飛舞的時候,竟會來到這個陌生的時代,這個曾經動亂的王朝中,成為皇帝的童養媳?


    而兜兜轉轉,歲月無痕,在風雨飄搖,相信天涯海角,踏遍青山,走沙漠之後,竟又迴到了最初的地方,嫁給那個最初自己所嫁的男人。


    命運有時候真的很神奇,她用了五年的時間逃避這個吃人的宮廷,不想一生埋沒在爭鬥中,甚至將計就計的跟隨孤絕,打算攜手四海,雲遊天下。可是,現在她竟然是心甘情願,甚至願為當初自己百般躲避的男子畫地為牢,自己走進了這個地方。


    輕抬起手,視線模糊的望著這一身大紅鸞袍,淚水竟控製不住的掉落下來,但唇角卻染上的淡淡的,幸福的笑意。如果,她這一生都能被那樣一個男子珍愛的話,足夠了,可是,人生沒有最到最後,誰又能知道將來會發生什麽?素手緩緩成拳,女人終究是癡傻了,就算曾經堅強如她,也會因為情之一字柔軟下來。


    屏風外,門聲微響。


    小小一驚,立刻執起紅袍擦拭去眼睛上的淚光,沉聲道:“什麽事?”,這個時辰會進來的應該隻有赤焰,他似乎怕她不習慣新嫁娘從早上坐到晚上,等待夫婿的習俗,所以每隔半個時辰都會來稟報龍燁此刻在‘禦書房’做什麽,召見什麽人,因為什麽事。甚至有事偶爾閑言兩句,問她可有話告訴帝王。


    她無奈的失笑,隻道:“太無聊,想見他……”,原本隻是一句玩話,但是不想赤焰卻笑起來,立刻奔了下去……


    屏風外的腳步聲十分沉穩,小小見無人應答,不禁有些疑惑,但在空氣中隱隱傳來一陣龍涎麝香的氣息時,心口竟咯噔了一下,竟說不自己是期待還是有些…緊張,小小張睜大了雙眸,一眨不眨的望著那屏風上繃著的絲綢錦緞,那稀疏的空隙間,一道明黃英挺的身影正向她走來。


    已經不是第一次見他,但是現在這一刻,不知道是這紅燭和那刺目的喜字讓她不適應,還是自己從未在這樣嚴肅卻又曖昧的地方與他見麵,小小的手心竟溢出了汗濕,隻能怔怔的望著那磨身影繞過屏風,走向自己……


    龍燁的麵容神采奕奕,一雙烏黑的眸子透著亮亮的光芒,在看到小小那一刻,平日緊抿的薄唇竟彎成了柔和的弧度,在跳躍的燭光和滿殿的殷紅映照下,竟少了平日的威嚴霸氣,全身都充斥著柔和的光暈。


    他笑著,眼底溺滿了溫柔,大步走到她身邊,緩緩的蹲在她麵前,修長的手握住她纖細的玉指,愛憐的放在唇邊親吻,抬起頭,竟那樣孩子氣的看著她,笑著說:“容兒,朕終於娶到你了……”


    一句寵溺的話語,卻似包含了這麽多年來的曲折跌宕,這個世界上,他們的距離其實很近,曾經,在這個皇宮裏,他們曾經很親密。她曾俏皮的將睡熟的他捆綁起來,如同一隻撒潑的野貓一般趴在他的枕邊等他醒來,然後獻寶似的從枕下拿出她早就準備好的羽毛,膽大包天的搔他的癢,逼迫他求饒。


    那時,一向沉穩內斂,甚至冷漠得讓所有嬪妃都害怕的他,竟無法忍受她的惡作劇而撕碎了偽裝,被她氣得跳腳,而,似乎從那開始,兩人見麵就要吵架……


    可是,這樣親密的兩個人,卻偏偏經曆了六年峰迴路轉,輾轉阡陌,直到今日。他,也從當年的少年天子蛻變成今日的至尊帝王,才真正的將她綁在自己的身邊……


    小小望著龍燁那俊美的麵容與眼底承載的萬千情深,眼睛竟再次幹澀起來,眼淚竟那樣不爭氣的掉落下來,她別扭的轉首,嘟起紅唇,有些委屈的喃喃道:“你怎麽來了?赤焰不是說你正在接見國丈麽?他那隻老狐狸怎麽可能這麽快就稟報完公務,讓你過來?”


    龍燁看著小小微紅的麵容,柔柔的笑起,抬起手捏住她精致的下鄂,轉過她的麵容,起身一吻落了她的臉頰上,冰涼的唇吻去了她臉頰上的淚水,將她的頭按在自己的胸前,低沉的聲音帶著幾許沙啞的道:“容兒,你知道麽,當知道你進了‘玄武門’的時候,朕真的有種想飛奔過去將你搶到懷中的衝動,謝謝你,謝謝你這次沒有逃跑……”


    小小的身子微僵,知道他是指在路上遇見孤絕的事。心口微微酸痛,抬手抱住他的腰身,聲音悶悶的道:“燁,我不會跑掉的…。。”,說著,想推開龍燁,抬首看他,但是龍燁卻強硬的抱得更緊,不讓她有絲毫的掙紮。小小安靜下來,感受著龍燁將下鄂抵在自己額頭前的親昵,輕閉雙眸,不在說話。


    時間點點滴滴的流過,龍燁閉眸聞著懷中女子身上的淡淡清香,心像是被揪緊,但那種絲絲的甜蜜和幸福感卻又似能將他心頭所有的痛楚全部都壓下,他吻了吻小小的發絲,睜開滿是深情的雙眼,輕撫著她嫁為人婦而綰起的發髻,久久之後竟溫柔寵溺的道:“容兒,今日是上元佳節……”,說著,在小小微微錯愕之時,突然捧起她的臉,吻上了她的唇。


    措手不及的溫柔,讓小小睜大了雙眼,這一刻,她竟隻能傻傻的望著龍燁那閉著雙眸的俊美容顏,如同一朵盛開嬌豔的桃李一般,呆呆的被采擷,卻不自知。龍燁的吻溫柔卻又熾熱,緩慢卻也急促,他的大手托住她的腦勺,逼迫她迎合自己,滾燙的舌頭鞘開她的貝齒,長驅直入,追逐她的丁香舌,糾纏不休。


    小小全身如被電擊,僵硬得幾乎不能動。她並不是第一次與龍燁如此親密,可是今天卻生硬得像一個初經人事的羞澀少女。


    她雙頰酡紅,嬌喘細細,嗯嚀的聲音帶著迷亂的曖昧,僵在他腰間的雙手情不自禁的揪緊了他明黃龍袍,綢緞上的金絲騰龍微琢疼了她的手,可是,她卻生平第一次就算疼痛也不願放手。


    一記吻,綿長得仿佛經曆的幾個世紀,當龍燁氣喘籲籲,但卻又十分貪戀不舍的放開小小時,天色已經漸漸的暗下,窗外傳來了陣陣淅瀝的雨聲,沙沙的傳進了寂靜的宮殿,帶著陣陣涼薄的氣息吹進大殿。


    大殿外,赤焰在門外叩首,低沉的聲音響起:“皇上,屬下為娘娘送暖爐來……”


    小小神色迷離,麵容嬌豔似蜜桃,在聽到赤焰的聲音時,像是被抓住了做壞事的小孩子一樣,緊張的推開龍燁,耳根火辣的別過頭。龍燁見她這樣可愛的模樣,不禁朗聲大笑起來,讓原本就羞澀得無地自容的小小幾乎沒找個地縫鑽進去當鴕鳥。


    赤焰聽得殿內的笑聲,先是一愣,但隨即也跟隨笑了起來,緩緩推開門,命人將那諾大的銅鼎爐抬進大殿,隔著屏風添加了木炭等物,燃起火折子點上,不多時,清冷的大殿內,暖意怏然,殿內煤炭的茲茲聲響與殿外的連綿春雨如琴瑟相和的絕世佳音一般,緩緩淺淺,如水涓涓流淌。


    此刻,一名身著碧色鑼裙,梳著雙櫻發髻的女子捧著被紅綢緞覆蓋的明黃托盤徐徐走進大殿,對個屏風福身一拜,低聲道:“皇上,您要的便服奴婢取來了……”,說著,便將托盤放在一旁的楠木案幾上,匆匆告退,小心的關上了寢殿的大門。


    小小望著楠木幾上的東西,疑惑的望了一眼龍燁,想問他那是什麽。但是在看到他眼底濃濃的笑意與唇邊隱匿的得意時,就全身不舒服,這個家夥又不知道想玩什麽花樣,於是,她起身繞過屏風,走到楠木案前,身後那大後綢緞長袍沙沙的拖延在身後,雲鬢上的流蘇淺悠,竟當真有種嫵媚溫柔。


    龍燁信步繞過屏風,望著小小不同於平日冷冽英氣的姿容,眸光深凝,淺笑著走到她身邊,看著她掀開紅綢那驚目呆舌的模樣,環住她纖細的腰身,在她耳邊笑道:“喜歡麽?”


    小小錯愕的望著盤內那兩件普通人穿的衣襖,眸中閃爍著光亮,竟如一個得到糖果的孩子一般,興奮的仰首望著環抱著自己的龍燁,期待的問道:“這是要做什麽,我們…我們要出宮麽?”


    龍燁見小小這樣的興奮,不禁更為寵溺的捏了捏她的鼻子,溫柔笑道:“今日是上元佳節,根據大運國民間的風俗,也是善男信女求簽許姻緣和燈謎乞巧的日子”


    小小眉梢微挑,已經開心得原形必露,那如野貓的利爪緊緊的抓住龍燁的衣服,就差沒有搖尾巴奉承他,嘻嘻的笑:“今天晚上你要帶我去猜燈謎?”


    “恩,隻要容兒願意,等半個時辰後,前後宮禁衛換崗時,我們就偷溜出去,赤焰掩護”龍燁笑道,眼底沉著濃烈,卻讓人看不清楚的情緒。然,這樣的微笑與似乎漫不經心的話語,卻讓小小怔住了,她麵容上的笑意漸漸斂去,隻是呆呆的望著龍燁那雙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沒有笑意,更變得深邃不見底的眸子。


    “燁,我……。”小小竟不知道該說什麽,一顆原本雀躍的心也跟隨著他深邃的眼神沉了下去。六年前,在帝北都的行宮中,她就是選擇了禁衛軍換崗的空隙跟隨孤絕逃離了他……


    龍燁望著麵色微變的小小,當年發現她不見了的時候,那股無法克製的恐慌和心痛竟似穿越可時空的直刺進他的心裏,但是這一刻,他卻還是抬起手,溫柔的摩挲著她的臉頰,低首在她的額頭上印下一吻,將她抱進懷中,低啞的道:“怎麽了?突然又不開心了……”


    “沒有,我很開心”小小雙眼酸澀,控製不住的掉出眼淚,隨即胡亂的擦了擦臉,抬起頭,笑著拿起那件寬大的男裝,笑道:“燁,我給你換吧”,說著,似掩飾自己神亂的情緒一般,牽起龍燁的手,將他拉到了屏風後,將衣服掛在屏風上那一個小小的暗扣上,踮起雙腳開始解他龍袍上的龍形金扣。


    龍燁很高,就算小小踮起腳尖,頭頂也隻能勉強抵到他的肩頭,小小以前從來都沒有發現這樣的差距,但是這一刻,巨大的自卑感卻從心底升了上來。難怪每一次他抱自己的時候,她的側臉都抵在他的的胸膛,可以清晰的聽到那慌亂的節奏。


    抿了抿唇,小小不禁抱怨了一句:“怎麽以前沒發現你比我高這麽多……”


    現在看起來,龍燁簡直就像北方的匈奴人,但是又不如那些人那樣彪壯如熊。他有中原人柔和俊美的容顏,修長英挺的身材,胸膛上的肌肉因為長年練武而碩壯硬實,指腹觸及之時,即使隔著衣衫,卻也感覺得到那線條凹凸,輪廓分明。


    麵容,唰的一下就紅了,小小幾乎要暗罵自己,這個時候她究竟在想什麽?


    眼神微微閃爍,小小望著那個自己已經扭了半天,但是卻是還沒解開的金扣,竟有些心虛的向龍燁偷偷的瞥了一眼,僥幸的希望他沒有發現自己的此刻胡亂神遊的思想。


    然,結果非常的不幸,因為她一抬首,隻見龍燁那烏黑深邃的眸子正緊緊的盯著她,薄唇帶著曖昧的笑意,似乎已經發覺了她此刻小腦袋裏對自己的虎視耽耽。


    小小的麵容更紅了,她睜大一雙無辜的大眼,但立刻將眸光落在了他那隻被自己捏在手裏的金扣,究竟…她為什麽要一時興起要為他換衣服?咬牙,麵容帶著幾分別扭的抽搐,快速的將他身上的扣子一口氣全部解開,三下五除二的扒下外袍,又褪下內衫和襯衣。


    或許小小沒有察覺,但是在龍燁眼裏,小小身上那明動嬌豔如赤火的喜袍和那快速的動作簡直就像一個承受不了夫君美色,打算惡虎撲狼的新婚妻子。


    而實際上,小小那拿起準備換裝的衣物打算為龍燁穿上時,纖細的手的確在微微發抖,她不停的說服自己,她又不是第一次見到他的身體,甚至就在昨天晚上……可是她越是這麽想,麵容上的竟越發滾燙,更加不敢去看龍燁的身體,可是她卻又故意裝作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嘩嘩的抖開衣衫,開始為龍燁更衣。


    “容兒,你的臉都快紅透了……”龍燁不適時宜的說了這麽一句,他望著小小那紅撲撲,幾乎都快成熟透李子一般的麵容,深底的笑意濃鬱,但是麵容上卻一本正經。


    噗……小小就像一隻泄氣的皮球,所有的勇氣在龍燁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化作了遙遠天邊的浮雲,她心裏又羞又怒,雙手緊緊的揪住龍燁的領口,隨即怒目全瞪的望著龍燁那雙深邃詭異扭曲的眼神,咬牙怒道:“龍燁,你不要得意忘形”


    “呃……”龍燁很平靜的望著小小,神色無辜。小小徹底被激怒了,她一把抓起屏風暗扣上的袖口鏽著銀鷹的黑色長袍,簌的一聲拋在他的身上,隻見那衣裳劃了一個弧度,掛在龍燁的餓肩膀上,隨即,小小咬牙切齒的道:“我伺候不了你,自己穿吧……”


    龍燁的神色微微錯愕,而小小則是轉過身,怒氣衝衝繞出屏風,一把捂住自己的熱辣的麵容,恨恨的想:其實有什麽好羞的,明明都看過很多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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