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究竟睡了多久,當小小醒來時,天色已經昏暗,她朦朧的睜開雙眼,抬手擋在自己的額前凝望滿天殷紅的火燒雲,伸張雙臂想活絡一下脛骨,但剛站起,胸前的一條黑色鬥篷滑落在了幹枯柔軟的草地上。神色微怔,小小疑惑的揀起那件鬥篷,寬闊的錦綢上,銀絲紋鏽的飛鷹格外奪目逼人,就如同震懾威嚴的王者,展翅撲翱。


    心頭有些柔軟,小小抱緊那件鬥篷,步下山坡,兩匹駿馬被栓在樹上,甩尾悠閑的啃著枯草,而她所騎的那匹上的狩獵袋和弓箭都不見了,但是卻多出來一把金色的小匕首。心生好奇,小小走到駿馬旁,拍了拍,抬手取下那枚金色匕首,竟發現小巧精致,並且不如一般的兵器沉重,分外輕巧,匕首柄端還鑲著兩枚鮮紅的寶石,在這火紅的夕陽下,閃爍著奪目璀璨的光芒。


    “喜歡嗎?”一道低沉的聲音緩緩響起。小小轉身,竟見龍燁手持弓箭,肩頭上背著一頭巨大的麋鹿,另一隻手上也拖著一隻全身雪白的狼,睜大雙眼,急忙迎上前,接過他手中全身雪白,身型大得出奇的狼,道:“這什麽東西?”


    這山野中的狼都成精了麽?居然長得如此彪肥,而且全身的須毛竟都似雪一般的白,若非那外露的兩根尖銳獠牙和死不瞑目的幽綠瞳孔,小小絕對以為這是一隻棕熊。


    龍燁將手中的麋鹿扔在了馬背上,麵色冷清,顯然正午的氣還沒消,他提起那隻白色猛獸也扔上了馬匹,道:“這應該是大漠的銀狼,兇悍無比,不過這身皮毛道是好東西,但是卻不知道它為什麽跑進林中追這隻麋鹿,所以我得了空隙”


    “大漠銀狼?”那不是傳說中最兇猛殘狠的野獸麽,雖然她沒有真正見過,但是在胡鹿居住時,常聽烏娃說,在大漠與草原上有一種最為罕見的兇獸,平日極少遇見,通常在沙暴中結隊狩獵,所到之處一定會血腥累累,曾在數年之前,胡鹿也曾遇見到過這樣的東西,那年正直旱災,大地幹裂,牛羊沒有足夠的食物和水源導致餓死,而那些兇悍的大漠霸主更是為了與人類爭食都展開一場大屠殺,而當時的草原第一勇士烈,正因為趕走了狼群而得到了最高的擁戴。


    “它經常在大漠最兇險的地方藏身,日倦夜出,每次狩獵專挑星月黯淡,沙暴降臨之時”龍燁輕撫著那銀狼全身異樣柔軟的裘毛,隨後翻身上馬,凝視著小小,道:“迴營地吧”


    小小抬眸望著坐在馬背上,雖然那張麵容已被易容藥水塗抹成了另外一個人,但那雙堅定深邃的眼神卻永恆不變的英挺男子,心頭頓時有些被刺痛,剛才,他究竟是在說這匹銀狼,還是在形容他自己?抿唇,走上前翻身上馬,小小望著龍燁冷然策馬而去的背影,不自覺的捏緊了韁繩,隨後策鞭跟隨……


    迴到軍營時,太陽已經落人大漠的西邊,殘存的火紅迎接著一輪清明的月,慘淡的懸掛,星辰無光。這夜,似乎又要起大風了……。


    如同換班一樣,赤焰起身洗去了麵容上的藥水,換迴了自己的衣裳,提著龍燁打迴來的兩隻獵物送到隨軍後備,並囑咐小心處理那匹銀狼的皮毛,要剖下整塊。於是待到晚飯時,元帥的營帳中已經多了一張雪白如狐裘一般的銀狼皮毛,鋪設在小小這五日所睡的那張席毯上。


    晚飯很豐富,銀狼肉蒸出來的香氣彌漫了整個營地,或許是生於沙漠,所以這肉竟比那麋鹿更為肥美,有嚼頭,小小幾乎吃完了一隻粗壯的前肢。


    龍燁看著小小吃得極香,原本硬板的麵容也緩和了下來,執起那柄放在她身旁的鑲寶石匕首,又將一大塊切開,分成幾小塊遞進她麵前的碗中,淡淡的道:“喜歡吃就多吃點”


    小小已經吃得半飽,又見龍燁如此大方的將一大塊肉放到自己的麵前,帶著幾分俏皮的吐了一下舌頭,筷子一挾,又開始有滋有味的吃起來,但吃著,不免掃了幾眼龍燁手中的那把十分好看的匕首,不覺問道:“那不是生鐵所製,卻鋒利輕巧,是什麽動作做的?”在這個年代裏應該沒有鋼之類的東西。


    “天外隕石”龍燁停下手中的動作,拿過放置在一旁疊放整齊的白布,慢慢的擦拭那匕首的鋒刃,修長卻長出了一些老繭的手撫上那柄上的豔紅寶石,沉聲道:“這是當年太祖征戰匈奴時,途經在漠北得到了一塊巨隕,那塊隕石十分奇妙,頂端是上好白玉,而中端則色澤鮮明,夜發熒光,而末端,則堅硬如鐵,輕薄似刃,太祖言道是天外奇貨,便命人駕以車馬拖迴宮中,令能工巧匠取料,便有了這把匕首”


    “這小巧別致之物竟是天外來客,難怪呈現墨色,卻輕巧鋒利”小小不由得感歎,她在第一次看到時,還以為這把匕首是用山中墨石所磨,但手指彈之,卻能發出犀利如風的響聲,綿長悠遠,如銀圓的聲響,但卻又過以清脆,像是能擊之則斷,但偏偏任性極好。


    “是啊,當年宮廷工匠取了三十餘斤的墨石,但最終卻隻造成了這麽一把短匕”龍燁輕撫著匕首上的冰冷鋒刃,抬手在一旁的盔甲上唰的磨過,竟漸起了灼鐵一般的火花,那盔甲頓時嚓嚓的斷裂。但那匕首的刃處卻還絲毫未壞,龍燁沉聲一笑,又道:“此物的確神奇,就算是放在火中烤,卻依舊如冰冷寒,像是永遠都暖不了的堅物”,說著,收迴鞘內,丟在小小的麵前。


    燭火下,豔紅的寶石閃爍著璀璨灼眼的光芒,小小眉梢微挑,有些不明所以的望向龍燁,而龍燁則起身輕撫那被匕首損壞的盔甲,指腹摩挲著,又道:“給你吧,也可防身……”


    “給我?”小小詫異,這也算是傳家之寶了,龍燁怎麽就如此雲淡風輕,甚至眉頭都不擰一下就說送人了?可是,小小卻還是壓抑不住好奇,伸手接過,撫著上麵複雜的龍鳳圖騰與那枚光潔的寶石,淡淡的道:“真的送給我?”


    “這本來就是女人用的東西”龍燁眉宇擰了擰,似乎對小小的置疑十分不屑,丟下手中的鎧甲殘片,扔進了一旁滋滋燃燒的火爐內,雙眸映著火焰的亮澤,冷道:“它叫‘奪鳳斬’,鋒利無比,是大運國的三大鎮國寶之一,你好好收藏”


    ‘奪鳳斬’小小更是驚奇,有些愛不釋手的把玩著手中的匕首,隨後果然在鞘的龍鳳纏繞圖的縫隙上看到了蒼勁如鬆的三個字:奪鳳斬。抬眸,希奇的問道:“大運國的三大鎮寶是什麽,我怎麽以前沒聽過?”


    龍燁轉眸瞥了小小一眼,轉身走到床榻旁躺下,閉上了那雙淩厲駭人的震懾眸子,帶著幾分疲倦,沉沉的聲道:“都是那塊隕石所取的材料所製,一為大運國曆代帝王傳承的玉璽,二是金鑾大殿中供奉的兩枚夜明珠,第三就是這‘奪鳳斬’”


    傳國玉璽?小小聽到這四個字時,心頭竟突然一驚,並非是因為這玉璽奇怪,而是……小小起身,不覺上前問道:“你說,大運國的傳國玉璽是天外隕石所製?”,如果她的思緒沒有因為時空而錯亂,她記得曾經始皇贏政登基之時,也曾得到一塊天外之物,即名‘和氏璧’,琢刻成了玉璽,其丞相李斯在上麵填了八個字。


    龍燁睜開雙眸,帶著幾分傭懶的望著小小,抬手撐起額頭,烏黑的青絲垂落,剛毅而菱角分明的俊容竟露出說不出的誘惑,胸前的衣裳微微敞開,精壯的胸膛在熊熊燃燒的爐火映照下,幾乎看到了結實了線條,他聲音更為低啞:“毓兒似乎對傳國玉璽很有興趣,等迴宮後,你到朕的書房去,便可以看到了”


    看著龍燁如此誘人噴血的模樣,小小的麵容頓時有些熱,她別扭的轉身,望向火爐,那茲茲的火苗與跳躍的火星映紅了她精致卻消瘦的麵容,她擰眉道:“我才不想看什麽玉璽,我隻是想以曾經聽過的一個傳說,也與大運國太祖得天外隕石製作玉璽的傳聞相似,據說那玉璽上還刻著八個字”


    龍燁原本懶散的眼神一沉,深邃的凝視著小小嫣粉的側容與密長的睫毛,劍眉擰起,道:“哪八個字?”


    “受於天命,既壽永昌”小小迴答的毫不猶豫。隻不過那枚玉璽傳下千年王朝,卻都不曾遇明主,三國之時,孫堅更是因得玉璽而被劉表萬箭穿心而死,可謂其得到此玉璽的,若非亡國就要亡家,根本不是什麽受於天命的至寶。


    龍燁一怔,似乎有些震驚,因為在大運國,就算是天子頒布旨意,也從來都不蓋傳國玉璽大印,隻用上雕巨蟲離盤龍,下刻金鳳的帝印,因此,傳國玉璽上的那八個字至今無人知曉,麵色暗沉,冷聲問道:“那個傳聞朕有些興趣,毓兒倒不如說給朕聽聽……”


    “也沒什麽可說的,玉璽傳國不過隻是一種形式,最重要還是要遇見明君”小小一語帶過,如果被龍燁知道秦皇的那枚玉璽最後輾轉幾手,害人無數,更是在劉天子手中跌碎一角,引得天下群雄紛爭的話,他必然要惱火。


    小小的話似乎讓龍燁心裏舒服了一點,因為他從來都不曾覺得那玉璽有什麽‘受於天命’的意義,如果自太祖以來的幾代君王的勤於政務最後隻被‘受於天命,既壽永昌’這八個字所困,將他們所付出的心血一筆抹去,想來都惱火。淡淡一笑,龍燁向小小伸出手,沉聲道:“今天的狼肉好吃麽?”


    小小一怔,有些怔怔的望著龍燁,疑惑的微挑秀眉,卻又聽他笑道:“做為獎勵,今天陪朕一起睡……。”


    不禁失笑,小小上前,將手放在他溫暖的大掌上,道:“算計女人,也是帝王心術中的一部分麽?”,這個男人,白天一張臉,晚上一張臉,正午時還對她發火,說死了也不關他的事,怎麽晚上又粘膩起來了?


    “那要看是什麽樣的女人了”龍燁眼神閃爍著光彩,將小小拉到懷中,手指撫著她被爐火映紅的細嫩肌膚,低首啄了一下,笑道:“今日朕在湖邊洗手,看到自己的臉,差點嚇了一跳”


    他知道司徒儀的易容術毫無破綻,但是親眼看到自己的樣子還是嚇了一跳,但在林中為她的冷落而生起的氣也頓時消散了,原來她這五日來的別扭和不願親近自己,就是因為他這張臉,這個認知,讓他不僅不再生氣,竟還升起了絲絲的柔軟與…開心!因為她不是不願意親近他,而是因為他不在原來的樣子。


    “所以呢?”小小眉梢挑起,手中還在把玩著那把匕首,真是個敗家的皇帝,這麽貴重的東西就這麽送她了。


    “沒有所以…“龍燁笑得奸險,眼底的深沉像是蒙了一層霧,箍著她纖細的腰身納進懷中,在她光潔的額前印下一吻,沉沉的道:“睡吧,這幾日你也累了……”


    小小嗅著龍燁身上好聞的氣息,感覺一股溫柔緊實的將自己包圍,竟有種分外安心的感覺,她將頭埋進了他的胸膛,閉上眸,難得這麽塌實的睡了。


    夜半,軍營中突然起了嘈雜聲,熟睡中的小小擰了擰,突然感覺一股冷氣穿來,她警覺的睜開眼,抽出枕下的匕首起身,卻見赤焰一身黑色行衣衝見來。小小擰眉,素手一觸,身旁已經空了,於是看著眼前的男子不禁又露出些許疑惑。


    赤焰似乎感覺到了小小的疑惑,立刻抱拳低首道:“娘娘,營地遭到狼群襲擊,皇上已經易容出去指揮黑衣探衛,為保護娘娘安全,屬下受命前來護駕,驚擾娘娘還請贖罪”


    小小驚住,聽著外麵的嘈雜打殺聲和唿嘯而過的狂風,麵色沉凝,立刻掀開被褥起身,道:“難道是大漠銀狼?”,據說,這種狼隻有在月淡星稀,大漠起沙暴的時候才會成群出動,難道今夜的氣候正是如此?


    扯下屏風上的一件黑色繡鷹鬥篷,小小大步走出帳外,撩開大帳,隻見天空星月明亮,雖然風很大,卻也屬於正常,她心一駭,突然想到龍燁屠殺的那隻銀狼,立刻道:“莫非是皇上射了銀狼的原因?”


    “不是,今日皇上自所以獵下那隻銀狼,就是疑惑為何大漠的狼會入關越入林中,所以才將其射死,不想今夜就有狼群入營地,不過好在皇上早已下令,三軍都已準備妥當,不會有什麽大礙”赤焰並不著急,隻站在帳外望著四處揚起的火焰,隨即又道:“這種事情在五年前也曾發生過一次,當時三王爺說,這些狼都來自漠北的黑山”


    “漠北?”小小眼神一沉,頓時閃過精銳的光芒,冷道:“難道又是楚安?”,楚安攻下漠北,取走十萬黑蠍磨粉,大有可能是為了毒殺天朝將士,莫非這些狼群也是他所設下的圈套,做為探敵的先鋒麽?


    “有可能,屬下以前就聽說過漠北有馭獸師,專門馴養銀狼,在作戰之時,可做為軍力,但是那隻是傳聞,因為要成訓獸師,必須從小就與狼群生活,那很艱難,不小心就可能成為狼口中的食物,特別是著大漠中餓瘋了兇殘銀狼,它們甚至實在沒有食物的時候,以啃食自己同伴飽腹”赤焰的眉宇擰起,一雙黑幽的眼睛緊盯著不遠處正在指揮兵馬屠殺狼群的樊一痕,立刻上前合上營帳。


    小小也看到那個粗壯高大的身影,心頭十分不是滋味,擰眉道:“難道是樊一痕為了試探皇上是否真的重傷不治而出此下策?”,那個男人她越看越覺得不舒服,恨不得現在就將他斬殺。


    赤焰已經走到屏風後開始換衣裳易容,冷淡的聲音從那寫著‘精忠報國’蒼勁淩厲大字後麵傳出:“應該是,根據屬下的觀察,他這五日來,每深夜都去琴韻公主的大帳中,向天空以鷹傳信不下三次”,不多時,赤焰已經換上了龍燁平日所穿的黑錦金絲纏蟒袍,易容藥水將麵色塗抹得蒼白無血,閉眸躺在床上,那模樣,簡直真若失血過多,奄奄一息的將死之人。


    帳外一陣騷動,那喊殺聲愈來愈近,小小擰眉,知道必然是樊一痕要趁亂驗查龍燁是否當真重傷,於是大步走到營帳前,簌的一聲掀開帳,果然,隻見樊一痕麵色匆匆的跑來。


    “樊將軍為何如此匆忙,莫非是狼群沒能控製住?”小小佯裝惶恐,故意將大帳掀高,讓外麵的人都能看到床上麵色蒼白,幾乎已經斷氣的人。


    樊一痕冷沉的雙眸一眯,似無意的向帳內掃了一眼,隨即抱拳道:“末將打擾娘娘和皇上的清淨,娘娘放心,末將已經控製住狼群侵襲,正打算宰殺犒賞三軍,來此處,也隻擔心皇上和娘娘的安危,如今見娘娘沒事,甚感欣慰,告退……”


    “哦,原來如此,樊將軍辛苦了”小小鬆了一口氣,柔柔一笑,眸光掃向帶領著黑衣探衛,站在樊一痕身後易容成赤焰模樣的龍燁,鬆開帳簾,轉身走迴了大帳內。


    外麵的動靜漸漸平息,赤焰驀地從床上翻起,走到盆前洗去了藥水,換迴了一身黑衣,向小小道:“娘娘,屬下去換迴皇上”,說著,飛快的衝出了營帳,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不多時,龍燁迴來,卻是滿身血跡,小小擰眉,有些擔心的上前:“你受傷了?”


    龍燁搖頭,褪下滿是血汙的黑衣,洗了手,沉聲道:“朕去驗了準備犒賞三軍的銀狼屍首,看看有沒有毒。”


    小小挑眉,不由得一笑,道:“你懷疑楚安將那漠北的十萬黑蠍磨粉製毒,就是為了混在狼肉中?其實黑蠍子再毒,隻不過隻是後尾的赤色針,如果真是要磨成粉,混在狼肉中,估計大軍不會有事,反而個個健壯了”,蠍子本身是一味十分難得的藥材。


    龍燁拿過毛巾擦臉,點了點首,沉聲道:“的確,但是若是它配上遼東的鶴頂紅,便是天下奇毒,用鵝毛管吹送入耳,兩個時辰內,全身血液凝固,若是吞食,片刻就會使人死亡”


    遼東在山海關以北,內蒙古以東,後世以大連、丹東、營口等地組成,也稱遼陽,當年是燕國的東郡,後在十四國時被高句麗所占。小小沉思,暗自震驚,原來鶴頂之冠竟真能為毒,她一直都以為那隻不過是武俠小說中的胡侃情節。


    “沒想到楚安竟如此狠毒”小小咬牙,難怪他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殲滅南齊,像這樣的手段,若非有心思深諳的帝王執掌大局,又如何能招架得住?


    “這些手段是狠毒,不過也隻有我天朝才能有幸享用得起,當年他橫掃南齊時,直接用投石機向齊軍投了帶有瘟疫的蛇蟲鼠蟻,花了短短一年時間,就將南齊夷為平地”龍燁聲音極淡,似乎在說一個並不好笑的笑話,竟沒有一絲緊張之感,隨手將沾染了鮮血的擦巾扔進水盆中,頓時漾起了一層血紅。


    “狼性貪婪,不如虎獅知進退,這次狼群被鎮,未必從此平息”小小聽了龍燁的話,眉宇擰起,不覺有些惡心,更不想問當時南齊的處境,徐徐的說道。


    “楚安這次的目的無非是想窺探朕是否真如傳言中的那般已經大勢已去,他根本不想傷及我朝兵馬,畢竟,如天朝這般氣勢如虹的八萬雄師,就憑他現在實力,三五十間未必能得到”龍燁冷笑,換迴了一身黑色錦袍,墨色長靴襯托得他更為英氣,俊容菱角分明。他向小小走來,將她擁入懷中,沙啞的笑道:“剛才的戲演的不錯,朕都以為你真的在害怕……。”


    如果不是以防有人在肉食中下了毒,他肯定立刻奔迴營帳中來安慰她,但此刻見她如此鎮定,心頭竟不免有些失落,那種不被依賴的感覺另他十分不舒服。這隻野貓般的女人,一點都沒有女人該有溫順與柔情,唉……


    “大局成敗,都在我的幾句話和神色上,我怎麽能亂了所有的計劃”小小依偎在龍燁的懷中,見他如此放鬆,懸著心也跟著放下了,但隨即又道:“你覺得楚安下一步會做什麽?”


    “不知道”龍燁的聲音有些悶,也更為沙啞,抱著小小就閉上了雙眼,身子也漸漸沉了下來。小小感覺到了他的重量,不覺失笑,忙推了推他,笑道:“你還想站著睡呢,要床上去睡……。”


    龍燁薄唇帶笑,任憑小小將他拽到床邊,咚的一聲被推躺下來。他的確累了……。


    小小望著龍燁疲倦的神色,不覺笑了笑,這個男人也隻有在睡覺的時候才不會那樣淩厲冷絕,委身,將他腳上的長靴脫去,但手剛觸碰上他的腳,就感覺他整個人都僵住了,如同一根冷硬的木樁。小小疑惑,抬眸望向龍燁,卻見他十分別扭的看著自己,雙腳不自然的縮了縮,眸光沉沉,喚道:“毓兒……”


    嬌柔一笑,小小抱住他的的腿,按著不讓他亂動,輕道:“怕什麽,在山穀時,你不也給我脫鞋包紮傷口麽?”,說著,就脫下了他的靴子。意外的幹淨齊整,小小看了看他雪白的襪叉,又給他脫下了另一隻,拉開被褥蓋在他的身上。


    龍燁的心裏湧上了絲絲暖意。小小感覺到了睇來的熾熱眸光,卻不想抬首,但自己的手卻被他修長,似乎帶了些老繭的手握住,沙啞的聲音帶著濃重的疲憊:“毓兒,你會待在朕身邊吧?”


    小小起身,坐在他的身旁,反握住他的手,輕道:“會的,睡吧”


    “可是朕總是覺得你會跑掉”龍燁的麵容露出一抹痛苦之色,顯得無助彷徨,他轉首望著白色帳頂,眼底充滿了迷茫,聲音沙啞的道:“朕總覺得你在這裏隻是一場夢,這六年來,朕經常會做這樣的夢,可是醒來之後,感覺自己全身都浸在冰窖裏,如果,朕現在就滿頭白發該多好,不用擔心你明天會不會就不見了……”


    心口隱隱作痛,小小閉上雙眸,她不明白自己究竟該怎麽辦才能讓眼前的男子安心,或許,她真的太任性,太讓他沒有存在感。俯身,緊緊的擁抱住他的身體,輕道:“毓兒不會離開的,毓兒會陪著你一直青絲華發,連走路都要有人攙扶的時候”


    龍燁聞著滿懷的清香,緊緊的環住他這一生唯一的豪賭,低聲道:“朕不相信你,除非,真的等到那一天……”


    唉…小小無聲的歎息,她就知道,他不會相信。而她,也不相信自己……


    第二日,在烈日荼毒下,營地散發的血腥氣息更為濃重,幾乎是掀開大帳,就伴隨著翻滾的熱氣直撲進來,另人作嘔。走出營帳,遠遠看去就見城門前的木架上掛著無數隻被剝起皮毛,幾乎被晾幹的一隻隻倒掛的肥壯的銀狼,綠幽幽兇狠的眼睛如同深夜鬼火一般的在烈日下閃爍,雖然已經失去了光澤,但那犀利殘忍的本質卻無法抹去。


    小小半路遇見正悠閑漫步的司徒儀,雖然不怎麽喜歡這個人,但卻依舊問他昨夜發生的事,司徒儀也很識趣,將羽毛扇頂在頭頂上,悠沉的笑道:“大概有幾百隻,足夠將士們一餐了,嗬嗬……”


    “我軍沒有傷亡,難道樊將軍就不疑惑麽?”小小心頭疑惑,樊一痕不是普通人,那憨厚直爽必然也是裝傻充愣的功夫,否則楚安不會挑選他這樣的人來做內線。


    司徒儀別有深意的笑了,似乎更加賞識小小了一般,裝模作樣的撫著胡須,笑道:“貴妃娘娘所言極是,但是隻要有皇上的黑衣衛在,哪怕是來一千隻銀狼,也照樣成為盤中餐飯,天朝大內黑衣探衛的威名遠震天下,江湖第一劍客赤焰更是無人不知,樊將軍是武甲士出身,又豈會不知道?”,說著,他拈了拈胡須,望了一眼天空,搖搖頭:“這兩日氣候反常,恐怕要下暴雪了,臣下得去布置一下”


    小小沉思,竟有些不敢插話,因為她還真的沒有聽說過江湖第一劍客的事,更不知道赤焰的來頭竟是如此的大,想來真正的李毓蓉應該是知道的,但是她…。擰眉,小小無法想象那個整天死板著臉,連氣息都是冷的赤焰,居然還曾獨步江湖,是個四海漂泊的不羈俠客!


    “每隊分得六隻,不許挑,快點抬走”突然,城門前傳來一陣低沉有力的聲音,小小迴神,抬眸望向前,隻見千人隊的小隊長李雲正在監督每隊的士兵分狼肉,他神色冷漠,肌膚被大漠的陽光曬得有些發紅,但眼神卻鎮定沉著。而那些士兵似乎也都很敬畏他,個個點首稱是,領了東西連腳步都不停,來去匆匆,沒過多久就已經分配完畢。


    “他的確是將帥之才”正當小小思緒,耳邊突然傳來一陣低沉的聲音。小小一怔,隨即望向已經易容成赤焰的龍燁,擰眉,有些別扭的道:“怎麽走過來也不出聲?”,嚇了她一跳!


    “朕見你看得出神,不忍心打擾”龍燁的聲音有些冷硬,雖然他自己也明白小小是欣賞李雲的才能,但是那堆積在心口湧動的醋意還是不斷上湧,陰沉的眼神瞥向她,雙手環胸道:“不過他曾觸犯軍紀,所以不得升遷”


    “觸犯軍紀?”小小挑眉,有些不相信那樣沉穩的人竟也會犯事,不禁有些好奇的問道:“他做了什麽?”


    “三年前,與北楚起衝突,他不聽軍令,單槍匹馬衝出營地二十裏殲滅餘黨,最後險些命喪大漠,好在龍宇派了一支二十人精衛隊前去營救,才免得一死,但是卻因中途中遇上風沙,隻有十一人迴來”龍燁眉宇黜緊,聲音也分外冷淡。


    “是這樣……”小小沉默了,軍法綱常,是不可違抗的聖旨,違反軍紀,甚至比在戰場上誤殺戰友還嚴重,難怪如他這般銳氣方剛,沉穩謀略的人至今還隻是一個隊長,但想著,小小不免又道:“等鏟除了樊一痕,就讓他升遷吧,天朝大軍需要這樣的帥才”


    龍燁冷睇了小小一眼,口氣酸澀帶火的道:“毓兒很看重他?”


    小小聽出了那酸酸的味道,不由得笑道:“大熱天的,誰吃大蒜生薑呢?”


    龍燁一怔,而剛好返迴的司徒儀正好聽到這句話,忙笑道:“邊塞都是沙漠,山林裏更是寒冬臘月的,哪來的大蒜生薑,臣下也想討一些來”,司徒儀最近受了些風寒,聽到大蒜生薑立刻來了精神。


    帝王麵色發青,但是卻因為此刻是另外一種身份而不能震怒,但那雙噴火的雙眼卻狠狠的瞪著司徒儀這個沒眼色的臣子,薄唇緊緊抿起。司徒儀怎麽會不知道眼前站著的正是他的主子,但是他從來都曾怕過什麽,依舊樂嗬嗬的對小小笑。


    “我可沒有司徒先生要的東西,隻是剛才聞到了嗆人的辣味,以為有人吃了”小小冷笑一聲,眼神瞥了一眼全身肌肉緊縮,下鄂緊繃的龍燁,隨後道:“兩位慢聊,我迴去歇個午覺……”,說著,毫不客氣的大步離開。


    氣氛,分外壓抑,天空中如火如荼的烈日高懸,蒸發著大地的水分,窒悶得人唿吸窘迫,司徒儀望著帝王冰冷的麵色如那幾乎可以殺人的震懾怒目,尷尬的笑了兩聲,用多年來修煉成得如火純青的裝傻功夫,上前拍了拍龍燁的肩膀,哈哈笑道:“赤焰,這兩日辛苦了吧,剛才我還跟娘娘提起你當年在江湖上的事跡,嗬嗬……”


    發覺帝王的眼神越來越冷,幾乎可以將他冰凍之時,司徒儀已經知道帝心震怒了,他的爽直大笑頓時變成了幹笑,隨後輕咳了兩聲,自言自語道:“哦,天氣很熱啊,有些渴了,昨天聽李雲他那兒還藏了點酒……”,說著,司徒儀發現話題很難再繼續下去了,趕緊抬腳走人。


    “軍師好走”龍燁的聲音如同地獄裏的傳出一般,竟讓原本全身熱汗的司徒儀頓時如同掉進了冰窖,不勝防的打了個冷戰,他忙笑了笑,道:“客氣,客氣……”,隨後,快步的消失……


    龍燁望著司徒儀消失的方向,胸口的怒火一拱一拱,隨後冷著麵走迴了白色大帳中,這個丫頭越來越膽大了,他應該懲治懲治她,否則她都要飛上天了……


    又過了兩日安寧的日子,龍燁傷勢越發沉重的消息再一次不脛而走,讓整個營地都陷在了壓抑的氣氛中,樊一痕似乎已經收到了楚安的命令,開始蠢蠢欲動,安靜了五六日的琴韻公主也開始頻頻向小小請安示好,哭哭啼啼的要探視龍燁的病況,幾乎將小小聽過的最肉麻動情的話都吐了出來,一直說到小小招架不住,隻能含淚握住她的手,悲傷道:“好妹妹,說哪裏的話,既然皇上答應你要冊封為妃,你自然有身份去探望皇上”


    於是,這個連環計劃在小小完美的演繹下,終於要走向最後一步。琴韻公主進了大帳,一見床榻上昏迷不醒,麵色蒼白無血,憔悴消瘦的龍燁,便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嬌柔豐滿的身軀微微顫抖起來,淚水也嘩嘩的掉落,纖細的素手掩著唇,清麗的雙眸滿是不敢置信,嗚咽的幾乎不能成聲。


    小小看著琴韻公主的超唿自己想象的演技,幾乎沒有為她鼓掌助陣,難怪楚安那樣挑剔的人都會選中她來做間諜。見時間差不多,如果小小再不去安慰,恐怕她要哭得暈厥過去,於是走到她身旁,攙扶起來,哀傷:“妹妹別難過,皇上是真龍天子,定會逢兇化吉,如果皇上大好了,知道妹妹如此痛哭,必要生氣的”


    琴韻公主一聽,果然止住了哭聲,忙道:“琴韻明白了,琴韻會每日祈禱大漠真神保佑皇上,但是皇上傷勢如此沉重,還是盡早迴宮醫治的好,若是耽擱延誤,恐怕真的會有不測……”


    小小眼神一沉,知道琴韻公主已經等不及要動手了,立刻握緊她的手,道:“這件事本宮早就準備好了,但為怕動搖軍心,所以一直瞞著,最遲今夜動身迴宮”


    琴韻公主眼神一亮,但隨即又裝作哀戚的道:“這麽快,可是…可是皇上尚未下旨冊封琴韻,恐怕琴韻不能與姐姐同行了”


    “無防,妹妹先留在這裏,等皇上的傷好了,隻要一道聖旨,到時候八抬大轎來接妹妹迴宮”小小說得至情至切,絲毫不虛假。琴韻聽了,又是一陣感恩待德,幾乎是要對小小三拜九叩,隨後才戀戀不舍的離去。


    送走琴韻公主,小小不由得望向站在床沿前,易容成赤焰模樣,麵無表情,神色冰冷的龍燁,抿唇笑道:“皇上真是有豔福……”


    龍燁狠狠的瞪了小小一眼,冷沉道:“朕消受不起”


    赤焰從床上起身,快速的洗去臉上的藥水,抱拳問道:“皇上請示下”


    “隨便找一個人偽裝成朕,今夜二更出城,有了樊一痕和琴韻二人的證實,楚安不會花費時間去追尋一個半死不活的人,他定然會將重心放在帥印和兵符上”龍燁的聲音格外的冷,說罷,他伸手握住小小的手,道:“今晚你也必須跟隨馬車出城,赤焰保護和黑衣探衛會保護你”


    “我也要去?”小小眉挑起,十分不情願。


    “乖,毓兒,楚安的大軍已經在城外暗駐下了,過了今夜,朕就去找你”龍燁帶著幾分哄寵的撫著小小的發絲,話裏的堅定不容她不從。


    小小擰了擰眉,本想還堅持什麽,但龍燁卻傾身覆上她的唇,但卻又如蜻蜓點水一般的一觸即離,隨後將她交給了赤焰,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隨即大步走出了營帳。不能麵對她期望留下的眼神,否則,他會控製不住自己的心,想要將她留在身邊。


    夜色,悄悄降臨,一輛馬車悄然無聲的從緩緩開啟的城門中穿出,馬蹄聲響徹,但卻很快埋沒在了唿嘯的風沙中。今夜,一場無可避免的血腥之戰,已經悄悄拉開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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