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皇上,娘娘已經睡了”司沁見帝王三更時突然駕到,嚇得跪在了地上。


    李公公跟隨其後,一見司沁如此,不由得著急咳嗽了一聲,隨後向她揮了揮手,司沁先是一怔,隨後才遲遲疑疑的起身,分外擔憂的望著似乎已經睡熟的小小,片刻後才一步一步的挪到了殿外,小聲問道:“公公有話要說?”


    什麽叫做話要說?李公公幾乎沒有拿棒子敲司沁的頭,心裏直罵這丫頭沒眼色,但卻不敢出聲音,隻擰眉將她拉出了寢殿……


    煩了一日一夜,小小是真的累了,她倦縮在了椅榻上睡得朦朧,根本顧不得龍燁。自從那一日他要自己向李淑妃請罪之後,他們之間,就無形的建造了一堵牆,甚至連曾經的虛情假意都直接免了。


    其實誰會對一個八九歲的娃兒產生兒女私情?自然,誰也不會跟一個小娃娃計較什麽禮儀,但是這個少年天子卻似已經跟自己拗上了,從今晨在涼亭遇見之後,就沒給她好臉色看。


    龍燁站在貴椅榻前,看著小小睡得香甜,劍眉不禁煩躁的擰起,隨後竟似有些賭氣的坐在了榻沿上,緊繃著下鄂瞪著小小可人嫵媚的睡姿,徑自生悶氣。


    他十一歲登基,至此都從來沒人敢給他臉色看,但是似乎從這個小丫頭進宮之後,他每天都在看她的臉色。想起今日在涼亭中,她對他不掃一眼,卻言龍宇儒雅俊逸的話時,他惱怒更甚,隨即一把扯起幾乎睡熟的小小,煩躁道:“你給朕起來……”


    原本疲乏了一日,卻還被人硬生生的從睡夢中粗魯的扯醒,小小睜開朦朧的雙眸,心頭的怒火頓時燃起,她冷瞪著龍燁,咬牙道:“又是誰在你的麵前告我的狀了?”


    龍燁怔住,隨後俊容寒了起來,怒道:“那件事本是你的錯,朕當時讓你道歉也是為了保全你”


    四目相對,火星直蹦,小小秀眉挑起,嬌憨的麵容頓時也蒙上了惱怒,但是剛想發作時,轉念又想到了自己現在處境,眸光沉了沉,隨後冷哼一聲,一掀被褥,起身走到床榻前翻身躺下,扯了被褥繼續睡。


    從來都不曾被如此忽略,龍燁徹底震怒了,他氣得咬牙切齒,憤然的衝到床前,一把扯下小小身上的被褥,胸膛起伏,怒火騰燒。


    小小真的煩了,但是此刻鑽進這冰涼的被褥中,卻也讓她清醒不少,更是意識到自己此刻是寄人籬下,所謂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於是靜躺片刻後,她歎息了一聲起身,望著龍燁那張氣得硬板鐵青的俊容,口氣緩和了不少:“皇上今個兒是來找臣妾的茬麽?”


    說著,伸出小手解開了龍燁腰間的雙龍戲珠明黃金絲寬帶,嘟著唇道:“如果不是,就睡吧……”


    小小突來的變化,讓龍燁反應不及,他有些怔鄂的望著小小,而小小則是快速的褪去了他身上的龍袍,纖細白皙的小胳膊,輕柔的環住他的脖頸,唇間帶著壞壞的笑,然後輕輕一勾,龍燁便僵硬的直躺在了床上……


    一隻長長的綢緞繡鴛鴦枕上,兩雙眼睛瞪著彼此,一雙深沉帶著微微的詫異,而一雙清透卻隱匿著壞笑,在幔帳外隱約透入的光線中,如星辰皎月相對。


    “你……”龍燁看著小小如芙蓉嫣粉的麵容,似想說什麽,但是眉宇擰了擰,卻隻吐出了一個字,小小淺柔一笑,隨後轉身背對著他,閉上雙眸,隻呢喃了一句:“我真的累了……”,說罷,在無聲音。


    劍眉一擰,看著小小雪白的項頸,龍燁又有些惱火,他抬手撐起身子,但卻在看到她額前那用朱砂輕點描繪的蘭花時,又頓住了。朱砂下,傷口被遮掩得看不清,但此刻,龍燁心頭的怒火卻頓時熄了三分之二,他歎息一聲,輕躺下,緩緩的將她嬌小的身體擁入懷中,閉上了雙眸。


    夜色正濃,寂靜無聲,隻有遠遠打更的聲響隱約入耳……


    寢殿外,李公公偕同司沁悄然的站在楠木門外張望著內殿,隻看到幔帳遮掩,了無聲響時,二人心頭也算是明白了,李公公悄聲道:“我伺候著,你下去吧”


    司沁領命,悄然退下。李公公則偎靠在門邊上,握著手中的拂塵,攏著袖子閉眸打起盹。


    五更初刻,寺院撞響早課銅鍾,遠遠的,隻聞寒霧彌漫中,無數混亂的腳步聲打破了黎明前的寧靜,唱經叨念之音不絕於耳。


    終於知道為何在法海念經時,白娘子會頭疼的原因,且別說那修煉千年的美女蛇承受不了這種碎碎念,就連她這個凡夫俗子也隻能在困倦中睜開雙眸,煩躁的起身梳洗。


    黎明破曉,在清晨的陽光柔和的灑照在寢殿內時,紫金香爐中檀香嫋嫋升騰,一陣縈繞清風吹拂進窗沿的桃花香氣隱約,柳明鳥歡,無不融洽。


    芙蓉幔帳中,龍燁緩緩睜開雙眸,在鼻息間充斥著桃花清香時,劍眉擰了擰,隨後轉首望向自己的空蕩蕩,早已冰涼的床褥,剛睡醒那懶散感性的眸光驀地一沉,隨即起身,掀開幔帳,竟見窗前的椅榻上,小小一身紅妝,坐在陽光下呆呆的凝視窗外,百蝶穿花外袍上的金絲燦若明霞,朦朧籠罩著她全身。


    微怔,龍燁深沉的眸光驀地頓了頓,薄唇竟不自知的隱匿了笑意,竟似欣賞一副美卷般的坐在床榻上凝視她。


    小小長睫一顫,在感覺到了凝視自己的那道灼熱視線時,擰了擰秀眉,隨即轉眸望向龍燁,隻見龍燁一怔,隨即竟似有些尷尬的別過首,耳旁竟染上了匪夷所思的微紅。


    抬手撐在額前,小小神色懶散似怠倦的貓兒,但卻不忘伸出利爪,冷冷的問道:“天亮了,皇上再不迴去,怕是皇後和淑妃姐姐要踏破了我的寢宮……”


    龍燁眉宇一擰,倏地轉首瞪向小小,顯然對她剛才的話十分反感,但小小卻隻當作沒看見,懶懶的再次望向窗外飄零飛舞的桃花,神色有些瞬間的茫然,隨即又陷入了沉思。那個在桃花林的紅衣男子……


    一時,李公公進殿為帝王更衣著靴履,伺候梳洗。


    “娘娘,是否傳膳?”殿外,司沁緩緩走進,低首詢問。


    小小緩緩迴神,轉首望了一眼已經梳洗更衣完畢,比往日更顯英挺俊美的龍燁,眼神有瞬間的呆滯,但隨即別過臉對司沁道:“皇上應該不會在這兒用膳吧,隨便傳吧”,說著,對龍燁硬板的俊容甜甜一笑,道:“皇上請移駕吧,臣妾這寒微薄錦,不宜挽留皇上……”


    正在為帝王整長袍的李公公聽了小小這句話,險些失神跌倒在帝王的龍靴前,這…這不是明擺著趕人嗎?


    偷偷的瞥了一眼帝王,結果李公公幾乎沒有嚇得縮起脖子,他忙垂下腦袋裝做什麽都沒看見,什麽都沒聽見。


    “李容恩……”終於,少年天子震怒,咬牙切齒的從口中低沉的吼出小小的名字,雙眸陰沉,俊容鐵青,下鄂緊繃。


    小小聽到這熟悉的聲音,立刻扭過頭,這個人整天動不動發怒,也不怕英年早逝。嘟了嘟唇,小小有些厭煩的喚迴司沁,立刻改口道:“吩咐下去,皇上今日在這兒用早膳……”


    李公公鬆了一口氣,而龍燁則是冷冷的盯著小小那心不甘,情不願的神色,冷哼一聲拂袖坐在了貴妃椅上,但剛才的難看的臉色卻已緩和不少。


    片刻後,殿外數十名宮女紛紛進殿傳膳,一道道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素點和菜色不多時就擺滿了一整桌,小小暗自詫異,吃一頓早飯用得著跟打仗布陣一樣麽?而李公公則笑著上前,道:“皇上,娘娘,這些都是寺院主持親自準備的素齋和點心,是金陵城最有名的吃點,請皇上、皇妃娘娘慢用……”


    原本對龍燁的不待見,在見到這滿桌香氣四溢的菜色和點心後,頓時消失無蹤,小小立刻心情大好的坐在桌前,李公公忙執起筷子挾了一塊似雞塊的菜放進小小的碗中,笑道:“這是豆素,是‘護國寺’裏最有名的一道菜”


    小小執筷子,挾起輕咬了一口,果然色味懼全,李公公見小小似乎很喜歡,立刻又挾了幾道名菜,一一介紹。


    龍燁望著小小開心的神色,剛才的陰鬱已經消散無蹤,也執起筷子慢慢的吃起來。


    “娘娘再嚐嚐這個,這叫茄筍”李公公將桌案上,中間一道蒸得似有些像幹豆條一般的東西挾給小小,而小小則笑道:“都說世上最好吃的素食定是寺廟裏,敢情這些和尚也受不得修行戒律之苦……”


    龍燁抬首,深凝著小小那張天真可人的嬌容,隨即放下玉筷,沉聲道:“修行就如這古來征戰,目的隻有一個,但手段卻有千萬種,但無論是迂迴還是直接,隻要最後得到的結果一樣便是成功,這些和尚不過是既想到達到目的,卻又使過程不必太過艱辛難熬罷了……”


    小小一怔,抬眸望向龍燁,隻見龍燁也深深的望著她,剛才的那番話似意有所指。


    長睫微顫,突然間,小小才發現,自己這麽久以來一直隻當他是一個少年天子,卻忘記了他已經登基了數年,冊封她進宮時,他正禦駕親征凱旋歸來,他,這個少年天子,年輕的帝王早已是個諳練的政治高手了。


    垂眸,小小頓時胃口全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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