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延川偏了偏頭,似是在斟酌如何開口。


    最後,他給出了最簡單最直白的一句:


    “忠勇侯沒那麽愚蠢。”


    謝安白:“……”


    胸口充斥的原本緊繃糾結的情緒,因著這一句話驟然被打亂。


    有點想生氣,又有點憋屈,但想了一圈,沈延川這話還真沒毛病。


    最後,謝安白隻得煩悶地展開扇子,蓋在了臉上。


    聲音悶悶傳出——


    “……你說的對。”


    蕭成煊出事,與他有牽連的人勢必會被糾察出來。


    謝安鈞就是其中之一!


    查到他,也是早晚的事兒。


    沈延川其實對此並不意外:“他既娶了那位,會這樣選,也沒什麽好意外的。”


    今日之前,蕭成煊一直都是最有力的儲君人選。


    謝安鈞會選擇站隊他,也是情理之中。


    隻是誰都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今天這個樣子。


    謝沛是個老狐狸,始終沒有明確表示過自己的立場,誰知道謝安鈞如此心急。


    如今就是想和蕭成煊切割幹淨,都不能了。


    事情雖然是謝安鈞參與的,整個忠勇侯府卻都不免受到牽連。


    ——老子管不住兒子,可不是活該!?


    謝安白想起這一茬就頭疼。


    他也沒想到他那位好大哥竟然蠢到如此地步!


    以忠勇侯府的地位,最後不管誰贏,都會對他們客客氣氣。


    何必如此上趕著去蹚這個渾水?


    現在好了,牽涉越深,過錯越多!


    隻是如今說什麽都晚了。


    隨著蕭成煊倒台,拔出蘿卜帶出泥,遲早是會查到下麵那些人頭上的。


    謝安白忍不住問道:“你是什麽時候知道這些的?”


    沈延川坦誠道:“昌州。”


    謝安白愕然:“你是說……”


    是了,當時沈延川率人去往昌州,不就是查徐傑的嗎?


    看著沈延川平靜淡然的樣子,謝安白心裏又有些打鼓。


    “那你……都查到了些什麽?”


    他問的當然是除了在朝堂之上說出的那些。


    謝安白始終有種直覺——沈延川還是有所保留。


    哪怕他已經和蕭成煊徹底撕破臉。


    沈延川唇角噙笑,饒有興致地反問:“你覺得我能查到什麽?”


    謝安白瞬間啞然。


    結黨營私,排除異己,蕭成煊心思手段不可謂不狠厲。


    要不是他對上的偏偏是沈延川,也不會落到今天這下場。


    無論是霍俞成還是葉錚,更甚至連徐傑,都隻會成為他腳下的一捧灰。


    謝安白皺起眉,想起另一件事。


    “昌州救災的糧倉失火,也是徐傑故意為之?”


    這是徐傑證詞裏,極尋常的一條。


    他罪行累累,罄竹難書,以至於這件事,甚至在朝堂之上都未曾被特意提及。


    沈延川頷首。


    謝安白胸口一堵。


    即使他厭惡官場,向來不喜歡議論這些事,此時也壓不住滿腔的憤怒:


    “成千上萬的災民性命,他竟如此兒戲!?”


    那可是救災的糧倉!


    徐傑就這麽一把火燒了!


    “他為何要這樣做?這對他到底有什麽好處?他——”


    謝安白突然頓住。


    能讓徐傑不惜代價,做出這樣的事情來,自然是因為有利可圖。


    亦或是……比起玩忽職守的罪名,燒了糧倉對他而言有著更重要的意義。


    謝安白心裏隱隱浮現一個猜測。


    “難道……是糧倉有問題?”


    沈延川也沒打算瞞他,點了點頭,平靜道:


    “救濟昌州的官倉,是空的。”


    “什麽!?”


    謝安白不可置信地直起身來,簡直以為自己聽錯。


    “空的!?怎麽可能!那可是官倉!裏麵儲藏了上萬石糧食!怎麽會是空的?如果是空的,那、那些糧食又去了哪兒?”


    沈延川靜靜看著他。


    謝安白緩緩睜大了眼睛。


    “……你是說,蕭成煊……”


    他猛地頓住。


    剩下的話沒有說出口,可他心頭仍然滿是震驚。


    蕭成煊為謀兵權,先是試圖拉攏霍俞成,後又欲聯手沈延川,可惜都失敗了。


    這種情況下,他還囤糧!?


    謝安白張了張嘴,最終卻隻喃喃吐出一句:


    “……他真是瘋了!”


    謝安白搓了一把臉,卻怎麽也想不通。


    “他何必如此?”


    雖然蕭成祁近年來聲望漸起,可到底根基薄弱,蕭成煊竟做到這般地步?


    人一旦貪婪,果然會陷入欲望的深淵,失去一切的理智。


    謝安白來迴踱步,猶豫了好一會兒,才遲疑著問道:


    “那、這些……你之前可是全都稟報上去了?”


    從昌州迴來後,沈延川便直接進了宮。


    他既查到了這些,按理說,應該也都呈遞給了上麵那位。


    沈延川沒說話,隻飲了一杯茶。


    謝安白卻已經明白過來,不可思議:“……陛下竟縱容他至此?”


    難怪!


    難怪沈延川選擇以身入局,也要將蕭成煊拉下來!


    要不是他當朝告發,那位隻怕還想繼續睜隻眼閉隻眼,縱容蕭成煊!


    可這樣的話,那——


    “你就這麽把蕭成煊搞下來了,陛下心中,怕是對你也……”


    謝安白突然擔憂起來。


    沈延川的確也頗受陛下偏寵和看重,但再怎麽說,一個外人,如何能與自己的親兒子相提並論?


    沈延川來了這麽一手,必定會令穆武帝心存芥蒂。


    謝安白思慮良久,才試探著問道:


    “你這麽做,應該不隻是為了你自己吧?”


    這一連串的案子錯綜複雜,上上下下不知要牽連多少人。


    但謝安白清楚,這裏麵有一位,極其重要。


    ——葉錚。


    又或者,該說是……


    葉初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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