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質問無異於一道驚雷,沉悶炸響在眾人耳畔!


    ——陛下這是認定徐傑身後有人指使了!


    隻是,這人會是誰?


    眾人齊齊垂首,噤若寒蟬。


    其實這背後之人,說好猜也好猜,說難猜也難猜。


    放眼朝野上下,能指揮得動徐傑的人就那麽些個,從中篩選和霍俞成有仇的,就不難鎖定。


    可關鍵也在這——霍俞成生前乃是武將,豪爽大氣,戎馬一生。


    武將信他敬他,文臣雖偶爾與他政見不和,卻也大多忌憚崇敬。


    最起碼明麵上看,霍俞成沒有這樣要想方設法置他於死地的仇敵。


    那這人,怎麽篩?


    “陛下,臣有一言。”


    一道低沉的聲音打破死寂,眾人迴頭,卻見發聲之人竟是馮璋。


    這位國子監的司業大人,仗著家世背景雄厚,平日裏極為懶散。


    他懶得和其他官員拉關係,大多數時間都待在那小小的國子監。


    沒想到今天這般時刻,他竟開了口。


    馮承皺了皺眉。


    “這裏哪兒有你說話的份兒?還不退下!”


    穆武帝抬了下手:“他難得開口,馮老且讓他說便是。”


    馮承垂首:“是。”


    馮璋知道老爺子會攔他,任誰都看得出這情形已經是一灘渾水,摻和進去都沒好。


    可他不能坐視不理,畢竟這件事……他從一開始,就是事中人。


    馮璋跪地:“微臣請罪!”


    眾人皆是一愣,不知道他這請的哪門子罪。


    然而馮璋接下來的話,卻令所有人震驚當場。


    “微臣罪一:當年通天關一戰前夕,接到霍將軍信報,未能辨認其信為假,錯失馳援良機,導致霍將軍孤立無援,大敗於通天關!”


    “微臣罪二:事發之後,微臣意誌消沉,未能第一時間查明真相,令得奸佞小人逍遙法外,得意至今!”


    “微臣自知罪孽深重,不敢奢求其他,隻求陛下為霍將軍平反!懲戒奸佞,還霍將軍清白!陛下要如何懲處微臣,微臣皆願領受!”


    他這番話說的很快,且語氣鏗鏘頓挫,眾人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被砸暈了。


    短暫的死寂後,倒抽冷氣之聲紛起。


    ——馮璋也瘋了!


    他竟主動請罪,要擔當年通天關之戰失禮之責!


    更關鍵的是,聽他那意思,居然還有人在他這裏作梗。


    若再加上前麵的那些,這……


    “先是下毒,後是故意哄騙霍俞成糧草充足,讓他率先行軍,最後居然還有內賊替換了霍俞成的求救信,導致援軍遲遲未到……真是好一個局!”


    站在前列,向來懶得摻和朝事的陳鬆石也忍不了了,震驚之餘憤怒難當。


    “這必定是有人故意為之,設下天羅地網,要霍俞成的命啊!”


    外有強敵,內有叛徒,這種情況下,便是有通天的本事,也是必死無疑!


    “這人到底與霍俞成有何種深仇大恨,居然狠辣至此,要將其殺絕!”


    馮璋直起身,將目光投向了右前方。


    “慕容大人,當年那個送信之人的胞弟,似乎就在你手下做事。關於這件事,你沒有什麽想說的嗎?”


    慕容陽在馮璋站出來的那一刻就知道不好,可他也沒想到,馮璋居然這麽直接的點名道姓。


    他心頭一跳,立刻跪下:“陛下明鑒!那人兩年前已經因為犯錯被革職,其他的微臣實在不知!”


    馮璋忽然就笑了。


    “慕容大人,我都沒說送信人是誰呢,你倒是一下就猜到了,真是厲害啊。”


    慕容陽臉色驟變。


    眾人看向他的眼神也變得微妙。


    沈延川挑挑眉,似是無意開口:“慕容大人跟隨霍將軍多年,是他的心腹,霍將軍會派誰去送求援信,慕容大人會知道,好像也正常吧?”


    馮璋唇角掀起一抹冷笑。


    “世子所言不錯,但卻忘了一點:通天關之戰,慕容大人可未曾同往!”


    遠在千裏之外,慕容陽是如何知道這些細枝末節的!?


    且馮璋不過剛提了一嘴,他就立刻對上號了,若說他不是有心,誰信?


    慕容陽的心猛然下墜,寒意襲遍全身。


    他終於意識到——今天的馮璋是有備而來!


    慕容陽咬牙叩首:


    “微臣得霍將軍賞識提拔,怎會做出此等背信棄義之事!”


    馮璋忽而發出一道輕嗤,無不嘲諷的輕飄飄開口:


    “那這您就得請教一下徐傑徐大人了,我看他挺擅長的。”


    “你!”


    徐傑突然又被拎出來罵,怒火攻心。


    若非這是在大殿之上,陛下和百官皆在,他立時就要上去給馮璋一拳!


    當然,打不打得過就難說了。


    他一個科舉出身的文臣,真落在馮璋這等粗人手裏,隻有死路一條。


    馮承警告地看了馮璋一眼。


    “成何體統。”


    這話雖是訓斥,卻並無追究之意,顯然他也覺得自家晚輩說的有道理。


    何況他訓了,那其他人就不好再開口了。


    蔣兆元臉色發青,生生咽下了喉間的話。


    蕭成煊心已經亂了,不斷朝他遞去求助的目光。


    蔣兆元也是煩躁不已。


    他哪裏是不想管,是管不了了!


    事情鬧成這樣,陛下怎會善罷甘休?


    隻怕這朝堂之上,都要被血洗!


    果然,高居龍椅的穆武帝臉色冷沉,就那麽冷眼看著這一番鬧劇。


    從今日情形來看,霍俞成的確是枉死的。


    事實上除了他,除了霍家上上下下幾百口人,除了無辜殞命通天關的數萬將士,還有許多人被牽連。


    因為這件事而被改變了命運的,何止那些。


    比如霍俞成那些浴血奮戰的部下,比如曾為他求情而遭貶斥的葉錚。


    比如……


    十四歲便家破人亡,與年幼弟妹死裏逃生艱難度日的葉初棠。


    沈延川神色平靜,漆黑狹長的鳳眸深處卻泛著幾乎浸入骨血的冷意。


    他緩聲開口,一字一句:


    “時隔多年,真相浮出水麵,雖霍將軍蒙冤枉死,但今時今日能沉冤昭雪,也算能告慰他的在天之靈了。另外,也終於能還二殿下一個清白。”


    突然被提及的蕭成煊打了個激靈,警惕而慌亂地迴頭:“世子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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