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把和彥抑嗔交往的決定告訴我的朋友們時,他們全體一致理所當然的表情,著實令我挫敗了好一會兒。

    不過,當我的目光接觸到小非憔悴的麵容,所有的情緒頃刻被擔憂和心疼代替。

    “小非,還好嗎?”我不敢直言刺探。

    “果兒,你好像越來越像阿貓了,我們之間有什麽是不能問的?”她的臉上雖然出現了笑意,但我以為苦笑的成分居多,老實說,我實在受不了她現在的狀態,可想而知,韓冬走後,她和阿貓承擔了怎樣的壓力,那段時間她們又是在怎樣的情緒中度過。

    “你和冷光軒說清楚了嗎?”我依她所言,直言不諱。

    “果兒,”阿貓擔心的看看我,又看看小非,“小非。”

    “說了,他也同意分手。”小非盡力保持平靜但還是紅了眼睛。

    “他還真是冷血!”我咒罵了一聲,鼻子一陣酸澀,我不想讓眼淚在此刻泛濫。

    小非吃力的維持著平靜,看得出她也在用同樣的力量忍住淚水。我無言,她也始終不說話,雙眼閃動著的淚光模糊了她眼裏其它的信息,阿貓坐在沙發上雙手抱膝,同樣一言不發。我不得不大口唿吸空氣,仿佛這裏的空氣分外稀薄,逐漸加深的唿吸卻無法減緩胸間的壓抑。時間似乎停止了,周圍一片漆黑,第一次,我感覺如此孤獨,原來孤獨的感覺這樣恐怖,讓人想哭。

    強迫自己收迴停在她們身上的視線,我看到上官獨自坐在一旁吸煙,我走過去,坐在他麵前。

    “給我一支,好嗎?”我指了指麵前桌上的香煙。

    上官一怔,搖搖頭,“女人,抽什麽煙?!”說完,把煙放迴到衣兜裏。他走到吧台,倒了大半杯龍舌蘭放到我麵前。

    我什麽都沒說,拿起杯子,一飲而盡,腦袋轟的一聲,隨即目眩神迷。“烈酒就是烈酒啊,真是不一樣!”我覺得自己舌頭好像短了一截兒,話也說不清楚了。不知道是酒太過刺激還是心情過度壓抑,我竟像個不被滿足的孩子似的,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哭起來。

    “你真是越來越不在乎形象了,你看你成什麽樣兒了,快起來!”上官執意扶我起來,不知道施加在我雙臂上的力量已經弄疼了我。

    “疼!”我叫道。

    “還知道疼啊,你這副模樣對小非有幫助嗎?你就這點兒本事嗎?”上官的語氣很不好,似乎怒意十足。

    我抬頭看看上官,他的表情好複雜,說不清是心疼還是生氣,不過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他認真到這種程度。酒一下子醒了大半,我揉揉雙臂,踉踉蹌蹌地站起來,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低頭道歉,“對不起,我錯了。”

    “別跟我說對不起,你沒對不起我。”上官似乎還在生氣。

    “你生氣了?”我小聲地問。

    他歎了口氣,“是跟自己生氣呢,好像我什麽忙也幫不上。”他苦笑了兩聲,又自言自語的說著什麽,我聽不清楚。

    “上官,”我說,似乎是在安慰他又似乎是在安慰我自己,“其實,感情的事一定要自己想通,別人是幫不上忙的,即使是朋友。”他一臉茫然的看著我,我接著說道,“我自己經曆過,我知道,失戀的時候,耳朵是聾的,眼睛是盲的,聽不到、看不到周圍的一切,完全陷在痛苦中,身體和意識都不受自己的控製。就好像一再警告自己不要再想那個人了,但腦袋裏卻隻有那個人的身影,明知道對身體不好,但就是吃不下、睡不著,眼淚成了最廉價的東西,由著自己肆意揮霍。”我仿佛正在揭開自己的傷疤,沉睡在心底的疼痛再次複蘇,隻是不再那麽肆虐,那麽張狂,時間果然是劑良藥。

    “那什麽時候會好?”上官像是在問我,但聽上去更像是在問自己。

    “不知道,該好的時候會好的。”我是真的不知道。

    一陣沉默……

    “其實,冷光軒並不冷血。”上官忽然冒出這句話,打破了我倆之間的沉默。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我總覺得上官在這件事上冷靜得反常。

    “嗯,我們住得很近,有時也在一起聊天,事情發生後,我找過他。”上官果然知道些我們所不知道的。

    “他怎麽說?”我急切地問,“他和小非,還有那個女孩兒……到底怎麽迴事?”

    “那個女孩兒是他上大學以前的女朋友,可以算得上青梅竹馬了。”上官在整理思緒,看得出他想盡力講清楚。

    “他和小非交往的時候,並沒有和她結束,而且他也沒告訴小非,是移情別戀還是腳踏兩條船?”我語帶諷刺,盡管我很難把這兩種情況中的任何一種與冷光軒聯係起來,他就像個正義戰士,尤其在穿著醫生製服的時候,更是神聖得遠離人間。

    “你明明不是那麽想的,”上官道出了我的真實想法,“我看得出你不太喜歡冷醫生,但我也知道你隻是受不了他的性格。他是酷了點兒,但其實是個好人。”

    “你的意思是我是個壞人?他對小非的感覺一直若即若離的,讓人難受,我不是不太喜歡他,是不喜歡他。不過,看來你倒是對他挺有好感的?”我不願意承認心事被發現,所以故意這麽說。

    “你啊,就是太主觀、太感性,凡事全憑感覺出發,這樣兒好嗎?”上官懂得我的故作姿態。

    “好與不好,我也說不清楚,有時候用理性思考太累,小非工作的時候多理性,但感情上不也是感性得一塌糊塗?阿貓又何嚐不是?我們啊,都一樣。你要是擔心的話,還真是擔心不過來呢。”我淡然一笑,“好了,別說我了,接著原來的話題,我保證,盡量客觀,好嗎?”

    “他對小非是真心的。”上官先做定論。

    “他說的?”我問。

    “這還用說?他和小非的事,你究竟知道多少?”上官臉上出現了不解的神情。

    “老實說,我知之甚少。”我麵露慚愧,“我一直覺的他們之間不尋常,但小非不說,他不說,我也不知道該如何問起。”我看看上官不滿的表情,接著說,“我很慚愧,我甚至不知道他們每次冷戰的原因,小非幾乎從來不主動提起他們的事,被我逼急了,也隻是含糊不清得說個大概,而且往往是開玩笑似的,時間長了,我也隻當這是他們的交往模式,雖然奇怪,但冷光軒在我看來本來就是奇怪的人,所以……”

    上官搖頭,“我想應該是小非怕你們知道那個女孩兒的事吧。”

    “也就是說,一直以來他們都在為這件事冷戰?”出乎我的意料,我一直以為是兩個人彼此的驕傲令他們都不肯在一些問題上讓步,誰都不肯在感情上屈居劣勢。原來我是這樣的大錯特錯。

    “是,在遇到小非之前,冷光軒從不知道自己會為一個人心動,他之所以酷,隻因為他不知道怎麽表達感情而已。不過可能就是因為這樣,他才能在小非的眾多追求者中被小非選中吧。用他自己的話說,是他的性格引起了小非的專業好奇心,學心理的嘛,總會下意識的關注一些怪人。”

    “我不覺得,小非是那種工作生活分得很開的人。我想或許剛開始小非確實因為好奇心接近他,但如果隻是好奇心,小非不可能忍受到現在。”我反對道。

    “忍受?”上官的表情像是在提醒我注意措詞。

    “沒錯,”我答道,“是忍受,有一次小非跟我說她‘受不了’了,她和冷光軒交往以來一直在壓抑在忍受。至少我是那麽覺得,不然那天晚上,小非不會那麽痛苦。”我迴想那晚的情景,仍然忍不住心疼。

    “那是她的感情和道德觀在撕扯她。”上官說。

    “道德觀?小非是在不知道他有女朋友的情況下和他交往的,如果說到道德觀,應該是冷光軒受撕扯才對啊。”我繼續反駁。

    “你又主觀了,好像你已經認定冷光軒腳踏兩條船了。”上官道。“難道不是?如果不是這樣,他跟任何一方斷掉,小非也就不存在所謂道德觀的問題了。”我有些著急。

    “你怎麽知道他沒有跟一方斷掉?”上官反問。

    “如果斷掉了,為什麽那個女孩兒會在他家出現?小非又何必那麽痛苦?”

    “你又怎麽知道他斷掉的是那一方,而不會是小非?”

    “你說……”這個問題太出乎我的意料,我一愣,一時間無言以對,斷掉的是小非這一方?怎麽可能?那麽這些年小非是以什麽身份和冷光軒交往?難道這就是所謂的“道德觀”……

    “怎麽不說了?難以置信了?”上官竟然該死的平靜。

    “我不信,以小非的為人,她不會纏著……”我說不下去了。

    “你說的沒錯,小非是不可能跟別人的男朋友糾纏不清的。”上官忽然微微一笑。

    “你神經啊?什麽時候什麽事情,你還開玩笑?”我不禁鬆了口氣。

    “我沒開玩笑。”他忽然又收起笑容,很認真地說。

    “到底怎麽迴事?你快說,我快瘋了!”我的耐性被上官磨得精光,幾乎是在咆哮。

    “簡單地說,冷光軒在和小非確認關係後,一方麵對小非坦白了一切,另一方麵明確和那個女孩兒分手。可是,先是他家裏的反對,再後來,那個女孩兒竟然自殺,冷光軒不得不重新迴到她身邊,但那個時候,他和小非的感情已經很深了,而且他們以為女孩兒遲早會想通,所以……”

    “所以,冷光軒就在小非的默許下,腳踏兩條船?”我打斷上官的話,得出結論。

    “是,如果你仍認為這是腳踏兩條船的話。”上官無奈道。

    “糊塗!小非怎麽能這麽糊塗?”得知一切,我的頭像被人賞了一記悶棍,嗡嗡作響。

    “你說那個女孩兒自殺,那是什麽時候的事?”我不記得小非在什麽時候有過失常的舉止。

    “大二的暑假吧!”上官想了想,迴答道。

    “大二的暑假?”我在心中默念,是韓冬離開的那個夏天啊。我恍然迴想起經常出現在那段時間裏冷光軒複雜的眼神,了悟到那眼神背後所隱藏的深意。

    我呆了,身體像是有了自己的主意,淚水不受控製的湧出眼底,渾身瑟縮不已。

    迴過神來,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樣跑到小非的麵前,猛地抱住她,嚎啕大哭。“對不起,小非,對不起!”我整個人被愧疚感掩埋,恨不能將自己溺死在悔恨的淚水中。在我最痛苦的那段時間,小非的陪伴幾乎成為我生活的原動力,我對她的依賴無所不在,可是,我卻忽略了她,完全沒有意識到她是用怎樣的心情將把自己的痛苦掩藏起來,用一張永遠燦爛的笑臉來麵對我。幾年來,我一直沉溺在自己的痛苦中,時不時的自我放逐,卻從沒有多花些精力去弄清楚小非和冷光軒之間的愛恨情仇,直至今日,我才知道自己的自私與麻木,我還口口聲聲地說冷光軒冷血,其實我才是最該被千夫所指的那個人。

    而今,我隻能用淚水向小非懺悔,我不求原諒,隻希望能分擔她的痛苦,一如當時她對我那般。

    “果兒。”小非似乎已經意識到我知曉了一切,她的臉上沒有責怪,沒有埋怨,甚至帶著寬容的微笑,這更令我無地自容。

    “小非,都會過去的,我和貓會陪著你,我們,我們一起走過,不管遇到什麽,我們,一起走下去……”我哽咽了,無法再多說一句話,一個字。

    “我知道,果兒,我都知道。我也會像你一樣堅強,不讓你們失望……”

    小非的話讓我得到救贖,過去的早已無法改變,但我暗自立下誓言未來的歲月我決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不是彌補也不是報答,隻是為了我們將執著一生的友誼。

    阿貓呆呆的看著一切,感動的淚光中夾雜著幾分苦楚與茫然,整個晚上,她安靜得出奇,縮在角落裏,就像一個被遺棄的孩子,空洞的眼神讓人心疼。

    我撥通了大魚的電話,我知道,此時的我,無法將力量等分,我需要幫助,而大魚是我能想到的最佳人選。

    “果兒?”

    “大魚,你在忙嗎?”

    “沒事,在值班,出什麽事兒了?”

    “你換個班吧,阿貓心情不好,你……”

    “你們在店裏吧,我馬上過去。”

    “路上小心!”

    大魚,請務必好好守候阿貓,我在心裏這樣拜托。

    很短的時間內,阿貓安靜的被大魚帶走,是的,安靜的,安靜的如同一個不會說話的芭比娃娃。

    這個夜裏隻剩下小非、上官還有我。沉默……

    “上官,你也迴去吧,我和小非,”我看看小非,接著說,“再待一會兒……”

    “你們就當我不在吧,當我是空氣。”他手裏的香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根了。

    “我們都迴去吧,tomorrow is another day,對嗎,果兒?”小非淡然的說。

    “好。”其實我自己也不知道,如果留下來能做什麽,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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