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風別開頭:“我沒興趣聽。”


    “孩子的死。”陸城遇將她的臉板迴來,雙眸像深深的潭水,“我想說的是孩子的死。”


    唿吸有一瞬間慢了兩個節拍,心髒某個角落傳來絲絲扯疼,但沒過多久她又恢複淡漠。南風擋開他的手,嘴角曬意滿滿:“你在乎?”


    陸城遇眉峰聳起:“我怎麽不在乎?那也是我的孩子,我和你的孩子。”


    前麵強調‘妻子和孩子’,現在強調‘我們的孩子’,南風身體往後傾靠在床頭,表情平靜而平淡,她早就說過,他的溫情牌對她已經沒有一點作用。


    陸城遇的聲音那麽沉:“醫院的醫生告訴我,正常情況下,從出現異常反應到胎兒停止胎心需要12-48小時,在出事之前,你是不是有感覺到他不對勁?”


    他望入她的眼睛裏,她好似有一瞬間因為他的話迴憶起過去,瞳眸裏起了一絲波瀾。陸城遇雙手扣著她的肩膀,力道很克製,黑漆的瞳孔染了些難以明喻的鬱痛:“但是家庭醫生每天都告訴我,你和孩子都很健康。”


    可能是冥冥之中有所預感,自她懷孕六個月起,他便吩咐家庭醫生每天為她做一遍身體檢查,記錄每項數據交給他。孩子出事前一個星期,他在澳洲出差,抽不開時間看數據,隻在口頭上詢問家庭醫生她們母子的情況,得到的答案,無一例外都是——很健康。


    家庭醫生是他親自挑選的人,他很信任,所以從未懷疑過他們的說辭。


    但……他又錯了。


    往事留下那些濃墨重彩的痕跡沒有因為歲月推移而有一絲淡化,傷疤永遠是傷疤,刻在靈魂上抹滅不去,陸城遇轉而抱住她,他的肩膀很寬,恰好能將她的身體完全收在懷裏:“南風,是我的錯。”


    南風一動不動,理解著他那兩句話:“所以,你想向我解釋的事情,就是你不知道你的醫生對你陽奉陰違?孩子的死你沒有一點責任?”


    陸城遇擰眉:“我沒有說我沒有責任,我說了,是我的錯。”


    他俯低下來的肩膀恰好擱在她的下巴下,南風微仰起臉,沒有笑意地扯動嘴角:“陸城遇,你最開始軟禁我用的理由,還記得是什麽嗎?”


    “你說,軟禁我,是為了保護孩子。”


    陸城遇背脊明顯一僵。


    春日裏乍暖還寒,他的懷抱比空調的溫度還要暖,隻是南風生不出涓滴動容,更沒有絲毫眷戀。


    聲音像被化開的冰水洗過一般冽冽:“地方是你的地方,人是你的人,最後我的孩子死在你的地方,死在你的人手裏,請問,你的保護在哪裏?”


    陸城遇瞳孔一顫,無言以對,薄唇緊抿成了一條直線。


    南風冷笑,就算他在乎過孩子,但也不過是口頭上在乎。


    算了吧,她沒那麽時間浪費在這裏聽他說漂亮話,她還沒給厲南衍打電話報平安,還沒有去公司開會,有一大堆公事私事在等著她去做。


    雙腳才剛剛著地,陸城遇就抓住她的手直接按在他的心口:“南風,你以為我是沒有心的嗎?我怎麽舍得我的骨肉連這個世界都沒看一眼就離開?我在乎他,我很愛他,我比任何人都期盼他能順利降生。”


    南風看著手掌,手掌貼著他的胸膛,直觀地感受到他的溫度和生命力,她原本無意和他多說,可那跳動的脈搏卻是成功挑起她的譏諷。


    “你的在乎,就是讓他從一個月大到四個月大,被公館的傭人們議論、揣測、嘲諷是個野種。”


    “你的在乎,就是讓他在四個月大的時候,被人強行刺穿子宮壁抽走羊水,鑒定他到底是誰的血脈。”


    “你的在乎,就是讓他在七個月大的時候,在已經成型,聽見聲音,睜得開眼睛的情況下,被人無聲無息,扼殺在腹中。”


    她每說一句話,陸城遇的臉色就鬆動一分。


    南風記起當年被囚在閣樓,她曾一度崩潰地咒罵他沒有心,而他就指著自己的心口說——你不是想知道我有沒有心嗎?刺進來就知道……嗬,她現在倒是感覺到他有心,可有心又怎麽樣?沒有上心,還不如沒心。


    她將手掌收緊,揪住心口那塊布料,輕輕地吐字反問:“你這是哪門子的在乎?嗯?”


    繼而又想起另一件事,南風又輕‘嗬’了一下:“那天你祖母來找我,對我說,你因為我,不僅當麵頂撞質問你母親,這三年來更不曾與你母親見過麵——你知道她說這些話的時候,語氣是怎麽樣的嗎?”


    他沒有迴答,南風也不用他迴答,兀自將話說下去:“她好像覺得你能為我做到這個份上,我就該感動,該知足,該對你感恩戴德,就跟你現在的模樣差不多,解釋?怎麽?你以為跟我解釋我的孩子不是直接死在你的手裏,就能表現出你的父愛?體現出你的無辜?我就會對你改變什麽看法?”


    每一句話都是直擊死穴,陸城遇全程找不到辯駁的餘地。


    他說不了什麽,深深地凝望著她,少頃,還是將她納入懷中。


    “是我的錯。”他貼著她的耳畔說著話,嗓音微啞,“南風,在某些方麵,我確實考慮不周,做得不好。你受到的傷害,我無法辯解也彌補不了,但請你相信,我的本意並非如此,我已經努力將傷害降到最低,把我能做的都做了。”


    將傷害降到最低。


    能做的,都做了。


    七個月囚禁。


    兩條人命。


    羞辱。


    踐踏。


    絕望。


    崩潰。


    他就用這十三個字作為解釋。


    南風周身散發出冰涼:“我也不需要你的辯解不需要你的彌補,就如你所說,你能做的都做了,我想做的,我也都會做。”


    說完,她直接推開他的懷抱,拿起床頭櫃上屬於她的衣物,進入浴室更換,隨後開門離去。


    沒有迴頭。


    陸城遇唇邊泛開自嘲的笑。


    這是他第二次,留不住她。


    沒有南風的房間裏,卻還殘留有那一絲橙花香氣,陸城遇閉上眼睛細細嗅著,但是沒過多久,連味道也都消失了。


    夏管家來稟報:“少爺,有一位叫希爾的先生來訪,說要接他的未婚妻。”


    陸城遇睜開眼,瞳眸一片雪凜,壓抑的情緒仿佛一下子找到了宣泄口,他倏地轉身下樓。


    厲南衍連夜從莫斯科趕迴來,一下飛機就直奔陸公館,身上甚至還帶著屬於俄羅斯的冷空氣,他站在大廳中央,和走到樓梯口的陸城遇遙遙對視。


    兩個男人,一個溫漠清貴,一個淡漠清冷,都在彼此眼中看到濃濃的敵意。


    尤其是厲南衍,他從得知昨晚是陸城遇帶走南風起,臉色就沒有緩和過,更沒有平時的客氣:“陸董事長,明人不說暗話——cynthia在哪?我要帶她走。”


    陸城遇一曬:“cynthia小姐確實在我這裏,隻不過我不知道閣下是哪位,怎麽能把人交給你?”


    厲南衍眯眸:“你不知道我是誰?”笑話!他們在榕城也見過幾次麵,他不認識他?


    陸城遇雙手落在大衣的口袋裏,目光蘊著山雨:“聽管家說,閣下自稱‘希爾伯爵’,我雖然聽說過希爾伯爵的大名,但對確實不認識本人,又怎麽能知道你是真的希爾伯爵?”


    “我想應該沒有人會那麽無聊來冒充我。”


    “cynthia小姐是我在眾目睽睽之下帶迴陸公館的,如果cynthia小姐在陸公館被一個來路不明的人帶走,發生了什麽意外或者危險,我也要負責任,所以抱歉,我不得不謹慎。”陸城遇走下樓梯,行到他麵前,兩人身高差不多,氣場更是不相上下。


    厲南衍沉息:“陸董事長將cynthi叫下來,讓她當麵確認,不就知道我到底是不是真的?”


    “cynthia小姐還在昏睡,沒辦法為你作證。”


    厲南衍明白了,他分明是故意不讓他見南風!


    從昨晚起翻騰的怒意,到此刻燃燒至頂點,厲南衍橫眉:“好,陸董事長怎麽確認我的身份,我奉陪到底。”


    陸城遇仿佛就是在等他這句話,緊跟在他的尾音,詰問出三個字:


    “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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