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風,


    不如,我們從頭來過。


    好深情的一句話。


    好動人的一句話。


    南風迴過頭,看這個不知什麽時候走到她身後的男人,造物主偏愛他太過,長眉、雙眸、鼻梁、薄唇,五官無一處不是巧奪天工,否則當年初遇,她也不會鬼使神差地答應救他。


    如果當年沒有救他,或許後來就不會有她七個月囚禁之苦,更不會有她哥哥慘死之痛,他們這段孽緣源於當初,現在他說想要從頭來過,從哪裏來過?


    從他不告而別之前?


    還是從他知道她就是俞笙之後?


    南風低眉莞爾,笑得清淺動人:“可以啊。”


    陸城遇深深凝望著她,眸子裏多了一些艱澀。


    “如果你能讓時間倒流,讓過去的一切事情都沒有發生,我就和你從頭來過。”她將這句話說出了娓娓的笑意,分不清是嘲笑還是諷笑,手指點著他的心口,“我哥的命,我孩子的命,你還迴來,我就跟你從頭來過,但你——”


    “還得起嗎?”


    陸城遇背脊微微僵硬,唇色好像比剛才更白了一些。


    南風放在他的肩膀上,踮起腳尖,湊近他耳邊輕輕地說:“還不起吧?沒關係,我可以自己拿。”


    說完,她幫他整了整領子,最後一笑,轉身出門。


    決絕,且不迴頭。


    淡淡的橙花香味從鼻尖一掠而過,陸城遇下意識伸手想要去抓,可觸手隻有一室冰涼。


    五指停在半空,他在原地站了很久,才慢慢放下手,同時嘴角勾起淡淡的自嘲。


    是他多想。


    是他想太多。


    他妄想要跨越生死恩仇從頭來過。


    卻不知道她從踏入榕城起就沒想過留半分退路與餘地。


    當年小巷生死相托,當年破屋耳鬢廝磨,當年黃金台上拈花一笑,當年陸公館內溫情蜜意,都是已經是‘當年’,他親手將她從他的懷裏逼到對立麵,現在還說什麽從頭來過?


    陸城遇冷不防低笑出聲,往後退幾步坐在沙發上,手指插入發絲中撐住額頭,笑得怪異且難以自製。


    宋琦來送文件,看見他這個模樣,先是一愣,再一看,發現他的臉色白得可怕,心下一驚:“陸先生!”


    宋琦才剛剛靠近,陸城遇就猛的一把抓住她的手,表情眨眼間恢複清冷和平靜,除了臉色蒼白外,幾乎和平時的他一模一樣,宋琦差點以為剛才那個失態的陸先生隻是她的錯覺。


    “陸先生,你……”你還好嗎?


    陸城遇眸子漆黑如點墨,眼眶周圍卻慢慢生出血絲,他緩緩慢慢地吐字:“我不怕死,但我不能死在她前麵,……”聲音越來越低,到最後,這句話剩下的字眼除了宋琦誰都聽不清。


    唯一聽清楚的宋琦,刹那間紅了眼眶。


    那兩杯綠茶還放在桌子上,嫋嫋白煙飛舞上天,似在預示著某一場即將到來的命運。


    ……


    南風一路出了陸公館,意外看見門外停著一輛白色的轎車,駕駛座車窗降下,露出男人半張溫柔的臉:“上車。”


    晃晃手中的車鑰匙:“我自己開了車。”


    “車讓別人開迴去。”厲南衍手指在方向盤上點了點,“我開那麽遠的路來接你,你要是不上我的車,我很沒麵子。”


    南風嘴角輕輕揚了一下,沒有再拒絕,坐進了副駕駛座。


    係好安全帶,她側頭問:“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厲南衍一笑:“猜的。”


    南風一嗔:“誰信你。”他不說,她也沒再問,這些年他們都是這麽相處的。


    車子安靜行駛在林間,南風看著窗外的景色。


    四月是春天,但可能是感覺到榕城底下的暗波洶湧,連帶著花草樹木都沒什麽生機。


    行駛了一段路,厲南衍的聲音才在車廂內響起:“和他說了?”


    心照不宣知道他指的是什麽,南風沒什麽情緒地應:“嗯。”


    厲南衍偏頭去看她的臉,她的表情很淡,沒有故作的虛假笑容,看起來真實卻冰冷。


    將過往和盤托出,對她來說好像沒什麽影響,但細看之下,他還是發現了她眼底泛起的潤色,厲南衍在心裏低歎,握住她的手:“想哭就哭吧。”


    南風閉了下眼睛,再睜開時,眼底水光已經不在,她淡淡地笑:“比起我自己哭,我現在更喜歡看別人哭。對了,蕭晨什麽時候迴國?”


    “他說再等等。”


    還要等?南風眉梢動了一下,她和蕭晨是合作夥伴,地位平等,蕭晨有他的行動,不受她指揮,他說他還要等,她也就隻能等他。


    不過沒關係,他那邊還不想行動,她可以先做別的。


    當年的元兇有四個人,邢煥東已經倒台,宋下落不明,不還剩一個邁克爾麽……


    南風想了半天事情,迴神時,發現厲南衍也一直很安靜,眉目深沉像也在想著什麽,她用手肘搗搗他:“怎麽了?”


    厲南衍垂下眸:“當初你和他重逢,為什麽沒有直接告訴他,你就是當年救他的人?”


    南風愣了愣,才反應過來他問的是她和陸城遇在黃金台重逢時,為什麽沒有直接表明身份?


    她笑:“犯賤唄。”


    以前盛於琛用這個詞形容她和陸城遇的關係,現在拿來用,也挺合適的。


    她可不就是犯賤?


    在他身邊那一百天,她不是沒想過和他相認,但饒是她再怎麽風輕雲淡,他們之間的距離也是事實存在的,他是掌權的陸少,她是落魄的千金,懸殊差距豈止雲和泥。


    她從來不妄自菲薄,也沒把門第當迴事,無論對麵站著一個怎樣位高權重的人她都能不卑不坑,唯獨一個陸城遇,她總忍不住多想,這可能就是張愛玲說的,愛一個人就是卑微到塵埃裏,她想變得更好能配得上他,但在發現自己無論怎麽努力都達不到和他並肩的高度時,就會像鴕鳥似的縮迴頭。


    所以她沒有說,什麽都沒有說,一百天一到瀟灑走人。


    隻是老天喜歡開玩笑,竟讓他們越纏越深,甚至到最後還讓她再聽見他說那句‘嫁給我’。


    “當年他失約,你為什麽會相信他不是故意拋下你?”厲南衍驀然又問。


    南風‘嘖’了下,側過頭去看他,好像覺得這樣還看不清楚,她幹脆將整個人都扭向他那邊,表情很意味深長:“伯爵大人,你怎麽對我和他的事情那麽感興趣啊?”


    厲南衍目不斜視:“正常人都會感興趣。”


    “但是你問得太仔細了,給我一種,”南風眨眼,揶揄道,“你在吃醋的感覺。”


    她就是拿他打趣,結果伯爵大人竟然順著接話:“從你迴榕城起,我一直在吃醋,你才發現?”車子在酒店門口停下,他雙手得空,就勢將她擁入懷裏,“快點解決這邊的事情,然後跟我迴莫斯科吧,cynthia。”


    他沒有在開玩笑,語氣有些沉重,好像藏著無數心思,南風的手動了動,沒有去迴擁他,隻是低聲答應:“好。”


    ……


    當天晚上,南風躺在床上,身邊的綿綿已經睡著。


    她想起厲南衍問她的那個問題。


    陸城遇明明失約了,她為什麽會相信他不是故意拋下她?


    沒有那麽多為什麽,隻是因為信任。


    就算如今的她恨不得沒有過那段過往,但也無法否認洛杉磯那三個月,是她和陸城遇之間最純粹的時光。


    也因為純粹,所以愛被襯得特別明顯。


    那樣愛她的陸城遇,可能會耍小心機騙她留在他身邊,但絕不可能在生死關頭拋下她。


    他若是想拋下她,就不會多此一舉留下紙條,他大可以一走了之,反正她不知道他在哪裏,被黑幫抓住了也透露不了他的秘密。


    他留了紙條,證明他的確是想帶她一起走,隻是不知道中途出了什麽意外,使他失約。


    幾年前的俞笙或許沒有現在的南風成熟,但也絕不至於拎不清,如若當年陸城遇是故意拋下她,那麽後來黃金台的重逢,她不可能再主動接近他。


    雖然到現在她都不知道他當年失約的原因,不過也無所謂了,這段他們之間唯一算得上相愛的過往,是造成後來一係列悲劇的起因,在南風的心裏也早就變得斑駁不堪,真相到底是什麽,她已經不想知道。


    ……


    新別墅區澆築完成後,南風沒之前那麽忙,抽空去看了幾套房子——雖然她不會在榕城定居,但也沒那麽快離開,如果是隻有她一個人她可以貪方便住酒店,但現在有了綿綿,她覺得還是要有個安定的住處比較好。


    她看中了一套離as比較近的公寓,上下兩層是打通的,比較寬闊。


    收拾東西時,南風的相冊因為年久開線,掉出了幾張,她連忙蹲下去撿起來。


    其中一張照片,她拿在手裏,忽然蹙起了眉。


    這張照片的厚度,好像不太對勁……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南風也曾入我懷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唐溪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唐溪並收藏南風也曾入我懷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