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風知道陸公館有一間地下室,平時用來存放雜物,但是手帕上的‘地下室’指的是不是她所知道的那間地下室,這個‘他’指的又是不是她哥哥,她都不確定。


    這件事也還有很多蹊蹺的地方。


    比如,給她手帕的古怪男人到底是什麽誰?為什麽能出入陸公館?


    比如,如果她哥哥真的在地下室,那麽引她過去的目的是什麽?幫她嗎?為什麽?


    這些都是疑點,但是她的猶豫隻有三五秒鍾,隨即決然打開籠門!


    就算事有蹊蹺,就算尚有疑點,哪又怎麽樣?她絕對不會放過任何可能找到哥哥的機會!


    此刻是淩晨三點,陸公館內悄然無聲,所有傭人都休息了,南風不發出丁點兒聲音,沒有驚醒任何人,成功從閣樓走到地下室。


    地下室呈不規則形狀,非常寬敞,相當於半個公館的麵積。


    沒有人。


    很安靜。


    偌大的空間好像隻有南風一個人。


    這裏很多間房,有專門用來放置花匠工具的,也有專門用來存放打掃用具的,她一間一間地找,越往裏麵越黑暗,而光亮完全照不到的盡頭,就是一間上了鎖的房間。


    黑漆漆地隱沒在最深處,老舊的朱紅色木門鎖著一條鐵鏈,隱隱約約的,空氣中浮動著血腥味。


    南風撥了撥鎖頭,鎖扣很老舊,不是很牢固,她思忖著走迴花匠房,拿起一個鋤頭,直接將鎖扣劈開。


    門一開,立即有陰涼的風和一股難以形容的味道撲麵而來,摻雜的濃重血腥味熏得人胸口一悶,南風眉心跳了跳,心裏不知怎麽突然有了強烈的悸動,她馬上丟開鋤頭跑進去。


    然後她就看到了足以成為她此生夢魘的一幕。


    ——十字架上,有個人雙手雙腳都被鐵鏈緊緊鎖住,低垂著頭,一頭黑發亂糟糟髒兮兮的,角度的原因她看不見他的臉,但是他渾身上下的傷痕卻是藏不住。


    鞭痕、烙痕、刀痕……還有很多她根本不知道要是用什麽辦法才能導致出來的傷痕,密密麻麻地遍布他的全身,衣服襤褸,血跡斑斑,體無完膚……


    這間房的牆上、桌子上、地上到處都是各種叫不出名字的刑具,錯愕之間南風幾乎以為自己穿越到了古代大牢的刑房裏。


    嘴唇蠕動,唇動卻無聲。


    看不見臉,可是她認識他……她知道他是誰……


    她好想喊他,可喉嚨被一隻無形的手掐住,很用力很用力的那種,別說是說話了,她甚至都開始感覺到窒息。


    早前陸城遇給過她一些照片,應該就是在這裏拍的,畫麵背景一模一樣,唯一的區別就是他身上多了很多傷口,有些很新,還在往外滲血,十字架邊的水泥地是烏黑色的,不難想象那裏曾被多少鮮血淌過……


    十字架上的人似有所感,頭動了動,極為緩慢極為艱難地抬起來。


    麵容蒼白枯槁,一條深深的血痕橫貫他整張臉,硬生生將那張總是未語先笑的臉分割成兩半,徹底破壞他原本清秀俊逸的容貌。


    他看到南風,眼睛瞬間睜大,很意外。


    南風快步上前,想碰碰他,可又怕弄疼他,眼眶裏湧起一股潮濕。


    “笙……”俞溫輕動嘴角,從喉嚨底吐出一個字。


    南風再也忍不住,潸然淚下:“是我,是我,哥,你怎麽會傷成這樣?他們一直打你嗎?”


    七個月……從在野山裏分開到現在七個多月了。


    她一直想找到他,一直想再見到他,可是她怎麽都沒想到,再次見麵他會變成這個樣子。


    俞溫開口聲音沙啞:“你怎麽會在這裏?”


    “這裏是陸公館,我一直住在這裏……我、我終於找到你了,哥,哥……”


    除了喊他,南風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麽,他身上那些傷痕她仿佛感同身受,疼得眼淚止不住地掉,她想把鐵鏈解開,可是都上了鎖,她解不開,急得喊起來,“哥,怎麽辦?”怎麽才能放開你?怎麽才能讓你不流血?怎麽才能讓你不疼?


    俞溫勉強撐出一個笑容:“沒關係,都是皮外傷。”


    一直流血怎麽可能沒關係!


    南風咬住下唇,用盡全身力氣去撼動鐵鏈,可還是徒勞。


    俞溫低笑:“就你那手無縛雞之力,要是能掰得開才奇怪……笙,別弄了,你快點離開,別讓人發現了。”


    他現在什麽都不怕,唯獨怕她受到傷害。


    這裏太危險了。


    她不能留在這裏。


    可是南風不肯:“我不走!要走我也要帶你走!”


    她環顧四下找到一把鐵鉗,借助工具繼續摳鐵鏈。


    俞溫看她做這些無用功,心裏著急又擔心,沒忍住咳了起來。


    南風以為是自己弄疼了他,手一鬆,鐵鉗掉在地上,她手無足措地站著:“哥……”


    俞溫咳著,搖搖頭:“笙,聽我說,我走不了的,你不要再想著救我,保護好你自己最重要。”


    南風拚命找著辦法:“他們不就是要賬本嗎?哥,我們和他們商量,賬本給他們,讓他們放了我們……”


    俞溫知道她是急傻了,如果真的能那麽容易解決,他又何必躲他們六年呢?


    南風也很快想明白了這一點,她再次意識到這件事根本沒有任何迴轉餘地。


    ‘賬本必須要,俞溫必須死’。


    這是他們的態度。


    南風恨得切齒咬牙,眼淚隨之一串串地掉:“我一定會給你報仇!那些傷害你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俞溫神色一緊:“如果你能離開這裏,就永遠不要再迴來,哥隻要你好好的,聽到了沒有?別再迴來!別做傻事!”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那些人的兇殘程度,她一個女人能報什麽仇?他反複叮嚀,直到看到南風點頭他才放心,嘴角又提起笑。


    別的傷不說,他臉上那道血痕會隨著他的表情變化而扯動,他其實很疼,隻是他在她麵前習慣是笑著的。


    笑著她才不會擔心。


    笑著她才不會難過。


    以前不管在外麵遇到什麽煩心事,迴到家一看到她,他都會把負麵情緒都隱藏在笑容之下,他一直以為他能讓她一直開心,可他還是讓她哭成這樣。


    他輕聲說:“好了,別哭了,哥現在又沒辦法幫你擦眼淚……爸媽去世的時候你都沒哭成這樣,我現在都還活著呢。”


    南風一咬唇:“有你這麽比喻的嗎?”


    俞溫撐著腦袋不垂下去,目光深深地望著她:“爸媽去世的時候你才五歲,那個時候你也還不懂什麽是傷心難過……說起來,都快過去二十年了,你把他們的樣子都給忘記了吧?以後要是有機會,你迴俞家莊一趟,爸媽以前的房間你還記得嗎?二樓,轉角第一間,裏麵有一本相冊,有我們一家人的合影。”


    南風抹掉眼淚,撿起鉗子繼續撬鐵鏈:“就算之前有,俞家莊被大伯他們住進去後,也肯定已經被丟掉了。”


    “不會的,一定還在的,你好好找找……以後我們都不在你身邊,你要是想我們了就看看照片,但是不許哭鼻子,不然爸媽在天有靈,還以為我是故意要弄哭你……”俞溫的聲音越來越低,開始體力不支了。


    他話裏有要和她訣別的意思,南風啜泣著:“你一定要在我身邊,哥,哥,你答應不再丟下我的,你不能騙我啊。”


    俞溫闔上眼:“哥真的很想一直在你身邊,如果沒有出這麽多事情就好了……”


    如果沒有那麽多事,他一定要看著她成長,看著她結婚,還要親自挽著她的手走教堂的紅地毯,將她交到會和他一樣一輩子對她好的另一個男人手裏……


    可是,那些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忽然,俞溫一下抬起頭睜開眼,神情變得緊張:“笙,有人來了!”


    南風也聽到了,有腳步聲!


    “快躲起來!快點!”俞溫慌張地四下張望,這是一間空蕩蕩的房間,沒有隔間,他看中一個櫃子,“躲到裏麵去!不要出聲!”


    南風打開櫃子,幸好裏麵是空的,她蜷著身體躲起來,連忙把櫃子門關上。


    幾乎同一時間,門外就走進來一個人。


    ……


    與此同時,榕城機場。


    陸城遇攜宋琦走出機場。


    他們這幾天去了澳洲,因為明天南風做產檢,他們完成工作後,片刻沒有停歇就直接迴國。


    陸城遇拿出手機開機,屏幕上的logo閃過後,當即就進來一通電話。


    是徐颯。


    離開榕城前,他讓徐颯留在陸公館,這個時候來電必然是出事了。


    陸城遇蹙起眉頭,接起。


    “少爺,不知道誰打開籠子把少夫人放走了!”


    腳步倏然停頓,陸城遇眸底瞬間暗湧。


    徐颯又說:“但是看守公館的守衛都很肯定少夫人沒有離開過,我調取了公館外麵的監控錄像也的確沒看見少夫人,可是公館裏外就是找不到人。”


    陸城遇目光一凝:“去地下室看看。”


    ……


    那人腳步踉踉蹌蹌,一路晃到俞溫麵前,借著昏暗的燈光,南風認出這個人——宋!


    他竟然也在陸公館!


    宋喝多了,完全沒有懷疑門為什麽是開著的,一臉醉態地說:“小耗子,我又來看你了……怎、怎麽樣?今天想通了嗎?到底說不說?”


    俞溫淡淡的:“每天都來問一次,你不膩我都煩了。”


    南風眉心隱忍地皺起來,櫃子太小了,還有什麽硌著她的後背,她很不舒服。


    宋哧哧地喘氣,隨手拿了根牛皮鞭,往後退兩步,不由分說就開始發狠地朝俞溫身體上抽:“給臉不要臉!我看你能撐到什麽時候!”


    寬曠的房間裏即刻迴蕩起的鞭子聲,清晰而狠脆,不用看已經能想象得出那又是怎樣的皮開肉綻。


    南風一下閉上眼睛!


    宋明明知道俞溫什麽都不會說,他根本就是發酒瘋!


    ‘咻——’


    ‘咻——’


    不間斷的謔謔帶風聲響,接連傳進南風的耳朵,她忍得幾乎將拳頭捏碎,也因為太緊張太憤怒了,她感覺到腹部在隱隱作痛,她深深唿吸,緩和疼痛,腦子不斷轉動。


    俞溫被抽了兩三鞭子就垂下頭,後麵的十幾鞭子他都咬緊牙關,隻有偶爾一兩下忍不住的悶哼。


    他一直都是這樣的,不管他們怎麽嚴刑逼問,他都咬死一聲不吭,反正他們不會真的弄死他。


    抽了一陣,宋累了,也覺得無趣,丟下鞭子,去看其他刑具。


    俞溫身上流的血更多了,勉力側頭去看那個櫃子,微不可察地搖搖頭——別出來,千萬別出來。


    宋找到一把小刀,臉上掛著陰狠的笑:“剔骨刀你還沒嚐過對吧?”


    俞溫冷眼看他,無動於衷。


    宋用刀身拍拍他的臉,嗬嗬地笑:“我也是第一次玩這個,下手可能沒輕重,你忍著點啊,我就弄你一條肋骨出來玩玩。”


    可就在宋下刀之前,身後有人厲喝一聲:“住手!”


    是南風!


    她還是出來了!


    俞溫一慌:“笙!”


    為什麽要出來!


    為什麽不聽話!


    宋也迴頭,他看到南風的那一瞬間又驚又喜,不過他很快就注意到南風手裏拿的東西——槍!


    南風也沒想到櫃子裏硌著她腰的竟然是一把槍!


    她雙手緊緊握著槍,又一聲喊:“把手舉起來!”


    “是你啊,”宋舔舔嘴唇,眼底浮現出和那日一樣的垂涎,“原來你懷孕了,難怪james不肯把你給我。”


    南風第一次拿槍,饒是表麵再鎮定,可手的顫抖還是出賣了她內心的真實情緒,尤其是見宋竟然不怕她的時候,心裏更虛更沒底。


    但是她不能退,她一定要救哥哥,一定要逃出去!


    南風大喊:“放下刀!把手舉起來!不然我開槍了!”


    宋玩味地看著她,聽話地把手裏的小刀丟掉,舉起雙手。


    “把我哥的鐵鏈打開!”南風緊聲,“快點!”


    宋就從口袋裏摸出的一串鑰匙,很聽話地去開鎖,隻是一直將目光遊離在南風身上,帶著一股子別有意味,看得南風背脊發寒。


    南風看俞溫的雙手已經被解開,心裏稍稍鬆了口氣,往前走了兩步,想在鐵鏈解開的時候扶俞溫一把。


    俞溫卻在此時臉色大變:“小心!”


    未及南風反應他就撲過來,硬生生替她擋了背後揮舞過來的一棍!


    南風被俞溫撲倒在地上,腹部和地麵碰撞,劇痛瞬間蔓延至全身,她疼得冷汗直冒。


    俞溫一動不動地趴在她身上,南風更加擔心,忍著劇痛迴頭:“哥,你怎麽樣?”


    宋根本不是一個人,他還有兩個手下,剛才不知道一直躲在哪裏!


    南風想爬起來看看俞溫的情況,小臂突然被人一把抓住——宋將她拖了過去!


    南風大驚,立即去抓手槍,還沒碰到手柄就宋一腳踢開,他哈哈大笑:“這幾天我到處找你,沒想到你自己送上門。”


    “放開我!”南風手腳並用地掙紮,越掙紮,肚子越痛,她開始腦袋空白眼前發黑。


    “小母狼,還挺兇的。”宋臉上一點懼色都沒有,他知道陸城遇去國外出差了,現在根本不會迴來!


    他癡迷地看著麵前的女人,她眼裏的恨和狠就是讓他瘋狂的毒藥,他從來沒有這麽著迷過一個女人,那天起她就一直惦記著,現在陸城遇不在,可不就是他的大好機會?


    “james不肯把你給我,可你不還是落到我的手裏?我還沒玩過孕婦呢,聽說女人懷孕的時候下..麵特別..緊,今天我就替james好好試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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