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風都忘了,自己有多少年不曾氣到這個程度。


    而她這邊怒火中燒,他卻不溫不火,長睫低垂在眼瞼上落下一個扇形的陰影:“我們是孩子的父母,有義務對他負責,而且休養也不單是為了孩子,醫生說你身上的大小毛病也不少,正好趁這機會一起調養。”


    “就這樣決定。”


    “我讓方管家從老宅裏挑了兩個有生養孩子經驗的傭人照顧你,等會就到,你用用看滿不滿意,不滿意再重新挑。”


    他兀自做好一切安排,獨裁得像個法西斯,她別說是抗議了,連選擇的權利都沒有。


    南風聽著他的話,一字一句都那麽刺耳,落進耳朵裏迅速穿過錯綜複雜的神經直達身體內部,變成一把把利刃,割開皮肉,割開血管。


    她閉上眼睛,平複著激蕩的憤怒和致命的疼痛,然後緩慢而決絕地開口:“陸城遇,這個孩子,我不要。”


    陸城遇黑眸瞬間墮入黑暗,一如她之前提出離婚時的表情,沉靜得好像唿吸也沒有了。


    南風嘲諷地看著他:“你是瘋了還是失憶了?你那樣對我,對我哥,還想讓我幫你生孩子?簡直癡人說夢!”


    “這個孩子我絕對不要!”


    她不要!


    不要被他軟禁!


    不要做他的生育機器!


    不要過這樣沒有尊嚴的日子!


    “你想要孩子找別的女人幫你生!找你以前的舊情人或者新情人,找俞瑤找夏桑榆找那些蘭花的主人都隨便你!總之我沒興趣!”


    話音未落南風就被他抄了起來,眼前瞬間天旋地轉,突如其來的失重感讓她恐慌,還沒來得及抓住東西穩住身體,就被他壓上五步開外的床墊。


    他的人也淩駕在她上空,南風一陣掙紮,陸城遇單手就抓住她兩隻手按在她頭頂,另一隻手掐住她的下巴,很用力,幾乎把他的頰骨捏碎。


    “南風。”


    他渾身肅殺,切齒咬牙地說:“這種話是可以隨便說的嗎!”


    南風強著:“這種話為什麽不能說?我肚子裏的孩子要不要留我說了算!反正也不是父母願意要的孩子,生下來幹什麽!”


    他身上的火氣更上一層樓,手上的力道也不斷在加重,南風疼得眼眶滲出水潤,他一字一字覆滿寒氣:“你盡管試試看能不能你一個人說了算!”


    南風手指微蜷,他此時此刻身上四處宣泄的戾氣讓她隱隱恐懼。


    嗓音銳利:“我隻警告你這一次,下次再讓我聽見你說這種混賬話……”


    這後麵接著的本是他威脅的話語,但是他撞見她眸底搖擺的不安,忽一頓,跟著慢慢收斂起那顧駭人的氣息,隻餘下語氣仍冷冷清清,“我不是每一次的脾氣都那麽好,你要是敢做故意傷害孩子的事情,你哥日子也不好過。”


    他鬆開她的下巴:“別忘了,他在我手上,你激怒了我,都不用我親自動手,就有的是人願意代勞讓他生不如死。”


    他拿她哥來威脅她的時候,這些天已經做過不少次,南風冷漠著臉,心裏還是難以抑製地湧起一股悲涼。


    她的臉色最近格外的白,被他剛才不知輕重地一掐,留下的紅痕格外顯眼,陸城遇用拇指指腹輕緩按揉,沒什麽情緒地說:“你先前對付我的辦法很對,孩子的確能威脅到我。給你一個建議——你非但不能把孩子拿掉,還要好好保護他,這是你現在手裏唯一算得上籌碼的東西。”


    “如果你連孩子都沒有了,那你還有什麽資格跟我談判?我想做什麽也就不再需要顧慮你的感受了,聽懂了嗎?南風。”


    南風迎視著他的眼睛,那雙眼睛還是很漂亮,漆黑如同黑曜石,點點碎碎的餘光像熠熠星辰,她曾經無數次被勾去魂魄,而現在,她抬起一邊嘴角嗬笑:“我以前真是瞎了眼。”


    陸城遇低頭在她的眼皮上親吻,嗓音忽啞:“沒辦法,錯已經錯了,現在你想矯正也來不及了,這輩子你都是我的陸太太。”


    南風動也不動,反正在他決心要困住她的時候,她再怎麽掙紮都是徒勞,現在學聰明了,也懶得白費力氣了。


    陸城遇吻著她的眼皮,順著輪廓的線條往下,鼻尖,臉頰,耳垂,下巴,都被他流連過,他好像很癡迷,每一個吻都緩慢似猶豫再三,恍惚中讓南風感覺到一種猶如膜拜的虔誠。


    過了會兒,他從她身上起來,拉著被子蓋在她身上:“還是那句話,乖一點,不要鬧,以後每個星期我都會告訴你你哥的情況,三個月後,我會讓你見他的。”


    南風扯動唇角:“謝謝你的施舍啊。”


    不是沒有聽懂她的譏誚,陸城遇垂下眼簾,複而起身離開房間。


    過了會兒,方管家親自送來瘦肉粥,南風沒什麽食欲,隻吃了兩三口就睡了。


    當晚,陸城遇沒有再進主臥。


    後來兩三天他也沒有出現在公館,但自這天起,南風就徹底被軟禁了。


    最多隻能到前院,但是絕對不能出門,好像是為了看著她,公館周圍還多了不少保鏢,把守得摸不透風,南風隻看了一圈就確定單憑她肯定逃不出。


    而且陸城遇也沒有把手機還給她,客廳裏的座機被設置成不能往外撥電話,上上下下的傭人沒有一個人敢將手機借給她或者是幫她向外傳信,還有網線,也被拔掉了。


    總之,她陷入了絕境,無法自救或求救。


    一想到她要在這樣的狀態下度過三個月甚至十個月,南風就抓狂。


    “少夫人,安胎藥熬好了,溫度差不多,您可以喝了。”


    南風躺在躺椅上閉目思考,忽聽見這句話,睜開眼,說話的人叫梅嬸,就是陸城遇從老宅裏找來的傭人,大概五十歲,穩重老練且不古板,起初她以為她會和陸老夫人或者蘇姨那樣不苟言笑,不過相處幾天下來,她發現她脾氣很好,總是笑眯眯的,弄得她想出氣都不好意思對她出。


    陸城遇到底是最了解她的人,知道她的喜好,知道她願意和什麽人相處,什麽都拿捏得恰恰好。


    南風接過藥碗,中藥入口苦澀至極,她皺著眉頭一鼓作氣喝幹淨,差點嘔出來。


    梅嬸連忙道:“少夫人,含顆話梅會舒服點。”


    南風兀自忍了一陣就忍住了,搖搖頭拒絕了話梅,起身走到窗邊。


    她麵前的這扇窗正對著後花園,可以俯覽到底下的全貌,她看到一些在冬季綻放的花朵迎著冽冽的寒風,不堪重負地搖曳。


    她眯了眯眼睛,轉身下樓。


    梅嬸緊跟著她:“少夫人,您要去哪裏?”


    南風沒有應,下到一樓就往後花園走去,方管家追上來擋在她麵前,南風一蹙眉:“怎麽?我連去後花園看花都不行了?”


    “當然不是,”方管家和氣恭敬地說,“隻是少夫人,今天外麵下了雪,少爺擔心您會著涼,讓您暫時不要出去。”


    “如果您想看花,我馬上讓人將花搬到大廳裏讓您看,這樣可以嗎?”


    還真貼心……


    目光流轉過後花園,那裏大片大片五顏六色的花朵,粗略一掃南風就認出七八個品種,花團錦簇,相比之下……南風忽而看向前院,眼底閃過暗光,想到了什麽,想出去的欲望也沒那麽強烈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瑩然的趣味。


    她雙手環胸覷著方管家:“不出去也行,你幫我去做一件事。”


    方管家應道:“少夫人盡管吩咐。”


    南風勾唇:“去搬點火油過來。”在方管家和梅嬸愣怔的目光中,她橫手一指大門口,“淋在那些蘭花上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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