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岩低垂著頭走了出來,發絲淩亂,腳步踉蹌著,領帶被他扯得鬆鬆垮垮,最上的幾顆扣子也解開了,整個人看起來有些頹唐失意。


    南風見是他,放鬆了警惕,從門後走了出來:“你怎麽來了?”


    他遲鈍地反應了一會兒,然後才抬起頭:“笙笙,你要嫁給陸城遇嗎?”


    南風怔忡:“你聽誰說的?”


    她沒有否認,在江岩看來就是默認!


    他朝她走過去,眉目陰鬱:“剛才送你迴來的人是不是盛於琛?你為什麽讓他摸你的臉?”


    南風又是一頓,不過很快明白過來——安全通道裏有個窗戶,正對著公寓正門。剛才盛於琛送她迴家,她的耳環掉在他的車上,他追下車幫她重新戴上,那畫麵竟被他從窗戶窺視到。


    南風心裏對他這種質問的語氣有些反感,不禁皺了皺眉,隻是她不喜歡被人誤會,正想解釋,可還沒來得及開口,江岩猛地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有些粗暴地把她按在牆上,南風錯愕地抬起頭,看見了他眼裏的陰鷙。


    她不知道,江岩此刻有多偏執!


    他始終認定陸城遇對她沒有愛情,一直和她糾纏不清隻是為了圖一時新鮮!


    今晚他被告知他們的婚訊,他從一開始的震驚反應過來後,便一意孤行地篤定一定是俞氏那筆資金——一定是陸城遇拿出那筆資金,所以南風才肯嫁給他!


    南風是因為那筆資金才嫁給陸城遇!


    陸城遇隻是花一筆錢買一個妻子放在家裏當擺設!


    這就是他認定的真相!


    剛才他從窗戶看到盛於琛和南風的親昵,忽然想到,那筆錢不單他出得起,也不單陸城遇出得起,盛於琛也是出得起的!


    他就是這樣偏執,這樣一意孤行,認定南風現在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那筆錢!


    陰雲下層層覆蓋下來,江岩眼中出現了血絲,他咄問出聲:“現在是不是誰幫你出這筆錢你就能嫁給誰?俞笙,你把自己當成物品一樣買賣嗎!”


    南風被他抓得手疼,又感覺到他的情緒反常,不禁凝眉:“你怎麽了?”


    江岩冷喝:“我就問你是不是!是不是誰幫你出錢,你就能嫁給誰!!”


    一個素來敦厚老實的人突然大發脾氣,給人帶來的危險感,遠比那些原本就性情粗暴的人還要大。


    南風也是,她印象裏的江岩一向溫良恭讓,像今天這樣咄咄逼人她是第一次見。


    因為離得近,她聞到他身上的酒氣,心一鬆,以為他是喝多了才會這樣反常。


    “喝那麽多酒,還是早點迴去休息吧。”她從包裏拿出手機,翻找著通訊錄,“你自己開車來的嗎?喝酒了還是不要開車比較好,我幫你叫你的秘書來接你,或者叫代駕……”


    話還沒說完,江岩忽然一揮手,將她的手機揮到牆角!


    ‘啪——!’


    手機在牆角摔成幾瓣,南風唇一抿:“看來你真是醉得不輕。”


    江岩緊盯著她:“你不肯接受我的好意,是因為陸城遇還是因為盛於琛!”


    南風已經煩了他的質問:“我不想跟你說這件事。你自己叫秘書來接你吧。”


    她雙手推開他,走到牆角撿起手機的碎片。


    江岩沉冷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是他的分析:“雖然你跟過陸城遇,但是陸家的門楣那麽高,你就算進得去,以後的日子也不會好過,你那麽聰明,一定權衡過這些,所以他不是你的最佳選擇。你會選盛於琛吧,他一直都那麽照顧你,而且盛家他現在說了算。”


    南風沒有迴應他那些亂七八糟的話,跟醉鬼理論的人是傻子,她重新按了密碼開門。


    江岩看著她的背影,那樣決然不迴頭,對他說的話也沒有任何辯駁,他遽然捏緊拳頭,疾步朝她走去!


    南風進了門,正要把門關上,外麵卻有一股阻力擋住了門,是江岩握住了門!


    她眼神一冷:“放開!”


    “你承認了?你選了盛於琛?對,是他,我早就該猜到的,為什麽五年前你會走得那麽決絕,原來是因為盛於琛!”江岩的眼睛裏滿是扭曲的固執!


    他又扯上了五年前,現在的事情跟五年前有什麽關係?


    南風越來越聽不懂,也越來越沒有耐心:“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江岩,你喝醉了,我不想和你說話。”


    江岩手上猛地用力,南風的力氣不如他,被他奪去了門,人也往後趔趄。


    他走了進去:“五年前,你從我家離開後去了哪裏?”


    南風眸子一定:“我一直在榕城。”


    “騙人!”他大聲反駁。


    “你從我家離開後是迴過榕城,但是那個時候俞家莊已經不是你的家!你被人趕了出來!接下來呢?接下來兩年你去哪兒了?你不要想騙我,我調查過了,那兩年你不在榕城更不在港城!你是三年前才迴榕城,迴來之後就把自己的名字改成南風,還進了as的公關部做女公關!這些我都知道了!”


    “那又怎麽樣?我沒義務向你解釋我的私事。”


    江岩抓住了她的肩頭:“那兩年你到底去哪兒了?!”


    真是夠了!南風拂開他的手,可他抓得很緊,她凝眸怒視:“我說了,我沒義務向你解釋!江岩,我忍你很久了,你馬上給我出去!我不想再跟你說一句話!”


    他置若罔聞,他在腦子裏自顧自將所有事情重組又聯想,並且獨斷獨行地肯定自己找出來的答案就是真相!


    “你跟盛於琛在一起對不對?他當時就在美國的子公司任職,你就跟他一起生活對不對!笙笙,你怎麽能這樣?你不是說你隻把他當成哥哥嗎?你怎麽能和哥哥做出那種事!”


    南風就像被十萬伏特的高壓電擊中一樣,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他的眼神,是譴責的,是不齒的,是憤怒的,是憎惡的,甚至還有失望,仿佛她真的做出了什麽亂了綱常的事情!


    可是他憑什麽這樣認為?憑什麽把她看得那麽難堪?


    南風喉嚨間有些腥甜,四肢百骸隱隱傳出痛楚,可是最終她卻笑了。


    “江岩,你心裏是不是還認定,我跟你在一起的時候就跟盛於琛不清不楚?就像大學裏的那些傳聞一樣,也認為我是個腳踏兩條船的女人?”南風直視著他,胸腔裏的憤怒湧到唇邊變成冷嘲,“你相信了?當初你說不相信的東西,現在都相信了?”


    江岩在她的反問裏,目光不躲不閃,這已經足夠證明他內心的想法——他的確這樣認定了!


    南風頓時一聲笑:“哈!”


    原來這才是他的真實想法!


    他心裏從來沒有相信過她!


    當初說什麽相信她的為人,相信她的解釋,實際上都是嘴上說說而已,他沒有相信過她,而且一直耿耿於懷,所以才會在今天一起翻出舊賬,這樣肆意地羞辱她!


    南風用力拿開他的手,她厭惡他的任何碰觸,隻對著他笑:“你剛才不是問我,是不是有人能幫我出那筆錢我嫁給誰?現在我迴答你——是!”


    “陸城遇也好盛於琛也好,齊馮虛也沒關係,誰都好誰都可以,隻要能幫我出這筆錢,我嫁給他又怎麽了?我這樣的女人都能值這麽多錢,我還有什麽不滿意?”


    “這個答案你滿意了嗎?”


    “現在,你馬上給我滾出去!”


    她筆直地指著大門,全身上下從裏到外都是冷的。


    江岩也被她的寒氣灼傷,他赤紅著眼睛,切齒至極:“這是你說的!”


    沒有給她任何反應時間,他倏然撲向她,直接把她壓在地毯上!


    南風凜厲:“你幹什麽!”


    江岩從口袋裏拿出一張銀行卡,聲音梗著:“這是三個億,足夠你拿去填補俞氏的漏洞!現在該輪到你兌現承諾了!”


    話音剛落,他就猛的一把撕開南風的襯衫!


    南風一陣愕然,緊跟著他又想去撕她的裙子,平時那麽溫吞的男人,現在也剛如同野獸一般,不斷在她身上施加報複!


    “江岩!你瘋了嗎!”


    震驚和慌亂的唿喊中,南風竭力躲避他落下的唇,手腳並用地推開他,竭盡全力擋住他的侵犯,然而她本來就處於劣勢,更不要說現在的江岩根本沒有理智,任由她怎麽掙紮怎麽嗬斥,他完全沒有理會!


    混亂中她摸索到茶幾下的醫藥箱,一把抓緊,往他身上砸去!


    “你給我清醒點!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


    江岩的額角被她砸出了血,可是他不怕疼,他什麽都不顧,兇猛地低頭壓向她,她躲到哪裏他就追到哪裏,已經是瘋魔的狀態!


    他瘋狂地質問:“俞笙,你怎麽能違背承諾?是你說你喜歡我!是你說的!是你說的!”


    南風頓時一滯,那是情竇初開時的她對他的告白,她甚至還記得自己當時虔誠的模樣。


    然後一下子,她恢複了冷靜,沒有再掙紮。


    “是我說的,我承認。”她緩慢地開口。


    江岩的動作也跟著停下來,就像是聽到了解除魔咒的咒語,他的戾氣悄無聲息地散去,定格的畫麵中,他看到南風的眼神,那麽冰冷,那麽恨惡,像是在看一個無法饒恕的罪犯一樣。


    他被這個目光刺得周身一疼,那些瘋狂的想法漸漸從他身上抽離,眼神也沒有剛才那麽陰鷙。


    南風一動不動地注視著他:“但是誰先違背承諾?”


    “是誰說我們不要在一起?”


    “是誰把我從江家趕出來?”


    她三個質問,紛紛朝他砸過去,江岩竟覺得不堪重負,清明過來的心神讓他不敢再去看她的眼睛,慌亂地躲避著,南風沒有饒恕他,她像判決似的丟出最終答案:“是你!”


    “江岩,這個世上最沒有資格質問我和誰在一起,要嫁給誰的人,就是你!”


    ……


    過了一陣,江岩低著頭起身走了。


    他的背脊佝僂著,失去了平時所有意氣風發,如同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


    南風沒有理,她躺在地上好一會兒,直到感覺到冷,才慢慢從地上起來,從衣櫃裏找出幹淨的衣服進浴室,將自己徹底泡進浴缸裏,忘記了時間,忘記了所有事情,熱水變成冰水她也沒有起來。


    直到門鈴聲接二連三地響起,她才從水裏出來,穿上衣服去開門。


    她在冷水裏泡得太久了,連嘴唇都白了。


    門一打開,南風還沒看清楚是誰,一記耳光就這樣迎麵扇下來!


    “是你說你不會跟我搶他的,你怎麽能這樣出爾反爾!”阮顏的質問擲地有聲。


    南風慢慢將頭偏迴來,麵前的女孩那麽憤恨,看來是知道江岩來找過她的事情。


    她彎了唇角。


    是她說的是她說的什麽都是她說的!!


    臉頰上火辣辣的,南風甚至還能感覺到發燙的溫度,她笑著:“對,是我說的,可是有什麽法律規定隻要是說出口的話就一定要遵守?”


    阮顏一怔。


    南風奪定道:“沒有!誰都沒有資格製定這樣規定!你做不到你說過的每一句話,我也做不到我說過每一句話,所以我們誰也別要求誰!”


    阮顏聽明白了,她因為憤怒而嘴唇也顫抖著:“所以你要違背承諾?你要跟我搶江岩?!”


    南風現在不想聽到江岩這兩個字,她愛怎麽想怎麽想,反正在所有人眼裏她就是個壞女人。


    她麵無表情的,直接把門‘砰’地關上。


    ……


    全世界都清靜下來後,南風反而覺得四肢無力,她甚至無法支撐自己走到臥室,腳下輕飄飄的像踩在棉花上,緊跟著,整個人就朝沙發栽倒。


    等到她重新找迴意識,才發現她已經在沙發上躺了半夜,而且全身都在發燙,連唿吸都炙熱不已,她虛弱地抬起手,摸了摸額頭——果然發燒了。


    喉嚨撕裂般疼痛,南風難受的摸索著,找到座機,那時候她的腦子也是混沌的,手上按出一串號碼,那是她心裏第一時間浮現出的數字。


    電話好一會兒才被接通。


    “誰?”


    那邊的聲音微微沙啞,像是被她吵醒似的。


    她不知道是誰,本能以為是蘭姐。


    “蘭姐,我來我家一趟,我發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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