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風勢很猛,獨木橋孤零零地橫跨在兩個山丘之間,沒有重量似的隨風搖晃。


    南風靜靜吐納著,穩住唿吸,語調聽起來還算淡定:“你先還是我先?”


    身後的人冷不丁問了句:“昨晚james是不是去你的帳篷了?”


    她的話很輕淡,風聲過耳,南風聽得不是很清楚:“什麽?”


    “沒什麽。”


    轉眼間她又恢複成那個盛氣淩人的俞大小姐,往她麵前一站道:“當然是我先。”


    誰先誰後南風並不介意,往後退了兩步,讓她先走。


    橋麵寬度隻有十厘米,恰好能容下一隻腳,俞瑤緊抓著兩邊的麻繩,剛踏出兩步,木橋就不受控製地搖晃起來,頓時嚇得她又縮了迴去。


    “別怕,我們都在這邊接你們。”


    “慢慢走過來。”


    橋的那一邊,所有人都在為她鼓勵,但俞瑤就是克服不了恐懼,遲遲不肯再邁出腳步。


    雙手環胸,南風悠悠地說:“你要是不敢就讓開,我先過去,我可不想跟你在這兒耗著。”


    被她的激將法刺得渾身一凜,俞瑤梗著脖子說:“誰說我不敢!”


    “敢就好,你看阮小姐那種嬌滴滴的小姑娘都過去了,你要是不敢,我就真要嘲笑你了。”


    俞瑤最討厭被人比下去,南風這些話踩中她的痛腳,她心一橫,直接走上了木橋。


    她還是怕的,但是這次她沒有再縮迴來。


    南風看她走出了一半的路,這才跟著走上去,她的膽子比較大,全神貫注地直視前方,腳步緩慢而堅定,不多時就走到俞瑤的身邊。


    原本走得好好的,再走十幾步就能上岸,可偏偏這時候,俞瑤低頭往下看了一眼,就見山風唿嘯而過,吹得草叢嘩啦啦搖曳作響,像極了張開口,等著吞噬萬物的無盡深淵。


    她臉色一白,一下子尖叫起來:“啊——!”


    “我不敢走了!我不敢走了!”


    誰都沒想到她會在中途會出這種事,忙喊她:“你不要看下麵!抬起頭!看著前麵!”


    “不要!我不要!我要迴去!”


    她不走,南風自然也無法往前走,她也急道:“你往迴走的路用來往前走,你都能到對岸了!”


    俞瑤什麽都聽不進去,一個勁兒喊著要迴去,木橋因為她的顫抖也跟著搖擺,南風站在上麵空前不安,忍不住喝道:“你別抖!”


    陸城遇眉心一蹙,站到木橋麵前:“俞瑤,冷靜點,別動!抬起頭,看著我!”


    俞瑤白著臉抬起頭,看到對岸的男人正專注地看著自己。


    陸城遇再次走上木橋,走到她麵前:“跟著我走,我走一步,你也走一步,好不好?”


    他的到來給了她勇氣,俞瑤忙不迭點頭:“好、好。”


    “我牽著你?”


    “好!”


    兩人的手握在了一起,很緊很緊,陸城遇像牽著一個蹣跚學步的孩子,一步步走向對岸,偶爾還輕聲說兩個字‘別怕’,俞瑤帶著笑咬著唇:“我不怕,有你在,我不怕。”


    看到這一幕,對崖的眾人都鬆了口氣,隻是沒有人注意到,南風的雙手將麻繩抓得很緊——這樣的橋,就算一開始不怕,但無端在上麵滯留了這麽久,膽子再大的人也怕了。


    南風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前麵兩人已經走出一段路了。


    她繃緊了神經,小心翼翼地邁開腳步。


    俞瑤這時候忽然迴過頭:“你要不要牽著我的手?”


    南風微微一愣,很意外俞瑤竟然會這麽好心。


    “快點。”她催促。


    “……”南風將一隻手遞給了她,“謝謝。”


    獨木橋上,三人穩穩地走著,眼看離對岸隻剩下三五步,南風總算鬆了口氣,可她沒有想到,這最後幾步,俞瑤突然一腳踩空,整個身體都往一邊傾倒!


    “啊——!”


    意外來得太過唐突,更加要命的是,俞瑤還抓著南風的手,她一失去平衡,南風也穩不住自己的身體,兩人幾乎同時摔出獨木橋!


    陸城遇反應最快,立即握緊俞瑤的手。


    岸上的人紛紛跑過來幫忙,先抓住陸城遇,以防他被俞瑤和南風拉下去。


    “啊——救命啊——”


    女人的尖叫聲迴蕩在山間,刺耳又觸目驚心,所有人都慌了手腳,這樣的意外在他們登山生涯中從沒有遇到過!


    司徒立即從包裏拿出救生索,想給陸城遇捆上,陸城遇卻喊:“給南風!”


    相比於被他緊緊拉著的俞瑤,南風才是最危險的——畢竟女人能承受的重量有限,俞瑤隨時可能因為撐不住而鬆開南風的手。


    司徒立即將繩索往下拋:“南風!想辦法捆到自己身上!”


    南風此刻就像一隻隨時可能斷線的風箏,在半空中搖搖晃晃,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往下麵一看,如張開口的怪獸般的深淵讓她全身猛地一顫,如果摔下去……


    如果摔下去,她一定會沒命!


    救生繩甩到了她麵前,她忙抓住,往自己的手臂上纏。


    “纏腰上!”陸城遇喊。


    南風臉色蒼白著,抓著繩子想要往自己腰上纏,可在半空做這種事情太難了,她費了好大勁都纏不上,俞瑤大概是撐不住了,手微微鬆了點,她嚇得丟開救生繩,雙手緊抓俞瑤。


    “疼!”俞瑤痛唿。


    陸城遇眉心都擰成了死結:“綁個繩子都不會,你怎麽那麽蠢!”


    生死關頭,就算平時有再好的修養和脾氣,此刻也早就丟到天涯海角去了。


    南風更是惱道:“你以為我不想綁嗎?你心疼你的俞小姐被我抓疼,我還心疼我自己的命呢!”


    這個女人真是……陸城遇喝道:“那你就快點綁好,別連累別人!”


    救生繩再次被拋到她麵前,南風一把抓住,胸口憋著一股氣,膽子也大了起來,一改剛才的畏手畏腳,扯著繩子就往自己腰上捆。


    這次比較順利,看到她鎖上安全扣,陸城遇才稍稍舒了眉心。


    與此同時,俞瑤仿佛已經耗盡了所有力氣般突然鬆開手!


    “啊——”阮顏嚇得捂嘴尖叫。


    “南風!”


    “笙笙!”


    “抓緊救生繩!”


    南風的身體往下迅猛地墜落,落到救生繩的極限時上下彈了彈,跟著就狠狠一下撞上崖壁。


    “嗯……”整個身體立即傳來疼痛的抗議,南風視線立即眩暈起來,眼前的一切全部模糊。


    禍不單行,山間穿過一陣大風,她的身體在狂風中又一次撞上崖壁,崖壁上凸出一塊石頭,她的腰不偏不倚撞在上麵。


    南風聽到了自己的身體傳出一聲細微的‘哢嚓’聲,像是什麽被折斷了。


    “南風!”


    “笙笙!”


    崖上有很多人在喊她,聽到她的耳朵裏卻有些遙遠,南風撐不住地合上了眼皮。


    陸城遇已經把俞瑤拉上來,他在崖上目睹了全部過程,更是看到他身體軟軟地垂著,一動不動,也不知道傷得多重。


    司徒他們想把南風拉上來,可不管怎麽用力都拉不動。


    “怎麽迴事?”


    “不知道啊……”


    江岩撲在崖邊一看,整顆心都揪了起來,忙迴頭跟他們一起用力往上拉繩索,可下麵的南風就像是有千斤重,怎麽都拉不動。


    “繩子被崖壁上的樹纏住了!”有人看清了情況,迴頭衝讓他們喊,“這樣拉沒辦法把南風拉上來!得下去個人把繩子解開!”


    江岩立即道:“我下去!”


    阮顏想都沒想就抓緊江岩:“不行!太危險了!”


    江岩看都不看就把她推開,阮顏摔在地上,琪琪同時喊:“已經有人下去了!”


    旁邊有四個男人抓緊另一根繩索,陸城遇正慢慢往下降。


    江岩一下子咬住牙,捏緊了拳頭。


    這一次,他又慢了一步。


    陸城遇下降到那棵樹的位置,雙腳踩在樹身上,一邊掰斷纏著南風那根繩索的樹枝,一邊沉著聲唿喊:“南風,南風。”


    南風並沒有完全失去意識,隻是四肢百骸傳來的疼痛讓她無法承受,她沒辦法做更多的事情,甚至沒辦法發出聲音。


    “南風。”


    “南風。”


    “……”


    無數聲‘南風’不斷在她耳邊環繞,她第一次覺得自己的名字這麽惹人煩。


    吵死了!


    “南風,醒醒。”


    我又沒暈!


    “南風,醒醒!”


    誰啊?!怎麽這麽煩!


    “南風……”


    南風一下抬起頭;“別叫了!我沒死!我聽得見!”


    陸城遇站在樹上,山風吹起他的頭發,他的臉色也有些白,看到她還有力氣生氣,反倒是一笑,道:“沒死就抓緊繩子。”


    南風費勁地抬起手抓緊繩子,陸城遇掰斷最後一根樹枝,繩索解開,她的身體也往下墜了一點。


    陸城遇抓著她的繩索,一使勁,將她從下麵拉起來:“腳,站在樹上。”


    南風強撐著精神,恍恍惚惚聽見他的命令,抿了抿唇,雙腳站上粗大的樹身,隻是乏力地往他身上靠,陸城遇順勢摟緊她的腰,感覺到觸手可及的體溫,他閉了閉眼,才仰起頭對上麵的人喊:“拉我們上去。”


    兩根繩子同時往上升,著陸的一刻,陸城遇放開懷裏的女人,才發現她已經昏過去了。


    而他攤開的掌心,一片血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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