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並不是第一次說他俊美的女子,但是,卻是第一個在說這句話時,另他心動的女子……


    她伸手輕撫著他的麵容,清澈的眸光染上了癡迷,這種癡迷,他曾無數次的在別的女人眼中看到過,但惟獨這一次,他被這樣的眼神所震撼,就連心,也跟著顫抖起來……


    “皇上真好看……”她說這句話的時候,不帶一絲虛假,纖細溫柔的手指撫過他冰冷的眉眼,像是在一寸一寸的熟悉他的麵容,一點一點的接受著他侵入她的生命,她看他的眼神,竟是美得另他無法自拔,更是不敢直視……


    他不敢言語,生怕打破了她的專注,她的手指順著他的眉宇漸漸下滑,最後,停留在了他的唇上,她望著他的唇,在他唿吸漸亂之時,竟閉上雙眼,靠近他的唇,而後用她溫暖的粉唇貼在了自己的唇上,但卻又在他慌亂之時一觸即離……


    他第一次在麵對一個女人時,失了主導權與分寸,似乎,每一次隻要遇見她,他以往所有的鎮定與思緒都會瞬間停止,而後如同初經人世的少年一般,慌亂的不知所雲,而她,卻總是在見到他已經心猿意馬之時,又停止了那樣的撩撥,乖巧卻又一身落寂的依偎在他的懷中,向她索取溫暖與安慰。而這一次,在她依偎進自己懷中之時,他竟不知道,這場原本被定位成棋局的遊戲,竟然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變成了他們二人的擂台……


    五更天,他不舍的離開她,坐在床沿上看著她沉睡的麵容,心頭溢滿了百般的情意,低首吻在了她的額頭上,而後在聽到門外有腳步響動之時,才起身離去……


    屏風前,秦安命令兩名侍女為他更衣,在朝服穿戴整齊之後,他負手踏出寢室,但卻在想到她昨夜對他所說的那句話時,猛的停下的腳步……


    “皇上……”秦安緊握著拂塵擔心的喚了他一聲,而他,則是在聽到這聲喚時,不由得迴首望向那扇已經被侍女關閉的寢室大門,腦中盤旋著她昨夜對他說的一字一句,在想到她那雙無辜而清澈卻又略顯寂寞哀傷的眼神之時,不由得對秦安道:“你去禦藥房熬一碗藥送來……”


    “奴才知道……”秦安趕忙答應,而他,卻是閉上雙眼,緊握起拳頭,別過首,又道:“德妃昨夜並未侍寢,你就熬一碗補藥送來即可,至於……記冊之事,就不用改了,記便記罷……”,說著,在秦安還沒有看出任何端倪之時,大步踏出了‘朝恩殿’……


    突然間,他想讓這個‘家’變成名副其實的,且完整的……


    她又去見如月了,‘禦書房’中,華瓊現身稟報。他不知道自己在聽到這個消息時,心頭究竟是什麽樣的滋味,華瓊不會撒謊,他知道,但是在聽到她說出明月在冷宮中與如月共奏了一曲‘長相思’時,他不禁摔了手中的朱筆,猛拍禦案,怒斥華瓊一派胡言……


    他從來都不曾對任何一個暗衛發怒,但是在此刻竟是那樣的克製不住自己,他不相信明月會那般對自己,她明明昨夜還對他說那些話,她明明已經對自己放下了芥蒂,否則她又為何要為自己做飯,對自己說那番話?


    或許,華瓊看出了他一直都在說服著自己,於是匍匐在地,又道:“皇上,奴婢沒有撒謊,或許皇上不相信,但是,奴婢卻是親耳聽到德妃娘娘對貴妃娘娘的吟出的詞句……”,而後,她便將那句詞念給他聽: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洲古渡頭,吳山點點愁。思悠悠,恨悠悠,恨到歸時方始休,月明人倚樓。


    他怔住了,因為這首詞他太過熟悉,熟悉到自己不禁念出了‘長相思兮長相憶’這幾個字,而華瓊則不緊不慢的道:“德妃娘娘也這麽對貴妃娘娘說,便一語道破貴妃娘娘牽念皇上之事……”


    晴天霹靂是什麽,他終於明白了,但是,卻在這時,他還是不能接受,可是華瓊卻一再提醒他,丞相勾當結私,冷孤雲虎視耽耽,十六國的百姓安危都靠著他一人之時,他才將自己冷靜下來,可是,華瓊即便在聰慧,卻還是說錯了,她以為,明月隻是這後宮中的一個另他新奇的女人而已,以他的定力,自然不會被她所影響,可是,她卻不知道,她的一言一行,甚至一個悶悶不樂的眼神都會另他歡喜煩憂,甚至什麽事都無法做下去……


    他第一次那樣思念一個女子,也是第一次感受到父皇當年的心情,原來牽掛當真是一個磨人的東西,讓他在沒有見到她之前,竟是什麽都不想做,而在見到她之後,卻隻想放下一切,與她相守……他撐起額頭,不得不承認,他現在當真是無心在去做任何一件事……


    華瓊見他心神不凝,便道:“皇上倘若覺得德妃之事心煩,不如想著如何去對付丞相與冷國主,他們二人早在三年前已經達下了盟約,現在怕隻是在等待一個時機,倘若皇上整日都隻為一個嬪妃而心煩的話,奴婢怕皇上因小失大……”


    他擰緊劍眉,帶著幾分煩躁的坐在禦案上,冷孤雲與歐陽遲的陰謀他早已經掌握,以歐陽遲的性子,他不是一個可以用數年歲月去編製一個沒有完全把握計劃的人,他也沒有足夠的光陰可以讓他荒廢,所以,他不可能,也絕對不會完全服從冷孤雲,而以冷孤雲那步步為營,不允許計劃有絲毫紕漏的性格,心急的歐陽遲也無法與他同謀略……


    “丞相心思急噪,他自所以至今未敢動手,勢必是在等待皇後的消息,皇後十年無所出,他為了今後的榮華,必然要找一個後台硬一點的靠山……”,隻是,他卻找錯了心思陰鬱的冷孤雲,就算假以他日,江山易主,以冷孤雲那樣謀略,他隻可能會在暗地裏殺了歐陽遲,也決然不會重用一個叛君之臣……


    華瓊心思機靈聰慧,一聽便知他心中所想,但卻擰起秀眉,低首道:“皇上英明,一切局勢盡掌握在皇上手中,但是,即便如此,還請皇上以國家社稷為重,莫要沉陷兒女情長,古人雲,酒是穿腸毒藥,色是割肉鋼刀,皇上既是海量,又為何不能無情?”


    華瓊的話,像是皮鞭一樣,狠狠的抽在了他身上,那一刻,他才發覺自己已經將所有的情緒都泄露得徹底,但是,他想掩藏時,卻已經忘記了以前是怎麽做到的,亦或是,以前他不用掩藏,本就無情……


    “朕……當真有那樣明顯麽?”第一次,他為自己的情事去問一個女子,而且這個女子是跟隨了自己十多年,卻又是被自己忽視了十多年,將青春與性命都犧牲在這宮闈中的暗衛死士。


    華瓊對他的問話顯得十分驚訝,但是滿身遮掩的夜行服卻擋去了她所有的情緒,她依舊如十年前在月下練劍那般的幹練與毫不猶豫,隨即抱拳道:“皇上,請保重龍體,恕奴婢直言,德妃心思難測,又十分聰慧,這樣的女子並非泛泛之輩,還請皇上小心為上……”


    他挑眉,不禁瞥了華瓊一眼,華瓊自幼聰慧伶俐,觸覺敏感,但卻他卻沒有想到,她竟如此快的察覺出明月的與眾不同,便對她道:“說下去……”


    華瓊以為他已將她的話聽進去,於是趕忙又道:“自德妃進宮後,後宮諸多紛爭,賢妃與充容本是十分冷靜聰慧的女子,但是在德妃麵前,卻隻如鼠蟻一般,可見德妃的手段不能小窺,更何況,自德妃入了後宮之後,前有砒霜風波,後又起三王爺身染舊疾,此事若要是查清,怕是也與德妃脫不了幹係……”


    他眸光一冷,心頭極為不悅,他甩袖起身,大步走到窗前,在看到窗前紛亂的海棠花瓣之時,拳頭握緊,閉上雙眸,低沉的道:“無論她如何,她已是朕的妻……”


    華瓊怔住,卻在片刻後立即領會他話中的意思,不禁滿麵驚駭的道:“難道……皇上已經知曉她的所為……”,說到這裏,她禁了聲,而後趕忙低下首,糾結著雙手,小聲道:“奴婢明白皇上的意思了,奴婢告退……”


    他點首,卻不再多說什麽,因為他相信華瓊已經明白他的決心,畢竟,他這一生還從來都不曾承認過任何女人是他的妻子,妻子……想到這個字眼,他的心口已是有些溫暖,他依稀記得,當初他如此試探她之時,她微怔卻又冷漠的神色,薄唇不禁抿出了一抹笑意……


    華瓊離開後,他獨自一人站在‘禦書房’的窗台前想了很多,他第一次對某件原本已經決定好的事情再三猶豫。


    如月,他原本的計劃是在利用明月解除自己身上的詛咒時,同時鏟除歐陽氏與暮氏的勢力,以為木成器沉冤為名,重接她迴後宮,雖然當初的情意皆為虛假,自己也再不可能像曾經那般寵她,但是至少算對得起她對自己的犧牲,但是現在,他卻不得不一而再,再二三的考慮該如何安置如月……


    明月既已經知曉如月與她自己靈魂的秘密,也知如月是與她有牽連的人,那麽他再將如月留在後宮中,勢必會影響明月對他的心,他已經受過她的冷落,也已經受夠了她對自己的排斥與提防,所以,如月留不得……


    但是這兩個決定在自己心頭盤旋片刻後,卻又被他推翻,他若除去如月,或將如月送走的話,無論擺一個多大的迷局,以明月的聰慧,她總有一天會知道真相,到時候她若是怪他,那他又該如何自處?


    他從來都不怕別人揭穿他的陰謀,因為他知道,沒有一定謀略的人,是根本無法猜測他的用心,聰慧如歐陽紅玉那樣的女人,也未必能知曉他所施在她身上的計劃,但是明月不一樣,他甚至沒有把握讓自己在她的麵前掩藏得密不透風,更是怕她有一日揭穿了他所布置的一切都與他反目……


    想到這裏,他不禁閉上了雙眸,明月,明月,為何每一次念及她,他就連思緒都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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