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鴉盡,小立恨因誰。急雪乍翻香閣絮,清風吹到膽瓶梅,心字已成灰……‘禦花園’處,秦公公一身褐色丹頂鶴朝服,手執拂塵慌張的在鵝卵石小路上碎步快跑,額頭上的汗已顯現,口中嗬著熱氣,氣喘籲籲的踏上了白玉階,直奔長廊西側的‘重陽宮’而去……


    ‘重陽宮’內,歐陽紅玉一身朱紅,帶著幾分不奈卻又懶散的神色坐在椅榻上,纖細的素手執著茶碗,若有所思的抿了一口,而後放下,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青蘭,輕柔道:“淑妃那邊還沒有消息麽?”


    青蘭望著自己的主子,搖了搖首,但卻自信的道:“小姐,無論淑妃願不願意,隻要杜湘兒一死,她便六神無主,到時候她不聽小姐的,也得聽小姐的……”,淑妃算什麽?在這個後宮裏隻要沒有皇上的罩護,她就是一隻軟柿子,爭鬥,本就是各憑本事……


    歐陽紅玉垂下睫,卻是輕擰了一下秀眉,而後有些煩躁的起身,移步走到殿前,望著漸漸昏暗的天空,不禁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但卻被大殿前的一陣淩亂腳步聲驚擾,她睜開眼,卻望著滿身大汗的秦公公直奔而來,心頭一怔,整個人都僵住……


    秦公公慌忙的擦拭著額頭上的汗,在抬首之時,像是鬆了一口氣般的上前跪拜道:“奴才參見賢妃娘娘,娘娘千歲……”,說著,忙喘息道:“皇上請娘娘去一趟‘唚心宮’……


    青蘭怔住,她趕忙走上前,站在歐陽紅玉的身側,神情疑惑,想問秦公公是為何事,但卻聽歐陽紅玉道:“秦公公可知皇上為何召見本宮?”


    秦公公擦了兩把汗,依舊有些喘籲,但卻如同往常一般恭敬的迴答道:“迴賢妃娘娘的話,奴才也不得而知,還請娘娘速速備輦,跟奴才前往‘唚心宮’……”


    歐陽紅玉的麵色看不出悲喜,她的雙手緊緊揪住絲帕,可見心頭誠然忐忑,少許,她稍稍平定心緒,深吸了一口氣,才伸手放在青蘭攙扶的手上,低聲道:“有勞公公跑了一趟了,本宮稍後就去,公公請先迴吧……”


    秦公公忙勾身道:“奴才不敢,奴才告退……”


    歐陽紅玉點了點首,有些心事重重的轉身走迴內殿,示意兩名守門的侍衛前去後備轎輦,而自己則是走進寢室梳妝換衣。


    “小姐……”青蘭跟隨而至,滿臉擔憂,跟著歐陽紅玉走到鏡前,拿起一把桃木梳,輕聲道:“小姐,皇上從來都沒有傳喚過您去‘唚心宮’,可是這次……”,說著,青蘭的麵色更為擔憂,她放下手中的梳子,緊張道:“要不,小姐先別去,待奴婢先去探探虛實在做定奪?”


    “皇上召見,是能拖延的麽?”歐陽紅玉望著鏡中的自己,突然間心頭像是也塌陷了一個無底洞一般,究竟……皇上為什麽要召見她,所謂何事?自從三年前的那日之後,皇上就再沒有召見過她,而今日卻……如此突然。雖然她自信,憑借皇後的死與太後這幾年的憂傷,皇上決然不會絕情到將她如何,可是……


    閉了閉眼,歐陽紅玉努力平定心緒,而後抬起手,拿起桌台上的一個首飾盒,輕輕打開,而後取出了太後贈送的一隻羊脂玉鐲套在手腕上,又去了一對翡翠耳墜戴上耳垂上,而後拿起幾隻金釵,沉聲道:“青蘭,將這些皇上與太後當初賞賜的首飾給我戴上,倘若當真有個萬一……或許還能使皇上顧念一些往日恩情……”,說到這一句的時候,歐陽的紅玉的聲音竟有些顫抖……


    青蘭的身子一僵,而後慌張的道:“小姐在胡說什麽呀,倘若……倘若……奴婢現在就去找太後,隻要有太後在,皇上不會如此絕情的,奴婢現在就去……”,說著,青蘭就往寢室外跑去,大卻被歐陽紅玉喚住。


    青蘭的腳步滯住,但卻像是不敢迴頭一般,少許,隻見她緩緩的迴轉身,撲通一聲跪在歐陽紅玉麵前,哭道:“小姐,是奴婢與胡海對不起您,倘若當初胡海沒有那麽衝動的想除去德妃腹中皇嗣的話,也許……也許皇上還會顧念小姐的……”


    歐陽紅玉望著青蘭哭泣的神色,眼中盡現哀涼之色,她閉上眼,無聲的搖了搖首,抿唇道:“青蘭,幫我換件皇上最喜愛素衣。皇上曾說……我是最懂他心的女人,所以……所以我不能讓皇上久等……”


    ‘唚心宮’中,蕭童低首,雙眸通紅的跪在禦昊軒的身前,雙手緊緊的握著絲帕,安靜得讓人忽視,就連落淚,都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太後坐在一旁的椅榻上,兩鬢白的發髻上隻戴了一支鳳簪,她擔憂的望著坐在禦案前一言不發的帝王,閉上眼歎息了一聲,少許才意味深長道:“皇上,剛才聽蕭童這麽一說,哀家道是覺得是雪兒委屈了,不如……就找個借口將雪兒放出來吧,倘若要是怕雪兒生氣的話,不如……哀家去幫你說說……”


    蕭童吸了吸鼻子,微微的抬起首,但是在看到帝王冰冷的麵色時,又趕緊低下首,素手執著絲帕掩在唇上,拚命壓抑著痛哭的衝動,少許,她才聽到帝王低沉冷冽的聲音:“明月……她會離開朕……”


    太後與蕭童均是一怔,半晌,才明白帝王話中的意思,蕭童紅著眼睛哽咽道:“奴婢這就去跟小姐說實話,告訴小姐皇上的用心……”,說著,她倉皇的起身,但卻因為跪得太久,剛站起,又踉蹌一下摔倒在地上,嚇得守在一旁的禦前侍女趕忙上前攙扶……


    太後有些不忍的望著蕭童,不禁有些責怪的道:“皇上,哀家也不管蕭童是否當真侍過寢,但是她的名字既已記冊了,就是您的女人了,今日她沒犯錯,皇上就讓她跪在這裏幾個時辰,一個小丫頭怎麽能受得了這個罪?”,說著,太後不禁起身,走到蕭童身前,柔聲對依舊冷俊的禦昊軒,道:“再說了,倘若這事被雪兒知道,怕是又要生氣了……”


    說到會讓明月生氣,禦昊軒的神情頓時緊張了起來,隨後望向蕭童,如同威脅一般的道:“倘若她敢告訴明月,朕就……”,話落,禦昊軒竟不知道下麵該說什麽。


    “無論皇上‘就’什麽,就算是割了蕭童的舌頭,讓她不能去跟雪兒說,雪兒也會生氣……”太後接了帝王的話,毫不遮掩的將事情說破,而後走到禦昊軒身前,擰著眉宇,道:“皇上,您從來都是一個嚴峻的帝王,喜歡一個人還需要如此遮掩麽?哀家可記得,你與雪兒大婚大夜,可是三更半夜來求見哀家,要哀家幫忙……而今是怎麽了?”,太後刻意省去了中間的話,而後在禦昊軒眼中閃過淩亂之時打住。


    “母後,兒臣……”禦昊軒的聲音竟有些遲鈍,眼中的冷冽也已經褪逝,但卻滿是濃烈的悲傷,像是脫去了偽裝的猛獸一般,有些無助的讓人心疼……


    太後望著眼前這個自己一手撫養長大的帝王,心頭一陣酸澀,有些疼惜的伸出蒼老的手撫著禦昊軒日漸消瘦的麵容,扣住帝王的肩膀,柔聲道:“皇上,哀家當初幫你推波助瀾,是因為哀家終於看到皇上可以像一個平凡男子一樣去喜歡一個女子,而且,皇上當時如此的霸道的對哀家說,說要雪兒,那時,哀家很欣慰,而第二日晨省之時,哀家也的確見識到了雪兒的聰慧,當時,哀家在想,不愧我哀家的好皇兒挑選出來的……”,說著,太後的聲音不禁有些沙啞,聲音也跟著顫抖起來:“可是現在皇上是怎麽了?難道要哀家後悔當初成全你與雪兒麽?為什麽皇兒也要像先帝一樣,為了一個女子,就連名譽與江山社稷都不要了……”


    禦昊軒閉上了眼,拳頭緊緊的握起,而後,慢慢的鬆開,他睜開眼,如同企求一般的望著太後,低沉沙啞道:“母後以前教孩兒,隻要是真心喜歡的,就去搶,哪怕是那人不是心甘情願,因為隻要在你懷裏就是你的。可是……母後為什麽不告訴朕,怎麽去舍棄她,為什麽不告訴朕,原來這樣會這麽痛苦……”


    太後隱忍的眼淚終於掉下來,她心疼的望著皇帝,想安慰,卻才驚覺,原來自己真的已經老到沒有辦法在教他什麽,少許,她才沙啞的道:“哀家……一輩子都忘不了先帝,皇上,哀家教錯了,哀家……不該那麽教你……”,舍棄一個自己所愛的人,就連她自己花盡了一輩子也沒能做到……


    ‘唚心宮’外,歐陽紅玉步下轎輦,抬首望著這座,自己從來都曾因為帝王傳昭著踏進過的宮殿,眸光停留在‘唚心宮’那三個金色的大字上,少許,她抿了抿唇,深吸了一口氣,舉步走進……


    青蘭站在殿外望著歐陽紅玉從容優雅的背影,想囑咐兩句,但不知該說何,因而,她隻能站在守門的侍衛麵前,略到焦急的道:“小姐,奴婢在大殿外等您……”,所以您一定要保重……


    歐陽紅玉的腳步沉了沉,卻沒有迴頭,少許,在六名禦前侍女的跟隨下,不多時就消失在空蕩幽深卻又寂寥的‘唚心宮’大殿內……


    ‘長生殿’前秦公公焦心等候,他雖然不知今日又發生何事,但是隻要腦海中心一想到今日帝王那如魔鬼一般的模樣,他的心就不禁顫抖起來,雖然,現在大殿內的那些禦前侍女表麵都裝做若無其事,但是他知曉,她們的心裏必然也許他一樣惶恐……


    想到此處,秦公公有些有些擔心,正在煩亂之時,他一抬首,卻見不遠處正走來數個人影,心一動,忙迎上前叩拜,道:“奴才見過賢妃娘娘,娘娘稍等,現在皇上正與太後議事,怕是不能打擾……”


    太後?歐陽紅玉平靜的麵容怔了一下,眸光染上了幾許希翼,但隨即掩去,莊重的道:“太後也來了?莫不是出了什麽大事?”,太後從不踏入‘唚心宮’,今日怎會……


    歐陽紅玉的話音剛落,站在其身後的六名禦前侍女,個個麵色蒼白起來,像起想到了什麽可怕的事情一般,但都不敢出聲,隻能惶恐的低下首。


    “娘娘多想了……”秦公公趕忙急聲說道,但卻顯得分外慌張,而後低首顫聲道:“娘娘稍等,奴才這就去稟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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