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不隨人老,任風霜萬年消磨,依然嬌好。夜風起,疏香飄渺,一曲入懷魂不定,將殘塵冬夢都驚擾……


    北風唿嘯,寒梅陣陣傳冷香,百花凋零,亂雪紛飛……


    梅花林中,琴聲斷續,伴隨著清幽的香氣四溢在整個‘禦花園’中,林海深處,一抹白色落寂的身影端坐在琴架前,修長的指尖碰觸在冰冷閃著銀光的弦上,卻是歌不成歌,調不成調……


    “曾記否,花落西山時,孤影明月下,長等待,卻是漫漫長夜枯守……”,低沉沙啞的聲音一字一句的呢喃,十指顫動,梅花飄零在琴弦上的刹那間,銀弦斷裂,在男子的指腹上劃出了一條鮮紅的痕跡,血液彌漫,順著手指滴落在雪白的錦綢長袍上……


    “原來撫琴竟是這樣的難……”禦昊天低聲自語,而後卻是輕笑出聲,隻是那笑,在到達眼底的時候卻成了一片荒漠般的死寂,他望著這片似乎依舊存在著她曾經俏皮的玄色身影的梅林,一切仿佛迴轉到了那一日的光景……


    如果,他沒有失掉那段記憶,或許他會因為內疚而娶了那個他曾經一笑而過的暮雪,倘若當真是那樣,是否擁有她未來音笑的人便是他了?


    閉上雙眸,腦中卻浮現了當初遇她時,以及在知曉她懷了皇嗣的情景,那日,他如同發瘋一般的衝進‘禦書房’,他想知道皇兄為什麽這麽做,可是當他心慌意亂的問此事是否是真的之時,皇兄卻微笑著對他說:“朕……想留她在身邊一輩子……”


    緩緩睜開雙眸,禦昊天仰望著天空中的黑漆,心頭卻又升起了與那日聽到皇兄那翻話時的酸澀,他知道,皇兄是一個怎樣的男子,就算天下人,這後宮的所有嬪妃都不知曉他的心,可是他知曉,皇兄的心,在他十六歲的那一年,遺落在了皇陵冰冷的墓穴裏,遺落在了那幅太祖皇帝所畫的明月貴妃的畫像上……


    他依稀記得那年冬季,如同今年的冬季一般冰冷,漫天的雪花飛舞燦漫,皇宮中一片鑼鼓喧聲,紅綢錦布掛滿了整個太子東宮,新娘下轎,華貴之氣昭然,可是拜堂之時,太子卻失蹤了……


    當時隻有十四歲的他在聽聞太子不見之時,絲毫不相信,甚至抓著父皇的龍袍指著站在殿外朝拜的百官大聲道:“皇兄一向自製守禮,決然不會在大婚之日給丞相大人難堪,肯定是有人圖謀不軌,陷害太子,說,你們把太子藏到哪裏去了……”


    皇兄是一個冷靜自製的人,自幼,他便冷靜懂事,更有過目不忘的本事,皇兄不愛笑,但卻俊美無雙,就連父皇也常常誇耀他極像太祖皇帝,而這像,不僅是麵容上的相似,更是平日裏的點點滴滴……


    那日,他與百官在皇宮中四處尋找太子的下落,幼時俏皮的他,第一次覺得害怕,因而那日他找的最為辛苦,但在夜半還是無果的情況下,卻聽到守陵的侍衛傳來急報,這時大家才震驚的趕往皇陵,帶迴了當時已經昏迷不醒的太子……


    他一直都不知道皇兄怎麽了,因為自那日之後他整個人都變了,比以前更為沉默清冷,於是母後便開始整個訓誡太子妃,以為是太子妃沒能伺候好皇兄,惹得皇兄不快,可是皇兄卻一直都不曾迴應此事,直到父皇駕崩,太子登基後的一日,皇兄突然親自出宮接了邊關將領木成器將軍的千金木蓉,也就是如月進宮之時,眾人才發覺皇兄是真的不對勁……


    隻因木蓉當年雖然隻有十五歲,但卻如同太祖當年懿死的明月貴妃絲毫不差,且在此之後,當初極不受寵,甚至是受盡冷落的太子妃、今日高高在上的懷月天朝尊後,就更備冷落。


    接著,丞相為補救皇後失寵帶來的不平衡,便將姿色平凡,但卻心底純透的歐陽紅玉送進皇宮,而皇兄自己也竟欽點了一名七品縣令之女上官婉兒進宮,且將當時碌碌無為的上官忠加官至三品刑部尚書,受禮千萬家財,可是誰也沒想到,美人如數進宮,但如月卻被封貴妃,賜住了‘唚心宮’未央殿,夜夜承恩,日日受寵,其他嬪妃也隻與帝王在大婚那夜相見過一次。


    可是真正讓他知曉皇兄竟偷戀愛慕太祖貴妃之事,卻是在三年前初遇暮雪之時,那日,是帝都重陽,他在帝都城中喬裝過市,卻不想因一時貪樂多飲了幾杯之後撞上了出府遊玩的暮將軍三女暮雪,暮鐵雲在皇後失寵之後,也將自己的二女兒暮慈獻了皇兄,並成功的被冊封為淑妃,但是淑妃是一個妖嬈的女人,相信任何一個正常的男人遇上她,都會把持不住,但是似乎這樣的招數卻對皇兄無用,雖然在人前,皇兄當真表現得十分喜愛暮慈。


    那時的暮雪,與進宮之後的暮雪絲毫不一樣,那時的她,站在大街上,麵掩薄紗,帶著生澀卻膽怯的望著街上來往的人群,在被他撞到之後,更是慌張的不知所雲,而她身邊的蕭童卻比她先發製人:“這位公子,我們家小姐乃千金之軀,若是被撞壞了,公子可賠不起……”


    當時的禦昊天本以為被認出來了,卻在聽完蕭童的指責之後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他堂堂的三王爺撞了一個大府千金小姐,怎麽說都是他精貴得多,於是他想開口,卻又聽蕭童小聲對暮雪低聲道:“小姐,我們還是迴去吧,再過幾日老爺就要向皇上提起先皇欽點之事了,若是在這裏遇上什麽事,奴婢也不好交代……”


    禦昊天愣住,他驚訝的望著眼前這個低眉的女子,這時才知曉她竟就是帝都的第一才女暮鐵雲的三千金,暮雪。那她臉上的那道疤痕豈不就是……想到暮雪臉上的那道痕跡,禦昊天不禁顫了一下,而後衝著她一笑,便迴首離開……


    因為那日是喬裝,因而暮雪主仆並未發現他的真實身份,但是他卻如同受到驚嚇一般,急匆匆的迴了皇宮,連通報都不曾就闖進了帝王的‘禦書房’,卻不想竟看到皇兄正拿著一幅極似太祖貴妃的畫像癡癡的看著,而他,卻也在瞥見畫像上的女子娥眉間多了一點蕭薔朱砂之時愣在‘尚書殿’門口……


    他清晰的記得皇兄當時的神情以及那慌於收起畫像的匆忙,那樣的皇兄,像是情竇初開的少年一般,一直冷俊的麵容竟染上了少許紅暈,而後背對著他,冰冷的問他究竟何事,而他,竟也震驚的說不出話來,隻是錯愕的望著那幅被皇兄緊緊捏在手中的畫像……


    之後,他便記得不清晰了,也忘卻了是如何將遇到暮雪以及聽聞暮鐵雲要將其女送進皇宮的種種告訴皇兄的,其實,對於暮雪,皇兄是憎惡的,甚至是痛恨的,因為在很小的時候,皇兄的母妃,也就是早已仙逝的華貴人,正是因為發現父皇與暮雪的母親,當年帝都最有才華的女子苟合而被陷害推進荷花池中淹死……


    那年,皇兄與他都太小,但是那時小小的皇兄卻在後花園的假山後麵看到這一切,當時,他在看到華貴人入水之時想要去叫人,卻沒想到竟被皇兄拉住,他記得當時皇兄拉住他的手幾乎暴出的青筋,用力都有些顫抖,他僵硬隱忍著憤怒與痛苦顫抖的對自己說:“昊天,別去,否則我們都會死……”


    於是,他躲在假山後麵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母妃在池塘中掙紮,最後變成了皇陵中冰冷的屍體,可是,他卻一滴眼淚都不曾落下,然而三月之後,父皇竟在一場大宴群臣的宴會上道:“朕聽聞暮將軍的夫人曾是北國第一才女,那麽將來所出的之子女必然也是人中龍鳳,不如朕趁這今日飲酒盡興,就為朕的太子與暮夫人將來腹中所懷之女指婚,如何?”


    當時坐在母後身邊的他驚住,幾乎立刻將頭轉向太子,但是皇兄冷漠的反應卻讓他這一生都無法忘懷,那種淡漠得甚至連情緒都沒有的眸子也是靜靜的掃了一眼坐在暮鐵雲身邊的嬌媚女子,而後似若尋常的低首對父皇道:“兒臣謝父皇恩典……”


    當時,他愣了,隻是呆呆的望著皇兄冰冷的神色,久久不語……


    已經忘記了暮夫人有孕是何時之事,總之是在很久以後,並且他與皇兄也時常看到暮夫人會以看望皇後之名進宮與父皇小敘,偶爾兩人會待在‘禦書房’內一個時辰,隻是那時的皇兄卻太過平靜,平靜得甚至讓他以為,他已經忘卻了華貴人的死,畢竟華貴人被傳‘失足落水身亡’之後,皇兄便一直都在他的母後身邊,而皇兄也是習慣跟著母後的,畢竟他三歲之時就被父皇指給母後調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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