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發著陳舊書鄉氣味的‘漢禦書閣’內,空氣中凝結著絲絲冷意,明月躊躇與滿眼懼意的神態讓禦昊軒原本的溫柔與寵溺煞時凝結成冰,他低首望著明月緊揪著自己長袖子的素手微微的輕顫,唿吸頓時凝重起來……


    站在一旁的秦公公感覺氣氛不對,偷偷的瞥了一眼眼前的兩位主子,這才發現龍顏甚怒,心一驚,卻不知道究竟發生何事,再一看德妃娘娘,那臉色更為蒼白,仿佛在害怕著什麽一般。


    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停止,就連一點風聲的靜止下來,許久,在空氣即將壓抑得人喘息不過之時,才聽到禦昊軒清冷淡漠的聲音,道:“愛妃懷了朕的龍嗣,不開心麽?”


    明月的唿吸一窒,抬首望進禦昊軒那雙深邃的瞳孔,心突然像是被緊揪起一般,痛得難以唿吸,清澈的眸中,那道清淺的傷痕那樣明顯的流露在外,抿上唇,她閉起雙眼,素手環住帝王的身子,將頭緊靠在他的懷中,氣息虛弱的輕呢:“臣妾……開心!”


    委屈的言語,輕柔的聲音,讓站在一旁的秦公公聽得都有些心碎了,秦公公低下首,而後不著痕跡的向書院的門外退去,少許,將門輕掩。


    書閣內,周遭一片寂靜,明月緊摟著禦昊軒的身子,將頭埋在他的胸膛之上,清淺唿吸,半晌,她才將心頭的那份酸澀與恐懼平息下來,但是卻難以接受自己竟然懷有皇嗣一事。思緒流轉,迴想起前一月前那略顯苦澀的藥膳,心頭一動,那股被人玩弄的痛恨便不受控製的在血骨中的肆虐……


    深吸一口起氣,頓覺周身泛涼,微微退開這個自己連日來已經眷戀到無法離開的懷抱,低著首望著帝王的胸前,有些呆愣的鬆開手,輕撫上自己依舊平坦的小腹,但僅僅隻是觸碰一下,她的手就像被灼傷一般,那裏竟然有了自己百般想算計的人的孩子……


    諷刺,可笑,悲哀……明月再次閉上雙眼,努力平息著自己胸口的澀意,睜開雙眸,卻見禦昊軒的大手已經撫上她的小腹,溫柔的摩挲著。抬眼望向他,卻正好禦昊軒四目相接,他那雙深如夜色的眸子仿佛可以將她的靈魂吸進去一般,讓她移不開眼……


    “明月……”禦昊軒輕喚著她的名字,而後傾身上前在她的眉宇間留下一吻,輕聲道:“以後別讓朕生氣……”,明月愣怔,剛想反駁什麽,身子卻再次被他擁進懷中,隻聽他輕呢道:“朕要做父親了……”


    迴到‘唚心宮’,秦公公便迫不及待的將蕭童帶來,一見明月倚靠在床榻上小寢,便領著蕭童輕聲進殿,小聲道:“娘娘,皇上讓奴才將蕭童姑姑帶來伺候您了……”,自晌午在‘漢禦書閣’之後,皇上便讓他將德妃娘娘的貼身丫鬟調進‘唚心宮’,便於照料,於是秦公公在領旨之後就迫不及待蕭童帶到了‘養生殿’。


    蕭童一見明月,哪還顧及什麽禮儀,趕忙跪在明月的床前,握住明月手,焦急而又慌張的道:“小姐,奴婢聽說您……”,蕭童的話在明月反握住她的手時突然停住,而後竟嗚咽起來。


    秦公公見狀,也隻當她們是主仆情深,也不做打擾,隻道了一聲告退,便匆匆離去,並將殿門關上。


    蕭童見秦公公離開,在也難以壓抑心頭的澀意,眼淚直湧而出,抽泣道:“小姐,您吩咐的事奴婢已經全都辦好了,三日前上官尚書也已經被歐陽丞相撤職查辦,想來,就算其無罪,丞相大人也必然不會輕易放過他……”


    明月的心頭終是鬆了一口氣,雖然那日在‘未央殿’內聽到了禦昊軒與歐陽遲的對方,但是心頭依舊難以放下,她輕笑著執起絲帕,擦拭著蕭童哭花的臉,柔聲道:“別哭了,你家小姐不是好好的在這嗎?”


    蕭童哭聲停止,但卻仍然嗚咽,素手拿起絲帕胡亂的擦拭著自己的臉,而後才埂咽道:“小姐,奴婢聽說您懷了皇嗣,並且已經月餘時,魂都嚇掉了,那幾日小姐明明每日都有喝藥膳,又怎會……”,那幾日的藥膳都是秦公公親自交到她手上,而她也未曾脫手,小姐又怎會……


    明月的眸光一冷,擰著秀眉望向蕭童,氣息有些混亂的道:“你是說整個皇城的人都已知曉了此事?”


    蕭童點首,這才止住淚,抽泣道:“三日前,秦公公帶著皇上的聖旨在每個宮殿都宣讀了,而且奴婢還聽說,皇上在朝堂之上也宣布了此事,說若小姐生下的是皇子,便是我天朝的太子。”


    說著,蕭童突然想到了什麽,趕忙起身,又俯在明月耳邊,道:“小姐,如月姐姐昨夜來找奴婢,她說……”,蕭童定了定,望了一眼寢殿的大門,而後才又道:“說小姐要找到幾樣東西,其中有一樣藏在一個名叫……叫‘漢禦書閣’的地方,至於玉佩,聽如月姐姐說,好象藏在帝王陵墓之中……”


    ‘漢禦書閣’?明月的心一冷,那不是今日她到過的地方麽?


    明月的心一下混亂起來,似乎十分煩躁一般,她瞌上雙眼,深吸了幾口氣,這才冷靜的睜開眼,對於如月之事隻字不提,突然握住蕭童的,岔開話題般的將這幾日事情一一分析後,清冷道:“皇上如此大肆張揚我懷嗣一事,無非是想讓這幾日在後宮鬧出醜聞的歐陽氏緩和一下,而如今暮慈又代替皇後執法,徹查‘凝雪宮’刺殺一案,皇上可謂是將局勢扭轉的出神入化……”


    蕭童微愣,臉上的淚痕未幹,杏眼圓瞪,像是受了驚嚇一般,少許,才有些慌亂的道:“小姐可有對策?”


    明月微微的搖了搖頭,素手輕捂著翻攪不適的胃,待順過之後才緩緩的道:“依目前的局勢看,暮氏還算安穩,上官氏必然敗落,但就算上官忠被流放查處,也未必能動搖上官婉兒在宮中的地位,這些年,賢妃的溫柔嫻熟早已深入人心,就算歐陽遲從中做梗,也未必能將這顆毒刺拔去……”


    蕭童點首,但卻遲疑道:“小姐,既然昭儀娘娘已知曉賢妃便是……那麽她必然會動手,到時候就算賢妃娘娘的地位在穩固,朝臣對她的影象也必然會大打折扣。”


    明月輕笑,望著一眼輕風浮動的羅紗錦帳,若有所思的道:“蕭童,我們目前還不能冒這個險,倘若隻是一味的想要剝去上官婉兒的妃位,必然會引起懷疑,而這事,讓歐陽紅玉去做,是在合適不過了,但是如此一來,豈不是還漏了一個?”


    “漏了一個?”蕭童歪著腦袋,大眼撲扇,神情疑惑,少許,才如夢初醒般的道:“小姐的意思是‘皇後’?”,她記得小姐當初曾對自己說,要將賢妃以為是皇後將其事嫁禍於她……


    明月歎息,有些寵溺的點了一下蕭童的鼻子,笑道:“蕭童是越來越聰慧了,不過此事不急,若是急了,便會惹人生疑”,明月伸出手輕揉了揉自己的額頭,又道:“目前最焦急的,怕就是歐陽遲了,三日之內,他必然會將上官忠之事了結,到時候,你派幾個人出去大肆散播謠言,就說上官忠殘害百姓,罪無可恕,人人得而誅之……”


    蕭童嚇得睜大了眼,有些恍然道:“小姐,如此一來上官尚書可就走投無路了……”,雖說人爭一口氣,佛爭一柱香,可如此趕盡殺絕又是何必?


    明月垂下眼瞼,卻不看蕭童,半晌,她才緩緩抬起頭,望向清風吹拂的窗外,神色淡漠的低呢道:“我就要他走投無路,隻能混進宮廷投靠上官婉兒……”


    “小姐是說……逼迫上官忠潛進皇宮找賢妃商量對策,而後再以其罪製約賢妃?”蕭童目光遲疑望著明月,但此計根本無法行通,若是上官婉兒來一個反口,將其父押送刑部的話,不僅不會落得淒慘,且還會美名傳揚,豈不是事得其反?


    “錯了……”思緒間,蕭童隻聽明月清冷的道:“蕭童,你必須在上官見到賢妃之前將他擒住,將他身上的所有的東西全部搜走之後,將其滅口……”


    “呃……小姐,您的意思是?”蕭童更為錯愕,不知自家小姐究竟想要什麽。


    明月默然一笑,眼中升起幾許冷意,一隻素手撫上自己的小腹,抿唇道:“蕭童,我現在說的話你必須一一記住,不得有任何遺漏,否則……我怕我還來不及送你去宮外,就會身受陷重圍。”,而後絲毫不耽擱的道:“第一,你去通知李容,必須在上官忠見到上官婉兒之前將其抓住,把他身上所有的東西呈遞給我,而後滅口,屍首藏在‘鳳棲宮’


    第二,你要在歐陽紅玉稽查‘重陽宮’之時,提點李容,讓其順利找出那本撕毀的《聖祖家訓》,以便於歐陽紅玉在太後麵前有話說。


    第三,在上官婉兒入獄之後,找人傳話給她,就說那本書冊是皇後所為,並且她的父親,也被皇後所殺。


    第四,你將這些事辦完之後,立刻安排一輛馬車,我要造訪一下丞相府……”


    蕭童一一記下,但卻越聽越驚恐,在聽到明月最後一句的時候,更是驚詫的張大嘴巴,愣怔的半晌才迴神,輕顫著聲音道:“小姐,您……您要造訪丞相府?”,這不是去送命嗎?以歐陽丞相對小姐的嫉恨,她毫不懷疑歐陽遲會在見到小姐時,就一刀奪了小姐的命。


    然,明月卻掀開棉被,緩緩起身,一臉平靜的走向桃木窗前,而後抬首望向清藍的天空,幽幽的道:“終於要結束了……”,而後閉上眼睛,輕柔道:“隻要上官忠的死訊傳出,冷孤雲定會去‘凝雪宮’拜訪,蕭童,你幫我好好招待……”


    蕭童望著明月站在陽光下蕭索嬌小的身影,心頭一陣梗塞,但是還是很用力的點了點頭,滿是澀意的道:“小姐放心,奴婢……定不負小姐所望……”,話音剛落,眸中卻升起了霧水,要結束了麽?如月姐姐可以重登妃位了麽?可是……為什麽她感覺整個世界都要崩塌了……


    三更天,明月一身素潔長袍,端坐在‘長生殿’內,素手執著磨石,在硯台內輕輕的磨著。


    禦昊軒低首批示著奏章,偶爾抬首睇了兩眼明月,嘴角總是帶著淡然的微笑,少許,秦公公端著兩碗素羹走進來時,他才停下筆,拉過明月的手,在掌中揉捏,輕聲道:“明月是想在此看住朕,還是真心來陪朕的?”,言語中,戲謔之詞十分明顯,而後移到明月身邊,執起一碗素羹,笑道:“來,朕喂你……”


    明月一陣臉紅,有些不自然的推開禦昊軒的手,輕道:“皇上,我自己來……”,而後端起了另一碗羹,輕捏起勺子,舀起一勺,抿了一口。自那日用膳不適之後,禦昊軒發現她食用這種素羹一點都不會吐時,便每日在她陪他熬夜看奏章之時命吩咐禦膳房準備。


    禦昊軒的臉上的笑意漸漸收斂,放下手中的碗,清冷的說了一句:“朕不餓了”,便麵無表情的再次拿起奏章,看了起來,不再看明月一眼……


    明月低首,輕輕的放下了手中的羹碗,卻不願意去搭理他,她不明白,為何他可以毫不留情的利用她的同時,又如此愛護她,那些甜言蜜語仿佛清淡的如同飲水一般。


    心頭升起絲絲絕望的苦澀,但她的唇角卻抿起了一抹討好的笑顏,素手伸向禦昊軒,拽住他的長袖,搖了搖,在禦昊軒一臉嚴肅的望向她時,撒嬌般的低下了頭,有些委屈的道:“軒……我……我餓了……”


    禦昊軒執奏章的手一滯,微微擰起劍眉,隻因他發現明月竟沒有叫他皇上,更沒有稱自己為臣妾,轉首,深沉而灼熱的目光瞥了她一眼,便順著她輕撫小腹的手望去,而後整個身子再次移向明月,端起自己的那碗羹,舀起一勺,輕吹至涼後,才遞向明月,隻是麵容清冷,似乎剛才的怒意未消一般。


    明月吃下,而後學著禦昊軒的樣子,淺笑著舀起一勺輕吹了吹,然後遞到禦昊軒的唇邊,滿眼期待的望著他。


    禦昊軒起初愣了一下,眸中閃過一絲複雜,而後才勉強的吃下,他望著明月那淺笑的麵容以及那雙清澈卻又隱含一絲掩蓋不住淺傷的眸子,竟驀地閉上了眼,仿若多看一眼都受不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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