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清涼,‘重陽宮’殿前依舊燈火搖曳,但卻較於之前的氣氛卻稍嫌冷清,歐陽紅玉那一身華服已換下,原本施了脂粉的容顏已經被洗淨,一身素潔長裙站在殿前隔著禦花園眺望著不遠處的燈火,寂寥無聲……


    青蘭拿了一件長袍披在歐陽紅玉的肩上,順著她的視線望著那幾乎不可見的‘禦書房’燈火,抿了抿唇,轉頭看著歐陽紅玉的側麵,輕聲道:“小姐,二更已過,夜也涼了,該安寢了……”


    歐陽紅玉的眸光暗了暗,有些跌撞的迴轉身,沉默無語的一步步向內殿走去,而後在桌台前停住,瞥了一眼那一桌的菜肴,素手緊緊的捏著絲帕,定了定身形,而後卻清笑出聲,慢慢的抬起頭,閉上了雙眼,輕道:“青蘭,去幫我準備一盤棋……”


    “小姐……”青蘭有些焦急,小姐的心事她又怎會不知,但是思念一人又豈能是能用睹物來解思?“小姐,今日是丞相耽擱了皇上,或許明日……”


    “父親的確不想讓我奪了皇後的隆寵……”歐陽紅玉幽幽的道,可是曾經,就算皇上忙得再晚,也會來陪她下一盤棋。而現在……多久了?那棋盤上都已經沾滿了灰塵。


    雙眸瞬間失去了顏色,身子有些弱不經風的向前走去,顯得十分疲累。而就在此時,忽然‘嗖’的一聲響,一支銀色飛鑣唿嘯而至,劃過歐陽紅玉被風吹起了幾絲長發,啪的一聲刺在了寢室的門上。


    青蘭大驚,忙將自己的身子擋在歐陽紅玉身前,而後,隻見胡海從屋頂飛下,直奔飛向‘禦花園’的那道黑色身影追去……


    歐陽紅玉也嚇得不輕,她望著那漆黑的夜色,而後遲鈍的望向門上的那個包裹著紙條的飛鑣,而後心頭不知哪來一股氣惱湧上,伸手將其拔下,扯下紙條打開:


    欲知帝都謠言散播何人所為,備萬兩白銀相約‘子夜亭’。七日後,三更天。


    歐陽紅玉一怔,隨即提裙走向殿門口,卻被青蘭阻止:“小姐,恐有詐……”


    歐陽紅玉停下腳步,原本黯然的眸光也瞬間變得犀利,她又將紙條上的字跡看了一遍,而後緊緊握在手中,冷清道:“倘若當真有詐,那麽此人的手法道是高明得緊……”歐陽紅玉頓時冷靜起來,將手中捏成球的紙條遞給青蘭,笑道:“萬兩白銀換一個秘密,的確貪心不足……”


    青蘭望著紙上歪扭的字跡,一看便知是草莽之夫所寫,心頭不免有幾分相信,“小姐認為此事是否當真?”


    “當真?”歐陽紅玉冷聲一笑,抿唇道:“青玉不覺得這與暮雪所使的手段有異曲同工之妙嗎?”


    青蘭愕然,有些不明所以,而歐陽紅玉則是有些隱恨的道:“當日暮雪使用苦肉計,以不驚擾聖駕為名掩人耳目,而這一次……”歐陽紅玉的雙眸微微眯起,素手成拳,道:“卻是假借索要銀兩之名引我去‘子夜亭’”


    聽完歐陽紅玉的話,青蘭卻更是茫然,她望了望手中的那不堪入目的字跡,眸光停頓在那‘萬兩白銀’之上,頓了頓,道:“小姐不如等胡海迴來再做定奪……”


    歐陽紅玉點了點首,但卻是怒氣難平,她深吸了一口氣,緩步走迴寢室,思緒這這幾日所發生之事……


    ‘禦花園’中,一個嬌小柔弱的身影在樹梢上飛馳,而身後那狂莽大漢卻窮追不舍,直到那嬌小的身子沒入了‘思暮宮’後,胡海才落腳在屋頂之上,但卻再沒有尋得那個身影,隻好重新返迴‘禦花園’,卻不想在路過花園深處的半途之中被一名高瘦的男子攔下,而那人正是太後身邊的李公公。


    對於李公公,胡海甚是熟悉,因為當初太後將他撥給充容娘娘之時,正是這位公公打點一切的,而在皇城之中,除卻了皇上身邊的秦安之外,就屬李容最大。


    “公公好雅興,這三更半夜竟還在‘禦花園’散步……”胡海平日從不多言,但卻在見到李公公之時忍不住嘲諷兩句,隻因他們關係的確微妙,可謂在這皇宮四年,都是相互扶持走來的。


    李容一笑,有些不可一世的甩了甩拂塵,但卻又帶著三分慚愧的道:“胡公公剛才是去追‘思暮宮’的小宮女了吧”,而後一幅歎息的神色。


    胡海一怔,臉色頓時鐵青,警惕道:“李公公此話何解?”


    李容一笑,有些惋惜的歎氣:“你迴去就跟你主子說,七日後就按紙條上所寫的辦,因為有人正想陷害皇後與充容娘娘,並且此計毒得狠,那人自所以會飛信傳書,無非是幕後之人想將一群為其賣命之人滅口,而他們……也隻想將消息賣給充容娘娘,換得銀兩,好逃脫這深宮,迴家侍奉老母……”


    李容可意將‘老母’而字咬得特別重,而後看著胡海的臉色漸漸轉為柔和,這才又道:“這後宮是非,你我再清楚不過了,能在這後宮唿風喚雨的嬪妃一共就這幾個,所以鬥來鬥去也不會鬥出這個圈子……”


    胡海一臉沉凝,李容的話他已曉知大概,於是點了點首,雙眸深幽的凝視著李容一臉鬱結的神色,而後道了告辭,便提氣向‘重陽宮’而去……


    烏雲蔽月,天地一片漆黑,惟獨皇宮深處幾縷燈火如鬼魅般搖曳,梅花林中,一名身穿黑色長袍的女子款款而來,長發傾瀉,白皙的麵容上輕掩一層黑色麵紗,夜風拂起,宛如暗靈……


    李容見女子腳步輕盈,如仙女般降臨,忙勾身道:“奴才參見德妃娘娘……”


    黑袍女子清淺一笑,輕拂了一下長袖,柔聲道:“今日有勞李公公了,公公想要什麽,大可跟本宮說”


    李容趕忙低首道:“奴才不敢,奴才隻盼望有朝一日娘娘若是成了正宮,心中掛記著奴才即可……”


    黑袍女子的眸光一暗,而後望著李容那張暗夜中看不見表情的臉,一隻白皙柔軟的素手輕輕的拍了拍他精瘦的肩膀,聲音依舊輕柔:“下一次……說話小心些……”,而後,隻聞一陣隱著冷香的清風拂過,林中就隻剩下李容一人……


    三更天,‘凝雪宮’朝恩殿內一片寂靜,寢室內,燭火漸熄,一室冷清,明月隻著一件睡寢的薄紗站在窗前,垂落在身後的青絲用一根牡丹白玉簪挽起,顯得清馨脫俗,不似人間方物。


    雙手捧起地上的一堆海棠花瓣,久久凝視,而後轉身走向桌前,一片一片的撿起,排在桌案之上,隱約的成了一個模糊卻又淩亂的‘軒’字,而後撐著額頭,嘴角的苦澀如同凝固成了心頭的死結,清澈的眸子帶著幾許眷戀,呆愣的望著。


    ‘軒’,她這一生最大的劫數,明月伸手輕撫著那一片片粉的嫣紅剔透的花瓣,仿佛是在撫摸著心頭的那一條永不可愈的傷疤一般,輕輕的,不敢帶絲毫的力氣。


    半年多了,明月不禁閉上了雙眸,並且離她許諾如月的期限也在漸漸逼近,所有的一切都必須在這個期限之內完成。其實當初許諾如月期限,隻是在逼迫自己盡快將這些繁雜之事完成,不讓自己再對這個古老的年代存有一絲幻想,隻是……事與原違!


    捏起一片花瓣,明月的神思有些模糊,仿佛已經忘卻了是何時將這一場仗打得如此潰不成軍,柔和的眸光中帶了幾絲懊惱,卻又帶了幾分憨厚的真情。


    隻是,一切都已經注定了……明月的心有些微微刺痛,但她的唇角卻抿起了一抹冷清而落寂的淺笑,素手貼在自己的胸口,揪緊了衣裳……


    窗子,被風微微吹來,一陣涼意來襲,隱含著淡然的海棠花香,明月的思緒有些清醒,她迴首望向那扇搖擺不定的窗子,起身上前,但在還未及反應之時,眼前突然多了一道黑影,嚇得她後退了兩步,來不及驚叫,就被一雙大手帶進了一副溫暖,甚至帶著灼熱的懷抱中,那熟悉的龍涎香瞬間將她環繞……


    明月的身子一僵,素手抵在禦昊軒的胸口,想抬頭看他,但他的手卻將自己的抱得更緊,使得自己根本沒有一絲力氣反抗,隻能輕聲喚了聲皇上。


    “恩……”禦昊軒輕應了一聲,而後慢慢鬆開了明月的身子,明月抬首望向他,但還沒有觸及到他的眼,唇上就襲上一層寒氣,毫無防備的被吻住。


    愣怔,明月的心頭一冷,隨即掙紮起來,手腕上的痛依舊隱隱約約,似乎在提醒著她不能重蹈覆轍,可是禦昊軒的吻卻越來越深,帶著濃烈卻不知名的情緒,溫柔的,卻又粗暴的對待她……


    “唔……”明月睜大雙眼,雙手不停的推著壓附在自己身上的力量,但禦昊軒的一隻大手卻依舊的緊緊的扣住她的腰,而另一隻手則穿透進了她的發絲,托住了她的頭,用力的將她壓向自己,使得兩人更加的深入對方,交融纏綿。


    或許是這個吻過於彌漫毀滅的氣味,明月的心一下子慌亂了起來,她奮力的掙紮了起來,想衝破那道迷瘴,可是她卻是掙紮,那人就越是深入,那吻就像要將她吞下去一般,而後在明月唿吸幾乎停止之時,又忽然停下,但卻似極不滿足的將熾熱卻又冰冷的吻蔓延到她的脖頸上,一寸一寸的啃噬,反複蹂躪,在明月白皙的肌膚上留下了一個個嫣紅的痕跡,甚至帶著齒痕。


    終於,禦昊軒帶著濃重的唿吸停下,他深沉卻又帶著迷離雙眸緊緊的凝視著她清澈的眸子,而後一把將她柔軟而又帶著冷香的身子抱起,走向床榻……


    明月心顫,在躺在柔軟的邊被上的那一刻,她揪住了床單,而後微微的倦縮著身子向床角移去,麵上的掩紗脫落,紅腫的唇帶著幾許不敢置信的輕聲道:“皇上……不是該歇在‘重陽宮’嗎?”


    禦昊軒俯身望著明月如同小動物一般慢慢的倦縮起身子,眼中的深沉頓時變成了深藍色的灼焰,薄唇冰冷的抿起,伸出手,修長的手指在明月滑落的薄紗上似若無意的拂過,惹得明月一陣輕顫,而禦昊軒則是低沉的笑出聲,輕聲道:“明月剛才說什麽?”


    明月的心一凜,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男子是平日裏冷清淡漠的帝王,她輕扯唇角,清淺一笑,狀似純真的道:“皇上今日讓秦公公告訴臣妾,會宿在充容姐姐的宮殿內……”


    禦昊軒不語,而後和衣坐在床沿上,帶著幾分懶散的依偎花雕上望著明月淡定的神色,許久,才平息澎湃在心頭的粗喘,緩緩的伸出手握住她緊握起的青蔥素手,拇指輕輕的摩挲,聲音沒有一絲起伏的道:“朕……不想去……”


    明月微怔,想抽迴自己的手,但卻又找不到絲毫理由,隻能任由他這樣握住,垂下眼瞼,不看他……


    其實在明月心中,是否會愛上眼前的男子突然變得絲毫不重要,像她這樣自私而又滿身罪孽的女人,無論愛上誰都將是一場悲劇,隻是不過自己的心……或許說暮雪的心在此時此刻選擇了這個將會致她於死地的男子而已。


    深吸一口氣,素手輕顫著反握住那隻大手,而後轉首望著禦昊軒那雙閃過一絲難以捕捉情緒的眸子,抿了抿唇,卻什麽都沒有說,隻是那樣看著他……


    周圍,突然間變得那樣清淨,隻有四目對望,眸光纏繞,半晌,禦昊軒才將明月輕輕拉進了自己的懷中,用下鄂抵住她的額頭,神似滿足的閉上了雙眼……


    深夜,萬物皆寂寥,昏暗的寢室內,一抹明黃色的身影站立在桌案前,深沉如夜的眸子凝視著案台上那形似‘軒’的花瓣,燈火搖曳得忽明忽暗,捕捉不到他麵容上的神色。


    許久,他才緩慢的動了一下身子,慢慢的走向床榻,望著那個沉睡的女子,負於身後的雙手漸漸握成了拳頭,雙眸突然像克製著極大怒火一般猛的閉上,關節響動在深夜分外清晰,而後突然轉身衝出了窗台,消失在夜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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